第一百二十九章關山度落花離人鴻雁難托(上)
越往北走天氣越顯得寒冷,滿目白雪皚皚、一路寒風凜凜。由軍士們議論中沁雪得知這應該是他們的最後一日行程,三月的時節,若是在南方必定已是暖陽一片,即便是在京城,冰雪也已開始漸漸消融,而這裡的一切卻彷彿還在深冬之中,除了無邊無際的蒼涼和淒冷,她幾乎再也尋找不到別的東西。
當天色將晚之時,她終於可以移步走下車仗。第一腳踩上這片土地,陌生的一切便隨之襲來。冰封的山脈、雪凍的沙土、枯萎的草地,一切看來都是如此的黯無生機、蒼若死水。她環視著四周的一切,竟找尋不到一絲能夠讓她留連之處,若非此地遠在千里,也許她此刻便會立刻掉頭逃回那個深如幽潭的皇宮,她情願在那裡忍受爾虞我詐和恩怨糾葛,也不願在這一片死寂之處多留片刻。
留意到她面色的恍惚落寞,察琿多爾濟悄聲跟近她的身旁,「怎麼了?是不是覺得這裡很是蒼涼?不似你們的京城皇宮來的繁華美麗?」
「呃,不是的。」沁雪猶豫著,一個來月的相處,她已消除了先前對察琿多爾濟的恐懼和害怕,他在她的面前時常有如孩童般的天真,時常透露出前所未有的溫情和關愛,這是他身邊的軍士們對她說的,幾十年的跟隨卻從未見過他有過如此柔情細心的一面。她也似乎已經習慣了他在身邊的感覺,甚至於他能給她帶來前所未有的安全和平靜之感,這種感覺讓她快樂、讓她舒心、讓她不願離去,讓她想要一生相守。「可能是初來此處人地生疏的緣故吧,著實讓我有些不適,不過,稍稍花費些時日,我想,總能習慣的。」
察琿多爾濟原本以為她會一臉頹廢地抱怨這蒼涼無際的『鬼地方』,卻不料她的反映竟如此出乎他的意料,一時間心情愉悅無比,高興地將她揉入懷中,「你放心,我不會委屈了你,你若不習慣住著帳篷,我便為你在此重築一處如你在皇宮中住的一般的房子。再過半個來月,待此處的冰雪消融之時,我擔保你會看到一片生氣勃勃的蔥鬱景象,到那時,我擔保你必定會喜歡上這片藍天綠土!」
他的話讓沁雪綻開悠然的笑容,笑得如春風般綿柔,笑得如夏花般燦爛,笑得甜美、笑得浪漫,笑得讓眼前的冰河雪山都仿若增添了幾分顏色。
如此的愛曾是她的憧憬期盼,如此的情曾是她的夢寐渴求,如此的溫馨她曾幾何時感受過,如此的甜蜜仿若仍是昨日的情形,但一切都又悄悄由手中輕輕滑落,迅速的幾乎讓她措手不及,隨之而來的眼前的柔情蜜意卻同樣的再一次讓她促不急防。她緩緩閉上雙眼,拂去映入眼簾的蒼茫荒涼,勾起腦海幻想的蔥鬱喧嘩。耳畔突然迴響起一個聲音,堅定而誠懇的說著:『留下吧,這兒從此便是你的家,他才是能夠讓你幸福的男人。』
正當她沉浸於溫馨與幸福之中時,遠處卻傳來一陣哄亂。她與察琿多爾濟不約而同的往聲音傳來的方向瞧去,竟又看到一群軍士在扭打纏繞。
「這又是怎麼了?」沁雪抬起倚在察琿多爾濟懷中的面頰,驚異地看著喧鬧之處。
「不曉得,大約是他們又在比試打鬥了吧。」察琿多爾濟話音方落卻聽見喧鬧處傳出女子陣陣的驚呼聲,沁雪不用細細傾聽便分辯出那是香兒的聲音,「香兒!汗王,是香兒!」她掙開他的懷抱,朝著人群飛奔而去。
當她一邊呼喚著香兒的名字一邊撥開人群時,卻被圍觀的軍士給攔了下來,「喂,兄弟們,這裡來了個更漂亮的,快來呀!」不一會兒的功夫她便已被幾名軍士團團圍住。
「你們在做什麼!」當察琿多爾濟憤怒的聲音傳來,所有的軍士都仿如突聞驚雷般紛紛散開,「這是你們的新汗妃,還不見禮!」
看著身邊的軍士一個個驚嚇得老老實實跪在身旁,沁雪的心中升騰起無盡的憤怒,這樣的情形她並非首次經歷。看著哭的癱軟在地的香兒,她想起了數月前的那一夜,想起了察琿多爾濟當時幾乎讓她終身難忘的可憎神情,想起了凌芳的瘋狂,想起了凌芳那撕心裂肺的哭泣,她咬緊玉齒恨恨地對著察琿多爾濟喊道:「你們這群不可理喻、粗俗無比的混蛋!」而後小心翼翼的擁起香兒,陪伴著她踉蹌的腳步重又回到車仗之內。
察琿多爾濟的臉色幾乎煞白,有領頭的軍士大膽瞄著面前被罵得一動不動的他們至高無上的汗王,小心翼翼地跟進一句,「汗王,奴才們實在不知道是汗妃娘娘,還請汗王您恕罪。」
「他媽的!」察琿多爾濟惡狠狠地踢了數腳說話之人,「你們這群混帳東西,見了漂亮女人就彷彿連命也不想要了!他媽的,也不睜大眼睛瞧瞧仔細,難道還要讓本汗去哄女人不成?!」他自打十二歲始便縱橫大漠,從未有人膽敢在他面前有半分放肆,莫說是被斥罵,即便是大點聲響說話他也不曾受過,而這個女人卻已是第二回讓他在眾人面前大失威嚴。可是不知為何,他的心頭卻始終激不起對這個女人的氣惱。「去!你們各自去領二十大板!」他說著話不再理會眼前眾人,急急忙忙扭頭朝著車仗過去。
當他掀天車仗的簾子之時,正瞧見沁雪輕聲安慰著哭倒在她懷中的香兒。向來桀驁不遜的他,尷尬的哽了哽咽喉,生澀地問道:「她,沒事吧?」
「你們這些男人從未見過女子的嗎?!為什麼一個個都如虎狼一般?!根本毫無半點人性可言?!」沁雪的怒火尚未消散,眼見著他低聲下氣卻絲毫不能博取她的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