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紅顏愁千秋霸事數萬離魂(下)
惠嬪似乎更加沒有精神起來,讓皇上鬆口談何容易,說到頭來這事兒還是不能隨了她的心願,「皇上怎麼可能會答應呢?誰不知道他對那個臭丫頭喜歡的要緊,他怎麼可能放棄心頭之好呢?」
明珠瞟了一眼惠嬪,「我說我的傻妹子,你進宮也不是一年兩年了,怎麼就是不見長進呢?!早就讓你把心思多多放在皇上身上,別總想著去對付那些個女人,你就是不聽!難為你每日裡在宮中對著皇上,他的個性為人你竟一點也不瞭解!」
「這能怨我嗎?!皇上只在我新入宮的時候對我好些,不多久就對我漸漸冷淡了,到了今時今日,別說是巴望著他能對我好,即便是想讓他多看我一眼,也彷彿是天大的恩典呢!」惠嬪一面說著,一面掩面而泣。
明珠抬頭望著窗外瀝瀝的雪雨,其實深歎著宮中女子的不易,怨不得自己妹子如此尖酸刻薄,若能獨得寵愛誰不想做個賢惠之人呢?「好了,別哭了!」
惠嬪依舊抽泣著拭著眼淚,「你以為我想哭的嗎?你知道我在這宮裡有多受罪嗎?每日裡只能在這麼個小院落裡晃悠,沒人說笑,沒人心疼,簡直生不如死。」
「算了,你一定要對付沁雪我也不攔著你,反正現在,她已經不成為你爭寵後宮的障礙了!」
「哥,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皇上真的會讓沁雪嫁去蒙古?」
「我早就說過,你與其將心思放在對付後宮的那些女人上,倒不如花些心思好好的瞭解一下咱們的皇上!」明珠站起身來,「好了,不說了,這個節骨眼上,我不能在宮裡呆得太長久以免得讓皇上生疑。你自己也好自為知吧,這件事兒沒有平息之前,你還是少在外面招搖惹事的好,以免又自尋麻煩!」
連著下了數日大雪,空氣中凝滯著厚重的寒氣。
早起一直到散了朝堂,康熙都沒有見到沁雪的身影,及至午膳時候,騰出空閒才想起詢問李德全,「李德全,沁雪今兒怎麼又沒有來當班?難道病了不成?」
李德全沒有沁雪的幫忙,又怕其他奴才侍候的不合康熙心意,一早下來便裡裡外外忙得個不可開交,「萬歲爺,沁雪一早就被太皇太后叫去慈寧宮了。」
「喔?昨兒不是去過一回慈寧宮了嗎?怎麼今兒又去?該不會有什麼事情吧?」康熙略帶思慮的神情看著李德全。
「這個,奴才也不知道。」李德全哈腰靠近一步,「萬歲爺,要不,奴才往慈寧宮走一趟?」
「不必了,想來是皇祖母想讓沁雪幫什麼忙吧,若是沒什麼事情,自然就會讓沁雪回來的,你做你該做的事去吧!」
天色漸漸昏暗,御案上的奏折也已經所剩無幾,可是御書房內仍舊不見沁雪的身影。康熙已經沒有心思繼續批閱奏折,又一次喚來李德全,「怎麼沁雪還沒有回來嗎?」
「是,萬歲爺,奴才沒瞧見沁雪。」李德全看出他心中有些煩躁,低頭弓身小心翼翼地回話。
「沒聽說慈寧宮那邊有什麼事兒嗎?」
「沒有。」
康熙遲疑了片刻,不祥之感浮上心間,「你還是去慈寧宮瞧瞧,別驚動皇祖母,只找人問問,或是看看能不能瞧見沁雪。」
李德全小心答應著轉身出去,急急忙忙往慈寧宮打聽消息。過不多久,便匆匆忙忙大汗淋漓幾乎是一路奔跑著回了乾清宮,「萬,萬歲爺,不,不好了!」
康熙正在認真地低頭沉思,被李德全如此衝動地闖入,頓時打斷了他緊密的思緒,他凝起眉頭厲聲喝斥,「慌什麼?!有話慢慢說!還有沒有半點大內總管的模樣?!」
「萬,萬歲爺,不,不是,沁,沁雪去了隆禧貝勒的府宅了!」李德全上氣不接下氣地喘著粗氣。
「什麼!她去那兒做什麼?!」康熙一下子從座椅上跳了起來,幾步邁到李德全跟前。
「奴才,聽說,」李德全跑得太急,一時間仍然無法喘過氣來,「是太皇太后讓她去的,說是,說是…」他偷眼瞧著面前的康熙不知是否該繼續說下去。
康熙早已被他斷斷續續的話,攪得有些心神不定,此時見他欲言又止的模樣,頓時勾起心頭怒火,「吞吞吐吐的做什麼?!快說!」
「萬歲爺,奴才聽說昨兒那個察琿多爾濟去找過太皇太后。他……」不用李德全繼續將話說完,康熙就已經明白了其間的意思,察琿多爾濟能懷什麼心思自己再清楚不過,他去找莊妃還能有什麼好計較。
康熙推開仍在支支吾吾的李德全,急邁大步走出御書房。
身後李德全連忙由衣架上扯起狐毛褂子,一面喚著其他奴才緊隨侍候,一面小跑著跟上前去。「萬歲爺,您先披上褂子呀,別凍著了。」可是不論他如何緊跑,卻始終跟不上康熙的腳步。直至康熙邁進慈寧宮內堂,他才不得不收住腳步在屋外候命。
「皇祖母,是您讓沁雪去見察琿多爾濟的?!」康熙剛一踏入屋門,便對著正坐在暖炕上與蘇麻喇姑聊天的莊妃大聲質問。
蘇麻喇姑見康熙怒氣沖沖進屋,語氣中帶著十分地衝動,擔心他一時情緒失控有失檢點,立刻起身上前攔住他的腳步。「皇上,您這是。」
「蘇麻喇姑,讓皇上過來,外面怪冷的,你先去給皇上端杯熱茶過來。」莊妃並不生氣,仍舊輕聲和善的喚著他,「玄燁,過來坐下,別著急,有什麼話和皇祖母慢慢說。」
康熙一路走來,心中越是思量,火氣越是洶湧,及至看到莊妃和蘇麻喇姑談笑風生的情形,怒火一下就從心間躥了起來。
此時被莊妃如此輕綿的一語,卻彷彿一瓢清水又將怒氣給生生壓制了下去。清醒了神智,他方才留意到自己的失態,哽了哽咽喉恢復往日對莊妃的恭敬,「皇祖母,孫兒聽說,您讓沁雪去見察琿多爾濟,不知是否果有此事?」
「不錯,是我讓沁丫頭去的,怎麼?有什麼問題嗎?」
莊妃平靜而慈祥的神情,讓康熙的怒火又消散了幾分。
他走近莊妃數步,帶著些許無奈,心中的不安之感愈發強烈,「皇祖母,您不是不知道察琿多爾濟對沁雪的心思,您怎麼反倒將她往狼嘴裡送呢?」
「不錯,我是知道。也正是因為我知道,所以才讓沁丫頭去的。」
莊妃面上沒有絲毫情緒的波動,而她的態度和神情已經足以讓康熙感到極度的危機,他希望自己是誤會了剛才李德全的意思,猛然間有些懊惱自己為什麼方纔如此衝動,應該先聽李德全將話講完,也不至此時語塞。
可是,他又不能明言,只好接著往下追問:「皇祖母,您讓沁雪去做什麼呢?有什麼事兒差個奴才去不就得了嗎?何必又讓沁雪去受他的氣呢?」
「皇上,我倒是想讓旁的人去,可是,察琿多爾濟他能答應嗎?」莊妃開始收起和藹的面色,擺出莊重的神情,「好了,皇上,大家心中都有計較,就不必轉彎抹角的繞著圈說話了。察琿多爾濟什麼心思你我都知道,你是什麼心思皇祖母也知道,那麼皇祖母是什麼心思你知道嗎?」
康熙被莊妃問著呆立在那裡一動也不能動彈,她的話說的再明白不過,聰明的他又怎能聽不懂?可是……,難道他果真要如此才能保住江山嗎?
「皇祖母,孫兒不需要用如此低劣的方式來鞏固朕的江山!」
「這個皇祖母知道,可是,你就忍心看著百姓再受戰亂游離之苦嗎?難道三藩的戰勢還不夠讓百姓困苦艱難嗎?難道你不打算對付噶爾丹了嗎?」莊妃句句字字都讓他有著揪心的疼痛,可是字字句句卻都將他的心事分析的透徹明晰。
他深深吸了口氣,緩緩依著炕邊,默默地坐在了莊妃的身旁,不自覺一滴淚水由眼眶中溢出,滑入蘇麻喇姑正遞到他面前的茶碗之中,濺起輕輕的漣漪,而後漸漸化開散去,再也不見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