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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晉都新田 第三百一十八章 認親 文 / 林家成

    第三百一十八章認親

    在涇陵乞求的眼神中,衛洛果然一臉錯愕,她清笑出聲。

    她淡淡地看著越侯,嘴角一揚,表情帶著愉悅,帶著好笑地說道:「君侯可是眼花?妾名衛洛,雖曾在越地暫居,卻不是越人,更不是君侯的什麼遺兒。」

    衛洛的話音堪堪落下,越侯已是皺著眉頭,脫口喝道:「不可能!」

    他畢竟是久經風雨之人,表情已能收發自如。

    他用一種慈愛的眼神看著衛洛,歎道:「遺兒,你與你的母親,實是相似啊,甚至,你比她當年還要美上二分。遺兒,你可是在恨父侯薄情?父侯也有無奈啊。」

    他語重聲長地說到這裡,也不等衛洛再行否認,聲音微低,皺眉說道:「遺兒,你可是出了什麼事,至舊事全忘?父侯記得,你的左側膝蓋外側,有三個串在一起的水滴狀印痕,那是你幼時頑皮,為熱湯所燙。」

    這一下,連標記都指出來了。

    涇陵緩緩回過頭去,不再看向衛洛。

    越侯則盯著衛洛,右手揮了揮,召來一個宮女,笑道:「遺兒若不信,何不令眾人一睹?」

    看來,他是打算步步緊逼,非要自己承認這個越四公主的身份啊。

    衛洛瞪大雙眼。

    她的墨玉眼,虎靈虎靈的,明亮明亮的,她不敢置信地看著越侯,又驚又是歡喜地叫道:「妾卻是不信!」

    說罷,她一派天真地站了起來,先是朝著越侯眨了眨眼,又轉向越侯喚起來的那個宮女,道:「且去一觀。」

    她急不可耐地牽著那宮女的手,轉身朝殿後走去。她堪堪走出一步,越侯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你兩人,隨遺兒一道驗之!」

    他不放心那個宮女,又派出兩個自己帶來的侍婢上前。

    而與此同時,衛洛腳步突然一頓,她回過頭來朝著涇陵走去。

    她來到涇陵的面前,朝著他盈盈一福後,脆聲說道:「夫主可還記得,妾於四年前,曾受重傷,醒後舊事全忘?如今越侯所言,句句在理,妾恐他真是妾之生父,願驗之!夫主可允?」

    她的聲音清脆中,含著對親人的期待。

    涇陵緩緩抬頭,定定地看向她。

    他的神色有點複雜。

    衛洛的這句話,聽似簡單,卻是把他的責任全部摘去了。

    這樣,就算驗明了她真是越四公主,世人也不會對他指責唾棄了。因為她說了,四年前,她舊事全忘了。她這個當事人都忘記了自己的來歷,他這個枕邊人,自然也不得而知。

    這一下,如果她真是越四公主,世人只會感慨造化神奇了。只會感慨著,原本就是他妻子的女人,轉了一個圈,居然以另外一個身份,再次成為他的妻子。

    涇陵錯愕地看著她,要不是對衛洛知之甚深,他也會以為,她是真的在四年前失過憶。

    他靜靜地盯著衛洛,磁性雄厚的聲音緩緩傳出,「可。」

    「謝夫主。」

    衛洛向後退去。

    驗明正身的事很簡單,衛洛的印痕只是在膝蓋處,一眼可見。要不是這大殿當中,男人實在太多了,甚至可以當場驗證。

    當衛洛四人走回時,她的眼中已是淚水隱隱,看向越侯的眼神中藏著親暱和孺慕之情。

    不需要侍婢們宣佈,眾人光是看她這個表情,便知道,她確實是那個越四公主!

    這個自稱衛洛的婦人,原來是越國的庶出公主,本是晉侯涇陵的第一個妻子!

    越侯哈哈大笑起來。

    衛洛歡喜地走到越侯身前,有點不好意思地喚道:「父侯。」

    「善,大善。哈哈哈。」

    越侯的大笑聲,在大殿中不時迴盪。

    滿殿之人,都為這戲劇化的一幕指點不休,感慨連連。

    只有歡喜著的衛洛,可以清楚地感覺到,涇陵那平靜微笑的表情中,隱藏著的寒意。

    他自是知道,衛洛從來沒有失過憶!他更是知道,他曾謀殺過衛洛,而衛洛也看到了他的謀殺!

    他只是僵硬地微笑著。

    越侯朝著衛洛親密的上下打量後,含著淚水,哽咽道:「遺兒,遺兒,自以為你離去後,父侯每每於你母親墓前垂淚。你母親她,她若知道她還安然無恙,你還長成一代佳人,還能許給晉侯這般尊貴的丈夫為夫人,她定會歡喜之極,歡喜之極!」

    越侯的「真情流露」,引得眾人連連歎息中,也有近半數的人暗中冷笑不已。

    當年他嫁這個越四公主時,可是寒酸之極!要知道,當年他之所以嫁這個女兒,可是奉楚王之令來羞辱公子涇陵的。

    此時他裝出如此情深,實讓人好笑啊。

    這個越四公主名字叫「遺」,可見,這個女兒從來都不招他待見的。他這番作態,做給晉侯看吧?

    越侯哭訴到這裡,轉過頭去看向涇陵。

    他朝著涇陵深深一揖,朗聲道:「遺兒不幸,幼時其母,嫁君之日,又遇強匪!幸君垂憐,珍寵忍讓。請君受我一禮。」

    涇陵哪能受他的禮?

    兩人同是君侯,而且,他還是自己夫人的父親。

    因此,他連忙站起,慎而重之地還以一禮,薄唇一扯,道:「君侯言過矣。」

    越侯與涇陵客氣了幾句後,轉向衛洛囑咐道:「遺兒,既為人婦,當以夫家為榮。」

    衛洛低頭,輕聲應道:「諾。」

    至此,越侯已是志得意滿,他點了點頭,轉身大步朝塌上走去。

    這時的他,腰背挺得筆直,臉上紅光滿面,哪裡還是一個三流小國君侯的模樣?分明是信心滿滿,氣勢張揚。

    越侯坐回塌上,兀自含著笑,滿足地盯著衛洛和涇陵。

    他暗暗忖道:那賤婦不識好歹,沒有想到她下賤的女兒,竟為我越國招得如此強援!我越國依附楚國多年,與晉實有深仇。如今楚國已失霸業,晉國勢力日強,我每每思之,心中如焚。幸好有了這個女兒,幸好有了這個女兒啊!

    是了,聽聞我這女兒還想著要獨佔晉侯後宮,此事怎麼可行?說不得,散宴之時得多加教訓了。

    轉眼,他又想道:聽聞我這個女兒有宗師之勇,有國士之智。怪哉!她居越宮時,連字也不識得,怎麼會有這許多才能的?

    不過,這一個問題,連涇陵也想不通,越侯想了想,便把心思按下,只是得意的看著坐在主座上的兩人。

    衛洛慢慢向自己的塌幾走去。

    她不用抬頭,也可以清楚地感覺到,涇陵投向自己的目光中,是那麼陌生,那麼的冷淡,同時,還有著莫名的複雜和難堪。

    涇陵瞟了一眼突然之間,變得無比陌生的衛洛,心中一陣陣翻絞,他的眼中,不斷地出現四年前的那一幕!

    他帶人圍殺她的那一幕!

    是了,當時自己見她暈死過去,沒有下令補上一刀。所以她沒有死。

    他剛想到這裡,腦中便不受控制地浮出一個念頭:幸好,幸好當年沒有補上那一刀,不然,我豈不是再也見不到小兒了?

    這個念頭是第一時間,最先浮出他腦海的。

    涇陵迅速地把它甩到腦後。

    他無法想像,當年看著自己的武士,自己的侍婢被圍殺,當年被他驚嚇暈死的衛洛,這些年來,會以什麼樣的心情呆在他的身邊?

    剛想到這裡,涇陵又甩了甩頭,把這種種複雜的,理也理不清的思緒拋開。

    不一會,大殿中重新恢復了安靜。

    直過了一會,涇陵才反應過來。他輕咳一聲,有點沙啞地說道:「繼續問難。」

    一個吳國賢士站了起來。、

    他朝著涇陵叉手行禮後,轉頭看向越侯,聲音一提,縱聲說道:「貴女公子以為,她智勇超群,可獨佔後宮。此種事,君侯如何看來?」

    越侯等的便是這句話。

    他站了起來,朝著那賢士叉手言道:「我這遺兒年少無知,所言實是不當。諸位君子休要在意。」

    說罷,他轉向衛洛,皺眉喝道:「遺兒!你不過一婦人,豈能與丈夫同?你幼失管教,至長大後有不羈之念。且速速收回!」

    這一下,連她的親生父親也在教訓她了,這個婦人,應該收回她的固執吧?

    眾人迅速地轉過頭,齊刷刷地盯向衛洛。

    端坐在主位上的衛洛有點恍惚。

    她清楚地感覺到,涇陵對她的疏離和冷淡。

    她已心亂如麻。

    在眾人地盯視中,無數人的期待中,衛洛慢慢站了起來。

    她站起身,朝著眾人盈盈一福,輕聲說道:「妾剛與生父相認,心神激盪無法自抑,請容許妾身告退。」

    說罷,她轉向涇陵,說道:「夫主,請容許妾身告退。」

    她居然不戰而逃!居然不正面回答她的父親的質問,直接逃避!

    眾人頻頻皺眉,同時想道:婦人終究是婦人,哼,定是膽怯了!

    涇陵沒有回頭。

    他淡淡的,聲音僵硬地回道:「可!」

    衛洛櫻唇顫抖著。她垂下頭來,低低地應道:「諾。」

    她慢慢向後退去。

    在她的前面,跪坐在塌上的涇陵,身形如山,筆直而沉穩,卻有著冷漠和疏離。

    這一瞬間,她與他,竟是隔得這麼遠,這麼遠。

    慢慢的,衛洛退出了偏殿。漸漸的,大殿中所有的喧囂,所有的燈火,還有她心心唸唸的他,都已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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