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水果如雨下
也許是因為這是亂世,也許是因為這個世間物資太過貧乏的緣故。時人喜歡華麗的,富貴的,飽滿的一切。
衛洛雖然不夠豐滿,可是她有著十分的華麗和富貴氣,最重要的是,她比時下的女性,多了一抹寬和寧靜。
這是一個朝不保夕的時代,不管你處在什麼位置,是王后也罷,公主也罷,還是歌姬大家也罷,所有人都不知道,自己明天能不能還活著。
這種從出生以來便埋在骨子裡的恐慌和不安,使得時人的氣質中,很少有一種安詳自在。
可衛洛擁有。
她雖然也感覺到朝不保夕,可她是由盛世生產的,而且,這一世的生命,可以說是她意外獲得的。
因此,不管她怎麼緊張,怎麼不安,怎麼惶恐,她還是有著一種安詳自在,一種刻在骨子裡的,一不注意便流露出的安詳自在。
此時此刻,人群分成兩排,眾人擠擠攘攘,舉目張望中,衛洛低斂著眉眼,靜靜地坐在輿轎中。她絕美的小臉,一派安詳恬然,那身大紅袍服,映得她白膚勝雪,黑髮如墨。
排在道路最前面的,都是一些遊俠兒,正是他們,在衛洛死時為她痛哭,在知道她還活著的時候,要求一見。
此時,他們見著了。
見著的這一刻,眾人很是滿意。
在遊俠們看來,衛洛的這種安詳自在,隱隱透著一種高手風範。當然,這只是比喻。他們只是從衛洛的表現中,感覺到她確實不凡,確實不同於尋常美婦。
馬車漸漸向前駛去。駛著駛著,有一個粗啞的嗓門高聲唱道:「頎人頎人,衣錦褧衣。兩城相換,義信之妻。頎人頎人,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歌聲歡快而流暢,在這歌聲中,馬車漸漸駛入了街道中心。
到了街道中心,一切又不同了。
在這裡,行人都是靠邊而行,他們把位置留給了坐在輿轎裡的少年男女。
當然,只有權貴人家的少年男女是坐輿轎,普通的賤民的兒女,還是坐在光頭驢車上。至於這驢車,是由執宰,也就是義信君特意準備的,是專供貧賤之人在今日使用的。
到了街道中心了,路旁圍觀的百姓,開始拎著竹籃,裡面盛滿著梨,桃等各色水果。
衛洛才注意到這一點,突然間,四五個梨像雨一樣向她沒頭沒腦地砸來。
衛洛現在功夫不錯了,她只一眼,便知道,這些果子雖然從她的頭頂過,卻不會砸到她。
果然,「砰砰」幾聲脆響,幾個果子砸到了她身後的板車上。
這「砰砰」幾聲,彷彿是信號彈。
瞬那時,無數的水果向她砸來。水果形成的雨點很是驚人,竟是鋪天蓋地而來。
有些人的手勁會有偏差,那果子一砸,竟然硬生生地砸向衛洛的身上,從她的衣角上擦了過去。
水果雨中,同樣坐在輿轎上的幾個貴族少女,回頭從車後撿來幾個水果,嘻笑著向義信君砸來。
她們一邊砸,一邊嬌聲笑著,笑聲中,一少女高聲唱道:「有君子兮,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有君子兮,白袍飄飄,妙目顧盼。有君子兮,見之悅之,見之憐之。」
那少女的高歌聲,曼長而清遠,隨著她歌聲一起,四面八方也傳來了幾個歌唱聲。
這些歌唱聲,有的是稱讚衛洛的華美的,也有的是稱讚別的少年的美麗的。
在衛洛這邊,水果雨絲毫沒停。衛洛身手過人,眼力又過人,每當有果實錯砸向她時,她身子稍稍一偏,便躲了開來。
就在她極輕微的西躲西閃時,突然聽到「噗」一聲脆響,她連忙順聲看向義信君。只見一個拳頭大的山果,狠狠地砸在他俊美的臉上。山果滾落時,他的左頰立馬顯出一個果子印來。
剛才那水果砸來時,衛洛很想伸出手去,幫義信君擋開。可是看到他身後這麼多劍客都沒有動,便又住了手——她可是弱質女流,不能做得太顯形了。
衛洛如此想著,在一個手指大小的蛇形怪果扔來時,便沒有讓開,便讓它生生在砸在額頭上。
那果子一砸,瞬時在衛洛的額際留下了一道嫣紅的汁印。
這汁印,給她的面孔,更添了一種奇異的妖氣。
看到這樣的衛洛,連看向義信君的少女們都癡了。
這時,一個婦人的笑聲傳來,「今日方知,婦人之美真值兩城。」
溢美聲中,又是數十個果子啪啪地砸到了衛洛後面的板車上。
馬車慢慢駛向前方。
現在已經到了齊都最出名的四形街。這裡是一個十字路口,路口中間,有一個寬闊的廣場。
此時此刻,廣場中處處可見坐著輿轎的少年男女。
可以說,真因美色被邀請而來的人,全城不會超過五人。而衛洛和義信君,自然便是其中之最了。
衛洛兩人一到,廣場中發出了一陣暴喝聲,一陣歡呼聲。
歡呼聲中,又是無數水果鋪天蓋地地砸來。在水果大雨中,衛洛頻頻向義信君看去。她擔心他被砸得太慘了。
這一看,她倒是放下心來。很顯然,沒有人真在這樣的節日中惡作劇,他的臉上除了那一個青印後,便沒有再添新的印痕。
歡呼聲中,衛洛隱隱感覺到,有人在看向自己。
有人看她,應該是件尋常事,可是衛洛就是感覺到了不同。
她轉頭望去。
這一望,她看到在她左側二十步處,一個藍衣青年端坐在輿轎上,這青年眉目清俊,卻是公子秩。
衛洛萬萬沒有想到,他會在這樣的節日中,也坐在輿轎上。
她這時渾然忘記了,公子秩雖然行了冠禮,可是他還沒有娶妻,他當然也是今天的主角了。
衛洛只是瞟了一眼,便發現公子秩的身後,策馬相隨的除了三四十個劍客外,還夾著五六個賢士。當然,賢士們是坐馬車的。
看著看著,她眉頭暗皺,想道:難不成,今天是公子秩的相親之日?
在衛洛胡思亂想時,公子秩定定地看著她。
他的目光溫和中透著深沉。他靜靜的打量著她,那眼神,讓衛洛依稀記起當初。當初她剛來貴地時,那時她偶爾回眸,對上的便是這樣一雙溫和的眼神。
只是對視了一眼,公子秩便轉過頭去,而衛洛,也收回了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