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姨娘家住了一晚,第二日,談秦便趕到了唐郡。雖然在年前,談秦也曾拜了早年,但是這次卻是過完年之後第一次去,於是便先到書畫市場上遛了一圈,給童蒙買了些還不錯的字畫,而給自己乾娘王月娥準備的是從家中淘到的一部關於戲曲的古籍。
王月娥見了那部古籍非常高興.談秦習得二胡,對古音樂有所瞭解。這本古籍雖然不是名譜,但是內中卻是記錄了大量的古音殘譜,對於王月娥這種有心研究傳統音樂的大家而言,卻是最好不過的禮物。而童蒙拿著談秦手中的字畫,也是認真打量了一番,隨後便果斷地掛到了家中二樓書房的一個顯眼位置。談秦選擇的這幅字畫,作者並不有名,但是書畫卻是筆功精湛,有鄭板橋作字畫的風格,內容且更具新意。談秦和童蒙都是有著好眼力,料知這書法家只要能夠堅持下去,不用許多年必定能夠登上中國書畫界一流人物名單之上。
童蒙家的年飯並不是想像中的那麼豐盛,大魚大肉不多,卻是讓談秦吃得很舒服。談秦品嚐了一番之後,卻是知道,這些飯菜都是用心之作,大部分都是清除腸胃油膩,解除疲乏,補充身體肌能的上好料理。
吃完了飯,童蒙道:「跟我上書房下盤棋吧。」
談秦很樂意道:「好,這次我可不會那麼慘了。」
童蒙微微一笑,不置可否,談秦的悟性很快,在很短的時間裡,圍棋的實力卻是增加了不少,但是若要真贏過自己,不再鍛煉個四五年卻是休想。
落子之後,童蒙有點驚訝,因為沒有想到談秦出手卻是果斷、瘋狂。童蒙作戰風格向來以驍勇著稱,在戰鬥過程中,經常是步步殺局,以殺止殺,以殺突圍,以殺戮心,以殺變局,但是如今談秦卻是比他更加弒殺,無論自己的虛招是什麼,是誘敵抑或虛招,談秦均如同出山猛虎,胡亂撕咬一番,看上去沒有章法,如同地痞流氓,但是仔細再走兩三步之後,卻是發現談秦前面的胡亂章法,卻是可以輕易地連成一線,最終為自己的後路埋線。
談秦手執黑棋,佔據上風,竟然非常難得地佔據了上風,引導棋局的走勢。童蒙有點錯愕,沒有想到談秦竟然如此瘋狂,所以逐漸地收斂了戾氣,在局部戰之中,慢慢地消耗談秦的精力。但是沒有想到,談秦根本不顧及邊角的戰爭,將主要力量完全投入棋盤中心,然後憑借這中心慢慢地向四周擴撒。
童蒙多看了談秦一眼,並不是因為談秦的棋藝變好了,而是因為談秦的棋風變化了。以往的談秦更注重邊角之中的戰鬥,總是糾結於邊角的爭奪從而逐步地包圍核心,讓敵手手忙腳亂,最終趁亂取勝。但是如今談秦在變成棋盤的操盤手之後,卻是大開大合,只以中心保存自己的實力,而不顧邊角裡面的戰爭。
談秦的棋盤正如他心中所想所思,他不再想只變成一個配角,如同跳樑小丑一般在角落裡面跳舞,因為那樣只會被人認為譁眾取寵,他想要掌握核心,通過核心力量,來鞏固自己的實力,贏得自己的尊嚴。
談秦使招的過程中也有變化,不再霸道凌厲,相反,有攻有守,在面對童蒙老道的佈局的壓力之下,顯得不卑不亢,如同一尊大佛,蹲立在力量中央,輻射四方。
童蒙知道談秦有了巨大的變化,不再是以往那個在棋盤上帶著初生牛犢不怕虎氣勢的簡單性格,對面現在坐著的是一個有志於爭奪天下的男人。
童蒙開始變化手段,他將邊角的力量暫且放開,變換了自己的手法,如同一把銳利的劍直接從上三路衝出,在談秦的棋局上撕開了一條大口子。然後,在談秦根本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從上三路的邊角之處,向這條大口子不斷地輸送各種力量,從而將戰局核心從中間往上三路拉扯。
童蒙的棋力,終究還是非常強大,在經過十多個回合的攻伐之後,談秦中部的根據地完全被撕開,而四個邊角的力量一直由童蒙在控制,所以談秦進入了必死之局,只能棄子認輸。
童蒙放下了手中的最後一枚白子,笑道:「還是第一次看你主控棋盤,當真讓人有一種驚艷的感覺啊。」
談秦還在端詳棋盤,似乎有點沒有從剛才棋局之中走出來,因為他沒有想出,自己為何會在悄無聲息之中失敗的重要原因。
童蒙搖了搖頭,道:「所謂旁觀者清當局者迷,你看上去剛才是控制著整個棋盤的走向,但是若在旁觀者的眼中,棋局的掌控者其實卻是為我。看上去你主導核心,通過中間的力量強橫發展,將我的棋子全部擠出去,但是有沒有想過,月盈則虧的道理。當你中間的力量太過密集,那就意味著,你外面的力量太過虛弱,而我只要割裂你的部分力量,便能夠通過那道裂縫,直接割裂你的整個棋局。」
談秦恍然大悟,搖頭苦笑道:「原來乾爹一直是在戲耍我玩兒。」
童蒙並不被動,而是故意看看談秦主控棋盤,有何等造化。
童蒙站起了身,道:「棋局,原本就是互相戲耍,如果你進了我的局,或我進了你的局,都是夢罷了。」
談秦知道童蒙的意思,沉默了片刻,道:「今天與乾爹學到了不少。」談秦知道從童蒙身上學到的是厚重,童蒙和唐穹兩人都是不同世界的絕對高手,他們也是能夠運用心靈力量的高手。
與唐穹一樣,童蒙身上也有著唯我獨尊的王者之氣,但是他卻是能夠擅長將這股力量潛藏在胸中,運用自如。
童蒙笑道:「你果然悟性不錯。」童蒙知道談秦的確是懂了,這次從四川回來,他能夠感到談秦有著明顯的變化,但是心中也有著焦慮。儘管談秦身上有著霸氣,而且相當強悍,但是足夠銳利的鋒芒,總會在傷人的同時,又傷己。真正的王者並不是所有時候都會露出獠牙,而只會在最適當的時候,突然露出獠牙。
如童蒙今天的棋局,看上去是步步退讓,而讓談秦逐步地走向主控棋盤的局面,但事實上是他在佈局。童蒙不善於佈置陷阱,但是今天卻是為了讓談秦收斂氣勢,佈置了一個不小的陷阱。童蒙想通過這盤棋,點醒談秦,要隨時注意自己控制自己。
回想了棋局,談秦也終於知道,文武之道的臻境。以往雖然瞭解,但是卻看得模糊,如今這盤棋一下,卻是知道,文武也是符合陰陽之道的兩個對立點。只有將兩種不同屬性的氣質以最佳比例灌注到自己的身上,才能夠讓自己的靈魂和心靈有所提升。
下完了棋,王月娥送了一壺茶上來,並讓談秦今天就住在唐郡。談秦也沒有拒絕,在近三個月的時間裡,他與童蒙已經逐步地融入到了這個家庭之中。
王月娥離開,童蒙與談秦開始聊天。
談秦知道今天童蒙會透露自己明年在江蘇的大動作,在揚大呆的時間太久了,如今中央風向有了變化,他等到了自己的機會。並不是所有人一旦進入了二線就不會東山再起,當年鄧領袖,在茅棚裡面蟄伏多年,最終還是迎來了政治生命的第二春。童蒙是一個擅長佈局的超強政治家,當年進入揚大當院長,或許也是為了後期的再次進入一線官場做準備。
童蒙喝了兩口碧螺春之後,緩緩道:「明年我會暫時以代理常務副省長的職務直接進入江蘇政壇。這一跳躍,變化有點大,江蘇可能會有風波,而在這風波之中,我最害怕身邊的人遭受到打擊,而你是我現在最擔心的。」
談秦知道童蒙所指,童蒙如果真正成為了代理常務副省長,這對於自己而言無疑是一個巨大的好信號,在江蘇省內有著真正支持自己的力量,但是童蒙坐在這個位置上想必會引來各方勢力的眼紅。打擊童蒙不大可能,最方便的方法,便是從童蒙身邊的人入手,而談秦便是童蒙的軟肋。童蒙當年在這方面吃過虧,所以與談秦鄭重交代。
談秦心思繁雜,安慰道:「乾爹,放心吧,沒有人會在意我這種小角色的。」
童蒙笑了笑,搖頭道:「你現在已經不是小角色了。你上次在徐達喪事上面的表現,已經給省內很多權力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你與我的關係,你與常鴻基的關係,想必如今已經對他們不是秘密。而且你在蘇報集團即將成為子報執行副總編,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你已經站在風頭浪尖了。」
談秦臉上露出了凝重,道:「乾爹,你放心,即使粉身碎骨,我也要成為那參天大樹。總是在庇蔭之下的樹木,永遠不會有出頭之日。」
童蒙很滿意談秦口中之言,站起了身,拍著談秦的肩膀,道:「任何人都有著屬於自己的道路,我不會控制你在這條路上如何行走,但是我要你必須答應我兩件事。」
談秦道:「您請說。」
「第一,不要做違背自己良心的事情,第二,不要做違背社會規則的事情。」童蒙聲音清脆,但是異常銳利,烙印在談秦的心中。
真正能夠成功人,必須要有一條涇渭分明的內心底線和處事原則。
談秦堅定道:「乾爹,我答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