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七月最後的流火
即使是炎熱的七月,瑪斯塔爾的清晨還是依然有著涼爽宜人的氣候。琴娜在經過了修拉薩的歷程後,現在正在日夜兼程地趕回法倫西。和北方軍的哨卡打過招呼之後,她很輕易地就來到了兩國的界河——索倫那河。夏季的雨水已使其上游的河水漲到了一法茲深,河水也比春天洶湧了不少。琴娜見狀,只好脫下鞋襪,準備泅渡過去。
這時,意想不到的人出現了。「蕾歐娜拉小姐,請您等一下。」
琴娜極不情願地面對一個事實:西澤爾跟蹤了她兩天三夜,她居然沒有察覺。
西澤爾一身藏青色的獵裝,右耳還有一枚紅寶石的耳墜,純銀色的頭髮梳得很整齊。西澤爾下馬,牽著馬慢慢地走過來。琴娜下意識地按住劍柄,問道:「閣下有何貴幹?不要妨礙我執行公務。」
西澤爾瞟了一眼琴娜的光腳丫,說道:「您的腳真美,言歸正傳。小姐到底是執行哪國的公務呢?我不知道是否還應該稱呼您『蕾歐娜拉小姐』。」西澤爾的目光直逼琴娜。
琴娜知道已經被揭穿了,便答道:「我的真名是琴娜蘭芳特,法倫西王國的將官。」
「怪不得公主殿下要我想盡辦法佔有你,原來如此。」
「閣下最好是站在希格拉妮殿下一邊的,否則我不會讓您活著離開。」琴娜雖然惱怒希格拉妮妄圖對她施「美男計」,不過他們目前在大局上還是一條戰線的,於是她的殺氣已瀰漫開來。
「我對爭權奪利沒興趣,不過若能博取您的歡心的話,我會去做。」西澤爾用語言想要掩飾他慢慢靠近琴娜的舉動,「但是,我認為今天我如果放走你,我會後悔一輩子的……」話未說完,琴娜已看穿他的企圖,對著他的小腹狠狠地一腳踹了上去。
西澤爾痛苦地倒地,琴娜見機牽著馬飛快地向自己的祖國逃去。待西澤爾緩過勁來,琴娜已達對岸了。
「貝爾特郎閣下,」琴娜喊道,「我不喜歡戴首飾的男人。」說完,上馬離去。
「真該死!」西澤爾扯下耳墜扔在地上,「不過,雖然是蠻族,但還是美麗絕倫的女孩。」
一天一夜後,琴娜發現了禁衛軍的營地,繡有戰斧的旗幟迎風招展。琴娜剛進營門,一眼望見的便是畢歐格爾。琴娜立刻拔出了劍,而對方卻慌忙向她行軍禮。說:「蘭芳特將官,下官已經被劃入您的麾下,這是琉斯閣下的任命書。」
原來新的預備隊劃給了琴娜指揮。畢歐格爾雖然也參加了叛亂,但畢竟他是舉事前一刻才知道是去攻打王宮,而且在達卡特谷地時主動命令屬下放棄抵抗的。再加上現在缺乏有經驗的軍官,所以只是降了他的軍階,讓他以戴罪之身在軍中服役。
琴娜接過畢歐格爾遞上的一卷羊皮紙,打開一看,瞭解基本情況後,問:「琉斯閣下和女王陛下呢?」
「已隨主力部隊出發有半天了,我們奉命在這等候您。哦,下官已被降為校官,另一名校官是穆勒。」
「那麼立刻拔營出發,追上主力軍團。」
「明白了。」
此時,索格蘭德已匯合了第三軍團主力(不包括第7師團在內)共計8萬大軍,兵臨達央尼爾城下。由於第二軍團已對達央尼爾以北進行迂迴,道格拉斯格蘭只留下了13師團打阻擊。索格蘭德並不想通過強攻奪下達央尼爾,所以正對著地圖發呆。
這時,傳令官進來報告,蘭芳特小姐要見他。索格蘭德應允了,立刻起身收起地圖,命令傳令官傳令全軍準備拔營。不一會兒,琴娜走了進來。
「您好,蘭芳特小姐,旅途愉快嗎?」
「還好,差點被一個瑪斯塔爾人侵犯。希格拉妮殿下對您的行動真地十分配合。」
「您做得很出色,不過我怎麼聽著語氣不太對勁。閣下的魅力連瑪斯塔爾人都不能抵擋嗎,那以後不如讓您成為對瑪斯塔爾帝國的專使吧。」索格蘭德頓了頓,「說正經的,您找我還有其他事吧?是不是為了眼前的這座城?」
「的確,13師團是下官的舊部。下官認為可以兵不血刃地使之歸降。」琴娜回道。
「能如此當然最好,您就去吧。若成功了,我想讓您的部隊變成一個獨立的軍團,如何?」
「謝謝,琉斯閣下。」琴娜告辭離開。心想,果然還是琉斯比較理解我。
13師團的現任將官是巴佛亞格裡勃蘭,以前琴娜麾下的驃騎兵團團長。他屬於那種責任感和使命感兼備的軍人,不過琴娜一向認為他行事太過規矩,不適合統帥部隊獨立作戰。當然,雷頓大帝的遠見還是有道理的。琴娜在13師團官兵中很有人望,士兵們總對美麗的女指揮官抱有憧憬。因此,琴娜幾乎沒費什麼周折就見到了格裡勃蘭。
「原來是蘭芳特小姐,我知道,衛兵們肯定是慇勤地把您送進來的吧。」格裡勃蘭苦笑著迎上來。
「您見笑了,」琴娜說,「我是來勸閣下起義歸降的。」
「好吧,反正道格拉斯格蘭也已經丟下我們不管了,我們當然重回陛下身邊。」格裡勃蘭忿忿地說道,「什麼『法倫西雙刃』,到頭來還不是丟下部屬,自顧逃命去了。」
琴娜瞇起眼睛,格裡勃蘭的遲鈍讓她感到生氣。格蘭上將相當於她的半個父親,如今卻被不知好歹的部下批評。琴娜豎起聲調,說:「格裡勃蘭閣下,您是不是搞錯了什麼?你們可是被格蘭上將救了一命。」
「什麼!他救了我們?先是帶著大家上了皮耶羅的賊船,現在又陷我們於死地,若不是小姐您,我們怕是早被琉斯閣下指揮的大軍碾碎了。」
「當時的情況下,格蘭伯父的一個軍團如何對抗叛亂軍的三個軍團呢?只有暫時投靠叛亂軍,才能保住大家啊。而現在格蘭上將正是知道我的存在,才留下13師團的。因為我念及舊部定會來招降,若他真要頑抗拖延時間,只要留下一團在城中潛伏騷擾,何必要犧牲萬人呢?」琴娜厲聲說道。
格裡勃蘭跌坐回椅子裡,恍然大悟。
「閣下快點整頓軍隊吧,我要回去覆命了。」琴娜丟下一句,轉身離開。
她剛一打開門,就有士兵歡呼起來:「我們不再是叛軍了,蘭芳特小姐又回來指揮我們了。」頓時,整個軍營沸騰起來。
而在城外的軍營中,索格蘭德正在被兩名上將質問。「您怎麼可以派蘭芳特小姐去執行這麼危險的任務呢?」
「是啊,琉斯元帥,若她有什麼三長兩短的話,我一定會和您決鬥的。」弗蘭克肖氣得一塌糊塗。
「二位,若對蘭芳特將官的能力沒信心的話,我是不會同意她去冒險的。」索格蘭德一副泰然處之的樣子,他對琴娜很放心。
「你這傢伙……」肖幾乎要動手了,還好奧依菲拉住了他。
「各位,你們在商量什麼呢?」琴娜及時地出現,澆熄了四竄的火苗。
「啊,實際上也沒什麼。」奧依菲打著哈哈。
「成功了嗎?」
「很順利,閣下。」
「那麼,我宣佈幾件事,」索格蘭德起身說道,「一、琴娜蘭芳特現升為上將,第13師團劃歸其指揮,和原來的預備隊合併,成為第十三軍團。二、全軍立刻拔營出發,驃騎兵先行,力求在小菲尼斯山口外追上第五軍團。三、蘭芳特將官,不,蘭芳特上將,請您把古爾西翼姆納斯特上將找來,讓雷爾斯克撒哈組織好他的團,搭龍騎士,搶先佔領小菲尼斯山的中間山口的堡壘。根據情報,四、六軍團已退如其餘兩個山口的堡壘。快去執行吧。」
於是被載如軍事史冊的「小菲尼斯山之役」就要上演了,因為這是歷史第一次使用空降兵突襲敵方的戰略要點的戰例。
「遵命。」
「蘭芳特上將,」索格蘭德叫住琴娜,「到時還得讓您勸說格蘭上將回頭啊。」
「我明白。」
「這些天來,辛苦您了,肩上的傷怎麼樣了?」
「已經完全好了,謝謝。」
「噢,是嗎?」索格蘭德找不到什麼詞了,「您辦事去吧。」
索格蘭德率軍奮起直追,以阿魯貝利希為先鋒,直逼小菲尼斯山口。半天之後,他們與亨利上將的第二軍團會合了。
「怎麼樣了,亨利上將?」瑪格麗特女王問道。
「老臣不才,沒有能夠截下第五軍團。臣果然已經老了。」
「閣下不要這麼講,您的用武一直是我們學習的榜樣。」索格蘭德勸慰道。
「琉斯元帥,光憑勇武就能獲勝嗎?您對此很清楚吧。」老將苦笑著反問。
「亨利閣下,」女王發話了,「我現在正式任命您為總司令官,王國元帥。琉斯元帥從現在開始只負責宰相的政務;第二軍團仍舊由亨利元帥指揮。諸位沒有異議吧。」
眾將對此相當滿意,也很驚奇年輕的女王能做出如此出色的人事安排。在這戰爭的收官階段,讓全軍資歷最高的老將來獲得「光復王室」的功勞,想必不會有人不平吧。而索格蘭德本人也可抽出時間和精力來對付戰後的重建工作。
7月30日,格蘭上將的第五軍團進入了小菲尼斯山口,王室軍距他們只有25法裡之遙。而第五軍團再花大約15分鐘便可進駐中間山谷的堡壘了。與此同時,翼姆納斯特上將古爾西向新的元帥報告任務已完成。老亨利並未改變索格蘭德制訂的作戰計劃,說明老人作為一代「法淪西雙刃」,其為人的氣量還是相當大的。如果老亨利是個自以為是的人,胡亂修改計劃的話,法倫西也許會深陷內戰的泥潭不能自拔,最終被鄰國瓜分吧。
總之,第五軍團很快發現了堡壘上飄揚著第三軍團的軍旗。他們只有盡快攻下堡壘,否則就會被兩面夾擊而敗亡。進佔堡壘的是斯克撒哈旗下的2200人,由360名龍騎士連夜分兩批送達的。由於山谷狹窄,叛軍的兵力優勢蕩然無存。道格拉斯只好以中隊為單位,輪番強攻。
卡爾霍林曾自誇第三軍團的輕步兵是大陸最強,今天看來所言非虛。斯克撒哈率領士兵奮勇抵擋第五軍團近乎瘋狂的攻勢。箭石四竄,此時一切戰術都是奢談,指揮官所能做的只是把一個個中隊的士兵填進戰場,血幾乎染紅了整個山谷。斯克撒哈折斷了兩支長槍,斧子也砍鈍了,最後只好用短劍刺殺敵人。
一小時過去了,兩小時過去了,道格拉斯焦躁地看著戰況的持續惡化。黑底銀狼旗依舊在血腥中飄舞。
「琉斯在幹什麼,想讓我成為第二個安達克嗎?」斯克撒哈一邊奮戰一邊在心中咆哮。
終於,第五軍團的後衛開始騷亂了,阿魯貝利希的驃騎兵殺奔而來。道格拉斯重重地歎了口氣,「傳令全軍,停止一切軍事行動。我們輸了,所以大家投降吧。」道格拉斯到最後還是沒喪**為一名將領的氣度。而城樓上的斯克撒哈見狀也大舒一口氣,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不愧是道格拉斯格蘭上將啊。」索格蘭德見狀由衷地讚歎道。
琴娜隨著阿魯貝利希的驃騎兵衝入一片狼籍的戰場,她緊張地用雙眼搜尋著道格拉斯的身影。突然,她望見一個身影正要舉劍自刎,琴娜不禁失聲喊起來:「不要啊,格蘭伯父!」
道格拉斯架在脖子上的劍刃遲疑了一下,但還是割了下去。「琴娜,你要好好地活下去啊!」上將的喃喃自語淹沒在從頸部大動脈噴出的鮮血中。道格拉斯將身邊的幕僚已悉數遣開,裡他最近的護衛也有十法茲遠,大家已無力回天。
琴娜飛快地來到道格拉斯的身邊,扶起他的頭,「格蘭伯父!你為什麼要這樣呢?我……我怎麼對佩爾斯,對伯母說呢?不要死,不要死啊——」琴娜已經泣不成聲了。
道格拉斯口角泛著血泡,他微笑著,手指在琴娜的臉龐上輕輕地留下幾道血印。張口要說什麼。可琴娜什麼也聽不見。道格拉斯的眼中,琴娜又回到了十多年前那因調皮被罰,站在牆角哭泣的「假小子」;他又看見夏普爾開玩笑時的神情;他又看見第一次抱起佩爾斯的情景;他又看見了……許多。突然,幾陣抽搐,一股熱血湧上喉頭,道格拉斯再也看不見了。
「不要啊!!格蘭伯父——」
晚風掠過山谷,發出悲愴的聲音。西天的天空,火紅的流火星發出血色的光芒,這是七月最後的流火了。夏天的乾燥炎熱很快就要暫時告一段落,但是流血和死亡的悲劇還要持續在人間上演,永遠也不會有停息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