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殺!殺!」
帥位上,秦刀連說三個殺子,一個比一個冰冷。他的聲音低沉,但是偌大的軍帳,卻令整座大帳充滿著戰慄的殺戮氣息。
大帳下面,幾十個黑甲將軍,安靜的肅立兩側,只有秦刀在低沉的咆哮,聲音在大帳中滾滾迴盪,「師朗不能留!」
一位少年將軍出列,彎腰施禮,然後說道,「大帥,師朗雖然厲害,但他在北漢軍中,終究是個外人,而且來歷不明,不可能主掌兵權。個人的強大力量,在兩軍交戰中,被無限的縮小。」
秦刀冷冷的掃過下方,沉聲道,「殺他很難,所以不必要,你們都是這樣認為的嗎?」
少年將軍大聲道,「不,恰恰相反,我們必須殺死師朗,而且要盡快行動,否則,等他真正獲得北漢的信任,手握重兵,要殺他就更難了。那時,必將成為我們的夢魘。畢竟,這樣的高手,即使謀略再差,在軍中也是無敵的猛將,如果做刺客,那更將令敵人心驚膽戰,何況,他是如此的年輕。但是,末將建議,可以展開聯合行動。」
秦刀眉毛一樣,「秦侗,你是說,與東唐聯合?」
秦侗說道,「不錯,我想,東唐的將軍,也不希望看到北漢軍中出現這樣一個超卓的人物。」
秦刀思索片刻,下令道,「不錯,他與流一刀關係非同尋常,時間一長,成為軍中大佬,幾乎是一定的,一旦手握重兵,再想刺殺他,可就比現在難上數倍了。秦侗,我命你趕緊制定計劃,稟報給我,抓緊時間聯繫李鐵江,那是個老狐狸,我相信他一定對殺死師朗很有興趣。」
「是。」秦侗恭敬接令。
「去吧,秦侗,」秦刀幽黑的雙眸中,射出兩道冷光,「你可以調用一切力量,包括血狼衛!」
在東唐軍營中,有一座樸素的木閣,但結構異常輕巧,那是觀星閣主李芝蘭的居所。
一般來說,軍營都是禁地。閒人免入。
而這座木閣,更是禁地中的禁地。
木閣中,李芝蘭和李鐵江臉色複雜,木桌子上,擺著最新的情報。
虛空中,黑色香煙蕩起一圈圈漣漪,裊娜的上升,這是觀星閣秘製的定神煙,思考問題時點起一支,思路會格外的清晰。
李芝蘭手指習慣性的敲打著木桌,發出單調的硜硜聲,她眉頭緊鎖,時而看看李鐵江,時而看著桌子上的情報。
李鐵江望著年輕的閣主,雖然是李芝蘭頭上還有代理二字,但東唐有些身份的人都知道,去掉代理,只是時間問題。他的眼神中有些期待,但是最深處,則隱瞞著一絲輕視。
李芝蘭放下手中的茶杯,堅決的搖搖頭,「我不能接受你的建議,在我的腦海裡,每次一想起你刺殺師朗的計劃,便會出現刺痛的感覺,尤其是心臟,控制不住的劇烈跳動。這是一個危險的預兆。作為觀星閣最高的秘密,我不能告訴你具體原因。但是,我必須否決你的計劃。」
李鐵江眼中閃過一絲屈辱,他深吸一口氣,堅定的道,「閣主,你執掌觀星閣十二星相衛隊,應該深知,師朗這種人,無論是作為領兵的大將,還是暗中執行刺客任務,危險性無比巨大。石貂的情報,絕不會有假,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敵方軍中,出現這樣厲害的角色。而且,我們現在行動,北漢軍一定以為是秦軍所為,不會懷疑到我們身上。」
李鐵江的眼睛,彷彿翻起一道道血色的波浪。他下定決心,一定要剷除師朗。這是他作為統帥的責任,也是權力。
李芝蘭俏目緊緊盯著老將軍的面孔,李鐵江好不畏懼的對視。
半晌,李芝蘭心中歎了口氣,自己畢竟還是太年輕,沒有威信。如果師父在這裡,李鐵江還敢這樣對待自己嗎?給他十個膽子,也不敢與老閣主對視!
李芝蘭反問道,「是不是西秦已經有人聯繫過你了?萬一行刺失敗了呢?」
李鐵江搖搖頭,說道,「還沒有。不過,我估計也快了,我們的情報,比他們更加準確,也更加詳細。一戰敗流妗,十萬車輪戰,這樣的人,自然保命能力極強,但是,我們不會和他單挑。打仗,也不是比武。」
李芝蘭胸中突然湧起一股怒氣,「李大將軍,我是說,萬一失敗呢?」
李鐵江同樣怒氣上湧,一字一頓的說道,「不會失敗!」
李芝蘭突然感到一陣無力,她冷冷的看著李鐵江,「我不同意,但是,不反對你去做。」
李鐵江思索著這句話,李芝蘭的聲音更冷,她補充道,「如果你成功了,我調你回觀星閣,擔任大統領,執掌十二行宮衛隊;或者,回東唐擔任鎮國大將軍。但是,你若失敗了,到時別怪我無情。」
李鐵江赫然起立,「是的,閣主。希望你不要食言!」
李芝蘭緩緩點頭,「也希望,你不會給我東唐惹來太大的禍事。」
看著李鐵江的背影消失在門外,李芝蘭心中突然升起巨大的不安,她下意識的招招手,張開嘴巴,意圖喊他回來,最後卻只歎了口氣,抬起的手,無力的垂下。
……
北漢軍營,中軍大帳,四周守衛嚴密,任何人不得靠近大帳十步。
大帳內,流琪走到流一刀耳邊,低聲道:「太子殿下,師朗到底和你是什麼關係,或者說,對你的重要程度到底如何?比如說,與十萬大軍相比呢?」
流一刀消化著話中的含義,對於一國太子來說,什麼人的重要性可以與十萬精軍相提並論呢?「流琪,你的意思是說……?」
私下裡,流一刀一直稱呼他的名字,而不是流將軍,流琪也明白流一刀的意思,把他當做真正的心腹。
「師朗太耀眼了,秦國和唐國,肯定不會任由他在北漢軍中扎根,必然會設計針對師朗的刺殺行動,如果他真的很重要,我們必然盡全力保護他,不惜一切代價;否則,我們便以師朗為誘餌,將計就計,重創對方。」
「刺殺嗎?」流一刀冷冷道,「我討厭刺殺,流琪,你怎麼如此肯定?」
流琪微微一怔,聲音更低了,「這一次軍中大比,師朗風光無限,十萬勝數敗,必定引起了秦唐兩軍主帥的注意,他們不會允許我軍出現這樣一個絕世天才。當然,如果他姓流,敵軍肯定不會有什麼心思,即使有,也不會付諸行動。但是表面上,師朗只是你的朋友,在軍中毫無根基,他們就會行動了。」
流一刀看著流琪,淡淡道,「這種事,你以前也做過吧?」
「是的,但是不多。」流琪回答道,語氣突然變得有些恭敬。
流一刀想了想,說道,「我們要相信他,我一直相信他。但是,你也要做好應變的準備,記住,我們當前的目標是冤枉我的七王子,還有那背後的主謀。真正的大戰,會在草原上展開。這南臨城,甚至整個角青領,注定會被我們放棄。」
流琪彎腰,他覺得自己已經領會了流一刀的意思,低聲道,「那屬下先退了。」
「嗯,去吧。」流一刀點點頭。
……
第二天,九丈擂台上,100名軍人站成一排,面對著主席台。
主席台上,坐著幾十位將軍,能夠在上面落座的,都是軍中的高級軍官。
正中間,是五個裁判。
100名之前的比鬥,是沒有專職的裁判的,勝負的判定也不難。基本上一方把另一方打趴下,就算贏了。
但是,每一個能擠進前100名的軍人,都是精銳中的精銳。他們的比試,激勵程度將成倍的飆升,出現傷亡的概率也大幅增加。
流一刀要選出最精銳的軍人,但也要避免出現巨大的傷亡,他們中任何一個人死去,或者因重傷而失去戰鬥力,都是北漢軍難以承受的損失。
所以,裁判就顯得非常重要。
流一刀居中,左側依次是流琪,石貂;右側則是流妗,師朗。
師朗驚訝的發現,劍苦和葉離,那兩個壓自己勝昶夢的軍士,竟然殺入了前一百名,不由多看了幾眼。
不管在哪裡,既有實力,又有運氣的人,都很少見。
師朗心中認為,在當時的情況下,如果不瞭解情況,換了自己下注,也會選擇壓昶夢贏。
當然,如果僅僅是壓自己贏,他也不會太過留意,總有一些人具有投機性。
可是,發現劍苦和葉離擁有強大的實力,師朗便起了別樣的心思,他的船,船員嚴重不足啊。
一百強的比賽,分為三輪,第一輪淘汰後五十名,第二輪淘汰後三十名,第三輪決出前十名。
前十名的比賽,同樣分為三輪,第四輪決出前八名,第五輪決出前四名,第六輪決出冠軍,亞軍和季軍。
師朗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劍苦和葉離身上。
可惜的是,葉離在第一輪,堅持了幾十招後,被對手一招刀中腿擊敗。
但是,令人驚奇的是,師朗卻覺得葉離不像其他的軍人,沒有絲毫落敗後的頹然,反而有一種解脫。準確的說,師朗沒有在葉離身上感到絲毫真正的鐵血軍人氣質,最多只能算一個接受過軍訓的少年。在正規的軍營中發現這樣的人,本身就透著意外。
但更令人驚喜的還是劍苦,師朗發現,劍苦的劍特別利索。
對,就是利索,無論是進攻還是防守,好不拖泥帶水。
簡潔、快速、致命!
在一個用刀的國度,見到各種刀手,高手,並不奇怪。但是出現一個劍客,在別人眼裡或許此人非常的古怪,但在師朗的眼中,卻像發現了一個寶藏。
而且,劍苦的劍,那風格與師朗有幾分類似,師朗自己剛剛才在頓悟中領悟,但劍苦明顯比他更早的達到這個境界。
師朗心中暗暗與劍苦相比,覺得單憑刀法,自己最多和他鬥一個旗鼓相當。
接下來的擂台賽,緊張中透著幾分輕鬆。
有了師朗前面的驚艷表現,是這一屆軍中大比最大的亮點,也是最大的失誤,因為風頭被他一個人搶了大半。
比賽轉眼過去了五輪。
進入第六輪,前十名的爭奪,本來應該是每一屆軍中擂台賽最激烈的時分。
憑心而論,這100名勇士的六輪戰鬥,尤其發生在是前十名之間的後三輪決賽,精彩和激烈絲毫不亞於前幾屆北漢全國的軍中大比。然而,所有人看著擂台上的比鬥,都不自覺把眼前的比鬥與幾天前師朗先後擊敗昶夢和流妗的戰鬥相比,與師朗獨佔群雄的車輪戰相比,就連精彩的決賽,也無形中失色許多。
半決賽中,劍苦大戰數百回合後,惜敗於對手,然後輕鬆的擊敗最後一個對手,獲得第三名。
劍苦心中有些苦澀,當他頹然的走下擂台時,前面出現一雙幽藍色的眼睛,蕩漾著絲絲笑意。
「劍苦?」
「師朗?」
「願意成為我的朋友嗎?」
「我只會和手中的劍做朋友!」
「那麼,你願意成為我手中的快劍嗎?」
「如果你的本事,足夠驅使那最快的劍。」
師朗眼中的笑意更濃,「我有自信,將擁有世界上最快的劍!」
劍苦如萬年枯井的瘦臉,漸漸的露出一絲暖意,「我會成為,天下第一劍客。」
劍苦是一個劍客,但他同樣是一個人,需要理解和支持。尤其是高手的理解和支持。
兩隻手,緊緊的握在一起。
師朗這才發現,自己的手,不知何時,已經變得如三歲小孩的皮膚般白皙,而劍苦的手,則是瘦骨嶙峋,如同他在地穴時候的手。
枯瘦,但是有力!
師朗看著劍苦,認真道,「我會去找流一刀,讓葉離也跟著我。看得出,他是你的朋友。」
劍苦聽到師朗直接稱呼流一刀,而不是太子殿下,心中微動,臉上絲毫不變的點點頭,「多謝!」
「不客氣。車輪戰的時候,你沒有像他們一樣。就像你下賭注時一樣。」
「因為我是獨一無二的,只想讓戰鬥,與我的劍有關。」
「你是一個純粹的劍客。」
「但你,卻像一坐迷霧重重的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