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營房內,房間甲的辦公燈平靜地亮著,一閃不閃。許樂沉默地坐在桌前,一動不動。他盯著不停滾動的工作台光屏,認真地記錄著數量繁多的裝備型號和相關技術數據。
雖然直到此時他還不清楚所謂技術總監是什麼意思,但傍晚拿到新十七師所有裝備數據後,他毫不猶豫地投入到了工作之中。
很久之後,營房外偶爾響起一陣低沉的轟鳴聲,將他從辛苦的工作中驚醒。他用指尖用力地揉了揉眉心,感受著指腹傳來的眉毛觸感,不由想到了當年在梨花大學天天剃眉毛的舉動。
關上工作台,許樂搖了搖頭,知道自己那顆堅硬的大心臟,確實被那長長的裝備名錄震撼的不輕。
新組建的十七師,擁有整個聯邦或者說整個宇宙最先進的技術裝備,無論是電子設備還是火力系統,都先進的令人髮指,其中有些最新型號,在他的記憶中,兩年前似乎還只是果殼工程部的圖紙。
最令許樂感到震驚的是新十七師配備的機甲數量,一個整編機械師居然配備了六十台最新式的mx機甲!
許樂想到在前線第一次遇到的帝國月狼機甲大隊,眉尖微皺。
看來聯邦真的準備向帝國學習,鄒應星部長去年在基地裡的話語也真成了聯邦軍隊改革的目標,新十七師極有可能在戰爭中被改造成全機甲師,這支雄師將成為聯邦軍事改革的先行者,在明後年便會打響的進攻帝國本土軍事計劃中,新十七師或為先驅。
帶著對聯邦軍事改革的沉重思考,許樂走出房間來到操場上,卻有些無措地發現,今夜的七組營房已經不是他熟悉的模樣。
新十七師的師部設置在七公里外的緩坡區域,七組隊員去往了各自的戰鬥單位,整片營房人去房空「四週一片安靜,再也聽不到打牌和吵鬧的聲音,讓他有些難以適應。
登上房頂,他安靜地坐在了自控液壓炮的旁邊,右手輕輕撫摩著冰涼的金屬管壁,目光落在了院牆之外。
夜穹之下,漫山遍野的營房遮住了往日裡黑漆一片的田野。遠處依然在工作的大型工程機甲不時發出的轟鳴取代了往日裡的蛙鳴陣陣。僅僅十幾個小時的時間,桑田沒有變成滄海,卻已經變成了一片充滿是嚴肅氣息的廣闊軍營。
許樂的眼睛微瞇,臉上浮現出一絲感慨的笑容,這真像是造物主的奇跡,實際上卻是聯邦宏偉力量的展現。
新十七師的臨時營地基本已經建設完畢,只有給排水系統還在進行最後的施工,聯邦準備的十分充分,而目睹這一切的許樂,也終於明白了為什麼當初,國防部會把七組的營房安排在這麼偏僻的地區,原來從最初聯邦就在計劃一個師的到來。
身後傳來輕微的腳步聲,許樂沒有回頭,因為他知道是誰。
白玉蘭在他的身邊坐下,掀起額前於夜風間飄拂的細發,認真地看著手中那本簡陋的紙本,輕聲說道,「師長於澄海,後勤出身,但和部部長沒有什麼關係,很多年前,他就是老十七師的司務長,後來才轉成軍事官員……聽說軍神大人最喜歡吃他做的飯菜。」
「按照他的資歷,再加上是十七師嫡系,按道理早就應該升少將,當然肯定是閒職。因為一些運氣方面的原因,他一直沒有升上去,按照國防部那邊的說法,他的能力不足以擔當最高級別的軍事長官,頂多就當今師長。剛好這次十七師重組,幾番考慮,總統官邸和參謀聯席會議最後挑中了他。」
「聯邦少將師長非常少,鐵七師的杜少卿算一個,新十七師的師長肯定要配少將軍銜,聯邦這種安排也算是很合適。」
白玉蘭很認真地看著許樂,說道,「最關鍵的是,於澄海師長性情溫和,是一軍區出了名的老好人,向來不會爭權,很多人都相信,他能擔任新十七師師長,運氣是一方面,另外就是……他很甘心做這種過渡人物。」
「接下來是副師長和參謀長的履歷,我向你匯報一下。」
白玉蘭十六歲入伍,雖然外表沉默寧柔,卻是真正的老兵油子,不然也不可能有玉蘭油這個外號。憑著與新十七師上下官兵間的關係,他很簡單地便查清楚了師部所有高級長官的來歷背景履歷。
許樂打斷了他的匯報,用一種複雜的眼神望著他,說道,「查這些做什麼?我們是下級,只需要服從命令,難道你還準備在部隊裡面搞出什麼奪權之類的事?」
白玉蘭聽到這句話,似乎想聳聳肩,終究沒有動,輕聲細語說道,「也對,確實不需要在乎這些,誰都看的出來,指揮權本來就是你的。」
許樂想到白天那位同樣姓白的紀錄片狂熱愛好者說的話,不由搖了搖頭,苦笑了一聲。
遍佈基層連隊的七組隊員,出任重要的中層軍官、作戰參謀甚至是團長的軍官學員,無論許樂承不承認,新的十七師從重建之初,便已經打上了他清晰的烙印。雖然名義上,他只是享受副師待遇,卻沒有級別的技術總監……
白玉蘭離開了屋頂。許樂安靜望著牆外綿延不知多少公里的營房,想到過萬名聯邦官兵,無數沉重的裝備,遠處若石頭巨人般休憩的w機甲黑影,心情變得有些沉重不安起來力
「這麼大的動靜,為什麼不提前告訴我一聲。」他在心裡對某個存在說道。
中央電腦有幾秒鐘時間沒有任何回應,然後在他的左眼瞳裡顯現很簡單的兩個字,「驚喜。」
「噢噢。」許樂無比嘲弄說道,「真そ***驚,受精的精。」
中央電腦冷靜地回應道,「你很少說髒話。」
許樂在心裡回答道,「看來你並不是全部瞭解我。當我受了大刺激的時候,一定會罵髒話,只不過絕對沒有這次心裡罵的響亮。」
中央電腦又沉默了片刻,然後用白色光符問道,「難道你沒有產生得意的情緒?就是那種事物的發展超乎自己想像,卻能滿足自己生理及心理上期望感或被承認感或被尊重感的十分滿意感受?」
夜風輕拂許樂的臉,他被佔據整個左眼視界的密密麻麻的白字弄的有些微微眩暈,沉默片刻後,他撓了撓頭髮,咧開嘴露出滿口白牙笑道,「有點兒,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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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真是受了刺激,許樂中校也會傻笑,我真後悔沒有帶微型攝像機來偷錄。」梯子上露出白澤明的驚愕的面容。
和這名紀錄片製片人兼導演兼旁白兼記者相處久了,七組隊員們不再討厭他,許樂也接受了此人的存在,但想到自己的傻笑被對方瞧了去,不免有些尷尬,問道,「有事?」
「嗯.」白澤明並沒有爬上來,帶著一絲不甘說道,「上次新聞頻道放第三集的時候,所有的隊員都沒看。這時候是深夜重播,我想提醒你,按照金星廠和新聞頻道簽訂的合同,他們只有兩輪播映權,如果你這時候還不看,那就只有等著半年後去電影院看加長特映版。」
許樂臉上的笑容斂去,說道,「我只是很好奇,那些素材明明已經被我銷毀了。」
「我做了修復,因為我認為那一幕被值得記錄下來。」白澤明輕聲說道,「就算是為了紀念,我也很希望你們能看一下。」
許樂沉默了一會兒,拍了拍對方的肩膀,說道,「我相信你肯定把他們拍的很好,但再看一遍他們離開,真的不好。」
夜風挺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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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奇妙的是,當落日州的營房正處深夜之時,遙遠的引星球首都特區也恰好夜正深沉。
莊嚴巍峨的議會山大廈側裙樓中,有一間辦公室寬闊的落地窗中透出燈光和微微閃爍的螢光。
張小萌如今表面上是青龍山派駐首都特區,負責正面宣傳及與聯邦管理委員會聯絡的事務官員,暗底裡卻正在接手青龍山四科的全面工作。又很奇妙,反政そ府軍的情報組織是四科,聯邦調查局用來打擊青龍山間諜的部門也叫四科。
日與夜的連續工作,讓她顯得有些疲憊,那副只剩下紀念警醒意味的黑框眼鏡,也無法掩去她眉宇間的憔悴。此時她的神情很放鬆,很平靜,因為她正在看電視,但鏡片之下似乎有層濛濛濕意。
新聞頻道正在重播紀錄片《七組》的第三集,名為生存與死亡的這一集,在聯邦內造成了比前兩集更加轟動的反響,據國防部的相關統計,在某些州的徵兵工作甚至都因此而得到了極大的改進。
電視光幕上的紀錄片已經播放到了尾聲,進入了死亡的部分。
金星廠的攝像組,沒有能夠跟住七組執行的最後一次鋪網任務,所以鏡頭採用了倒回的方式,一張張鮮活的臉,漸漸變得黑白平鼻,然後消失在畫面之中。
黑白的畫面拉的有些遠,看見一輛軍車挾著塵土來到營房大門,面容模糊的年輕中校疲憊不堪,拖著受傷的身軀走了下來,活下來的隊員們圍了上去。
然後那名年輕中校開始向隊員們發煙,所有人開始沉默的抽煙,營房裡升騰的青煙似乎是在祭奠某些人的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