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齊地(八)
劉邦此人油滑至極,他絕少打那種死扛到底的硬仗,對他來說打不過就跑,跑回去再重整旗鼓的是十分尋常的事情。
所以受他影響,他麾下的大將也大多保持著這種光榮傳統。打仗或許漢軍不行,但論其逃跑,沒有那支軍隊會比他們更擅長了。用韓信的話說就是鳴金剛響,漢軍的大隊人馬就已經撤出了三里之外。
劉邦能四處遊蕩,屢敗屢戰,又能屢次東山再起,也並非沒有原因的。當年夏侯嬰拒守函谷關與項羽對戰,結果不敵下棄關而走,竟然在項羽的眼皮底下全軍而退,漢軍的逃命功夫由此可見一般。
當初劉邦麾下四員大將,論起用兵之靈活,周勃不如彭越;論起作戰之勇武,周勃不如樊噲;論起行令如一,周勃也及不上夏侯嬰。但說起審時度勢、察言觀色,周勃卻足以稱雄。
當韓信的羽林突破了漢軍後軍的防線時,周勃就知道這場仗已經輸了大半,他果斷的放棄了正在和蒙石纏鬥的前軍和被育齡衝擊的後軍,轉而向南狂奔。
秦軍大多是步卒,且仍在和漢軍廝殺糾纏中,騎兵僅有韓信一部的羽林。韓信見漢軍南逃,立刻領羽林銜尾狂追百餘里,俘殺近萬人,直到馬力耗盡才收兵回營。而漢軍殘餘的士卒見被拋下,便紛紛棄械投降。
此時後續的援軍已經陸續渡河,鬲縣已經大軍雲集,正在抓緊運輸糧草輜重,以備來日的南下攻伐。
此役秦軍雖然獲得了大勝,可作為主將的蒙石卻被抓了起來,五花大綁的被押送到了韓信身前跪下。
「蒙石,你可知罪。」韓信瞪著他,沉著臉問道。
蒙石低下頭,小聲的說道;「末將知罪。」
「何罪之有?」
「不該違反上將軍的軍令,冒險出城迎戰。」
雖是認罪之詞,蒙石的臉上卻沒有一絲悔意,反而隱隱有些得色。
這些自然逃不過韓信的目光,不由重重的冷哼一聲,說道;「我看你根本就沒有把我的話放在心上。」
跪在地上的蒙石卻挺直了身子,有些不服氣的說道;「上將軍,是你教我遇戰須把握戰機,一旦有取勝之道就要毫不猶豫的出手,為將者最忌猶豫不決。我當時是看見漢軍隊形凌亂,根本不堪一擊,所以才果斷的領軍出戰的,想要一舉破之。」
韓信愣了愣,有些惱怒的說道:「你倒是會現學現用呀。」
蒙石張嘴「嘿嘿」一笑,大咧咧的拱手道;「謝上將軍誇獎。」
「誇獎你的頭。」韓信看著他樣子就來氣,揚手一馬鞭抽去,蒙石急忙縮頭,卻仍然被鞭梢刮到了,在那裝腔作勢唉喲喲直叫喚。
「夠了。」韓信見他鬧得有些不像話了,沉下臉來叱道。蒙石見韓信真的動怒了,便不敢再嬉皮笑臉了,老老實實的跪下地上一言不發。
「你說的沒錯,如果在平時你果斷出戰我非但不會責罰你,反而會重重獎賞你。可今***守的是我秦軍的心腹之地,若有閃失的話,那我們就前功盡棄了。你出戰就算大勝,所得也不過擊潰一部漢軍,但若是有了閃失,那我們的整體的戰略就無從實施了,孰輕孰重,這還用我說嗎?」
「況且漢軍主帥周勃並非尋常將領,他也算得上沙場老將,若非我及時馳援,恐怕誰勝誰負尚未定呢,你又有何功勞?」
蒙石臉上漸漸露出慚愧之色,頭低的更低,諾諾道;「末將知罪了,還望上將軍責罰。」
韓信唬起了臉,「來人。」
「在。」
「傳我軍令,前將軍蒙石作戰勇猛,斬殺俘獲漢軍二萬餘人,加爵為駟車庶長,賞黃金五十兩。」
旁邊的人本以為韓信是要懲罰蒙石的,卻沒想到居然是封賞他,不由都露出了不解之色,唯有跪在地上的蒙石叫苦連連,知道韓信肯定是有後話的。
果然,封賞完畢後韓信話鋒一轉,又厲聲說道;「前將軍蒙石,擅離職守,違抗軍令,險些置大軍生死於危地。按照秦律,其罪當誅,但念其戰功顯赫,其父蒙恬又對秦國勞苦功高。特鞭五十,剝去前將軍之職,降為將軍,爵位降為少上造,在軍中准其保留原職,戴罪立功。」
說完韓信盯著他問道;「蒙石,你可服氣。」
蒙石聽著韓信看似語氣嚴厲,但話語中已經對他頗加回護了。將職降級,但卻仍然保留原職,這對蒙石來說幾乎沒有什麼影響。蒙石是知道韓信的脾氣的,只要自己打了幾場勝仗,那官復原位自然不在話下。不過那鞭刑,就是辦法的事情了。
軍中之鞭刑,便是退去其衣,裸起背用皮鞭重重抽之,輕則皮開肉綻,重則傷筋動骨。五十鞭刑下來,蒙石倒也硬氣,咬著牙哼也不哼一聲。
行完刑後蒙石被兩名力士給扛了上來,後背上早已經一片血肉模糊,一副氣息奄奄的樣子,正趴在地上緩著氣呢。
其實蒙石傷勢看似嚴重,不過也就是些皮肉之苦而已。行刑的力士們幹這行也算個技術活,如果是一些仍然有些前途但因過受罰的將尉,下手則十分講究,大多重重落下輕輕收回,傷口看似一片血肉模糊,其實受的都是些皮外傷,趴在床上休息幾日便可結疤傷復;若是一些眼看就要失寵的將尉,那力士們就老實不客氣的一鞭一鞭的打實了。
像蒙石這種十分受寵的年輕將軍,力士們怎敢得罪,所以只是雷聲大雨點小,看似慘烈無比,其實到偷了不少巧。蒙石心中也是領情,表面上還是要裝出一副淒慘無比的樣子。
這些名堂韓信自然不會懂得,他見蒙石如此慘樣,心中倒是自責了起來。這時正是用人之際,他可不想蒙石出了什麼意外,便連忙吩咐親兵將蒙石抬回營中休息,也不再提處罰他的事情了。
幾名親兵扛著在塌上哼哼著的蒙石出了營帳,卻迎頭碰上正要進來的上官芷水。上官芷水見一人躺在塌上後背魚片血肉模糊,頓時嚇了一大跳。又看清是韓信麾下的大將蒙石,不由心生不解,正要開口問道,卻見蒙石催促著親兵逃一般的撤走了。
韓信見上官芷水來了,便笑著迎了上去,說道;「事情如何了。」
上官芷水點了點頭,面色如水的細聲說道;「按照上將軍你的安排,我已經聯繫上了膠東和琅琊二郡中陶家所能調配的人,皆承諾一旦墨家之人舉事,我們就雲集響應。」
按照韓信的計劃,河北的秦軍主力留下一部守衛河北和防禦項羽外,剩下的十三大軍全部渡河功齊。但劉邦手中可用之兵不低於三十萬,又是本土作戰,佔盡了地利,韓信若是想以劣勢兵力取勝,委實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所以韓信才想在正面吸引漢軍的全部注意力,卻通過各種手段點燃起齊國腹地在劉邦的反抗,讓秦軍能夠輕易的收取齊地,原本韓信是想靠墨家起事,但墨家卻有個致命的不足,那就是在上層的根基太淺。
墨家初期的時候也曾有大批的上層士大夫被其學術主張吸引加入其中,但墨家卻有個十分苛刻不近人情的規條,要求在各國從政的士大夫必須將全部的財產收入供奉墨家。要知道這些士大夫們許多都是繼承了家財萬貫,哪裡捨得把這錢平白無故的交給別人。所以墨家高層人士才會大量的流失,逐漸成為了勞苦大眾們所相望的學說。
若是僅靠著墨家起事,將會十分被動,僅靠著投誠的兵士和墨家的墨者們,韓信實在放心不下。如今卻有陶家主動送上門來,韓信正好求之不得。
陶家在齊地經營數百年,勢力早已經根深蒂固,又豈不是劉邦一日內就連根拔起的。陶家以商賈立家,即使經商,自然要打通各處官府,每一處地方都要有他們可以信賴之人,這些人或許官職低微,大多名不見經傳,但都真真切切是緊要之職。有了他們的配合,墨家起事必然事半功倍。
而上官芷水此次所辦之事,正是為秦軍積極奔走。韓信點了點頭,有細細的問了許多細節,上官芷水皆是一一回答。
「上將軍,剛剛那……」上官芷水忍了半天,還是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眼睛瞟向營外問道,顯然是在問蒙石之事。
她和蒙石雖然不熟,但也說過幾次話,知道這個年輕的將軍是韓信的心腹愛將,見他受罰這才心生疑惑。
韓信淡淡的活到;「沒什麼,他違反了軍令,這只不過是對他的小小懲戒而已。」
「哦。」上官芷水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卻識趣的沒有繼續追問。
韓信見她表情有些古怪,不由笑道;「怎麼,不會把我們的上官小姐嚇到了吧,你心裡肯定想我怎麼如此心狠手辣。」
上官芷水微微一笑,道:「上將軍說笑了,這是馭下之術,民女雖然並不精通,但也略知一二。我只是覺得奇怪,蒙少將軍平時與你那麼親近,竟然會受如此懲罰。」
韓信看了她一眼,淡淡說道;「我這人有個習慣,私交歸私交,公事歸公事,我不喜歡混為一團。私底下和他們稱兄道弟都沒什麼,但在公事上是非功過都要清清楚楚。」
上官芷水心中凜然,她聽出了韓信的話中所指,意思也是在告誡她今後行事要做到公私分明,不要將國事與家事混為一團。
當下屈身微微一福,「上將軍還請放心,我心中自然明白。」
ps:呵呵,實在好奇,不知道哪位大俠這麼有毅力,每天固定給我五張黑票,貌似江南一向很低調,沒得罪過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