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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逐鹿中原 第204章 豈曰無衣(2) 文 / 牧江南

    第204章豈曰無衣(2)

    馮鐵的大膽冒進,無疑為秦軍爭取到了極為有利先機。嶺南之地地廣人稀,和橫縣距離最近的縣城也有足足一千里的距離,待臨近的南越軍聽到橫城失守的消息後,已經過去了十天,傳到番禺趙佗耳中時,已是大半個月後的事情了。

    趙佗急忙下令***消息,嚴禁談論任何與之相關的東西。但已經為時尚晚,秦軍南下的消息早已經不脛而走,傳的滿城沸沸揚揚。數日之後,又報來秦國大軍已經大軍壓境,正在緩緩南下朝著桂林郡的郡治布山縣逼近。大將烏室率著倉促集結的南越軍反擊,卻在秦軍的反擊下潰散大半,大恐之下只好退回布山,快馬向番禺的趙佗求援。

    趙佗這時已經慌了神,他一面下令攻入閩越的大軍退回,一面將手頭所有可以徵調的大軍悉數集結,共得大軍三十萬,北上匯合烏室之部後,想藉著兵力上的絕對優勢將這部冒然入侵的秦軍徹底擊潰。

    事實上秦軍並沒有做好收復南越的準備,此時進入嶺南的不過是一部先頭部隊,人數不過五千,主帥是將軍甘肖,韓信仍然在遙遠的成都交接巴蜀。

    正領軍在叢林間開闢道路的甘肖得到馮鐵的回報後,立即意識到了這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在快馬報與韓信後,甘肖當機立斷,一邊下嚴令加快道路的修建,一面親自帶領五千輕裝步卒,徒手翻越叢林疾赴南越。

    正是有賴於甘肖的果斷,當烏室匆匆帶著集結的南越大軍趕到橫縣城下,城中早已經戒備森嚴,不得而近的南越軍只好後撤,卻士卒逃亡不斷,才不到一日的時間,就已經逃去了二成。甘肖見此趁機發起反擊,僅帶著三千步卒就猛烈向前追擊烏室的五萬大軍,戰局的結果卻讓人瞠目結舌,南越軍在三千秦軍的追趕下上演了一場大潰敗,或者說是大逃亡。

    當秦軍的旗幟還沒靠近時,南越士兵就丟下武器一哄而散,更有跪在地上高高舉著武器,不少士卒甚至興高采烈的成群結隊前去投降秦軍。

    很難讓人想像,這麼一支烏合之眾就是當年厲兵堅甲,橫掃嶺南的虎狼之師。百越之民在南征軍的猛烈攻勢下死傷過半,那時候南征軍無愧於「南強」之稱,是一支合格的秦***團。

    可如今在故國已滅,家鄉斷絕的折磨下,南征軍早已經喪失了當年的銳氣。再加上嶺南極度貧乏的軍工技術,弓弩刀劍折損了很難修補,導致戰鬥力不斷下滑,打打蠻族小國尚且吃力的很,更別說對抗正規的秦軍軍團、其實這些都是疥癬之疾,南征軍仍然有著完整的建制,仍然擁有著秦軍的號令嚴明、進退如一,在戰場上仍然是一支令人望而生畏的勁旅。只是他們再次面對當年熟悉無比的秦國旗幟時,不論如何也鼓不起一戰的勇氣。

    甘肖則一面加緊收攏南越潰卒,重新將他們打亂臨時編為一軍,讓秦人出身的降卒做首領,令他們留守後方迎接繼續南下的秦軍。他自己則帶領輕兵繼續南下,不顧一切的追擊南越軍,奔襲一千餘里。直到在布山城下遇到了南越軍的抵抗,這才退兵撤了回來。

    甘肖的判斷是正確的,如果他再晚退一天,就會被浩浩蕩蕩前來增援的南越大軍吞沒。

    當趙佗來到布山縣時,面對如此敗績,臉色慘白。

    這已經不能算是一場戰敗了,而是潰敗、逃亡,種種不利的情況讓他很清醒的明白,南越軍絕不可能在他的掌控之外單獨對抗秦軍,哪怕是十倍之兵、百倍之兵也一樣無濟於事。

    靠著十幾年積壓下來的威望,趙佗將軍中的躁動情緒強行壓了下去,至少表面上是。

    一千多逃跑的士兵被抓了回來,在軍營前梟首示眾,以震懾三軍。大賞三軍,飯食供應皆加倍加量,不計成本的供應酒肉。同時在營中執行宵禁,入睡後若有喧嘩竄營者,一律格殺。軍中實行聯保制度,以一什十人為一保,若有一人逃跑,則殺全什,令士兵之間相互監督,晝夜提防。

    趙佗從前線傳來的戰報他判斷出這股秦軍只是小股部隊,並非他一直擔心的秦軍大舉南下。這才稍稍心安,便在軍中大肆宣傳,說這股秦軍只是***南地的小股秦軍殘餘部隊,並非秦國派出的遠征軍。秦國在鉅鹿之後早已經滅亡了,這些秦軍不過是打著秦國旗號用來蠱惑南征軍軍心。

    趙佗靠著恩威並濟的手段,這才穩住了南越軍心。他從軍多年,本就是名身經百戰經驗豐富的將領,自然知道這部秦軍輕兵南下之所以一路大勝,無非是嶺南之人多思念故土這才無心為戰。若想保住南越局面,就必須在秦軍主力南下之前將這股秦軍趕出嶺南,再次***關路,徹底斷了秦軍南下收復嶺南的念頭。

    所以趙佗才在穩住軍心後,立即拔營北上,共計三十二萬大軍,沿著蒼梧道浩浩蕩蕩北上,想趁秦軍立足未穩時以泰山壓頂之勢將他們趕出南越。

    在民夫的日夜搶建之下,此時巴蜀通往嶺南的道路已經打通,雖然簡陋至極,但也能供應數萬秦軍南下所用。韓信在成都得到甘肖的回報後,也無暇從關中和漢中調集更多的兵力。巴蜀乃是新收之地,人心未穩,也不可能將駐軍全部抽空,能供韓信調遣的也只有本部親軍加上英布麾下的二營兵馬,不足兩萬人的軍隊。

    兵貴神速,韓信不待集結更多的軍隊,只能帶著這點兵馬倉促南下,通過新修的小道,來到了橫縣。

    甘肖的果斷讓秦軍佔盡了上風,這也讓韓信對他大為讚賞,升他為衛將軍以示嘉獎。那名膽大的斥候百將馮鐵則被破格提拔成了軍侯,新收的三萬多降兵被收攏成一部,從中選出萬餘人靠得住的發放武器,由馮鐵暫時統帥。

    同時在橫縣豎起象徵秦國上將軍的節杖大麾,分派近百隊小股游騎,讓他們將秦國大軍南下收復故土的消息傳往周邊的地方,凡來投奔的南越士民,皆可免去罪責,重新回到關中。

    在得到趙佗親率大軍北上的消息後,韓信立刻做出回應,將新佔之地和新收之民交由甘肖掌管,他自己則率全部秦軍南下迎擊趙佗。

    兩軍的先鋒在蒼梧古道上迎面撞上,一陣混戰,南越軍小挫,折損了數千士卒。趙佗因為擔心南越大軍太過龐大,倉促交戰恐會調度困難,便下令前軍不准主動出擊,而是等待大軍全部到達後再迎戰秦軍。秦軍數次發起猛攻,雖然接連大勝,但本身也損失不小,韓信為了保存實力,也下令停止了騷擾進攻。

    蒼梧故道與紅水河相交之處,有一片河水沖擊而成的平原,韓信和趙佗都將不約而同的將目光投向這裡,默契的將此處定為了交戰之地。

    當太陽從遠山的盡頭升起事,南越軍的大營已經亂成了一片,大批的士卒被軍官從帳中驅出來,匆匆穿戴上盔甲和武器,猶如無頭的蒼蠅般到處亂竄,被罵罵咧咧的軍官們拳打腳踢著趕向集結地。負責膳食的兵卒則將做好的早食端了上來,南越士兵一邊亂哄哄的排著隊列,一邊大口的吃著早食。

    到了巳時,日出隅中,三十三萬大軍已經完成了陣列排序,以萬人為一個方陣,三十多個方陣層層相疊。南越軍所擺的是魚鱗陣法,趙佗位於陣形中後,主要兵力在中央集結,分作若干魚鱗狀的小方陣,按梯次配置,前端微凸,屬於標準的進攻陣形。

    這是地平線上捲起了漫天灰塵,轟隆隆的如同悶雷,一大片黑色的烏雲朝著南越軍陣逼近。刀槍如林,馬踏如雷,二萬四千名秦軍排成為一個巨大的防禦方陣。

    待離南越軍三里外處時,秦軍齊齊的停下腳步,齊聲大喝。弩手在前,刀盾次之,最後長戟,一副標準的秦軍軍陣。對面的南越軍見秦軍雖然人數很少,但軍容嚴整,不由心生膽怯。

    趙佗遠遠的看著秦軍軍陣嚴整,衣甲鮮明,恍惚間不由想起了當年在秦軍***生入死作戰的日子,心中不由有些感慨。強攝心神,沉著下令道擂鼓進攻。

    南越軍中戰鼓響起,前排數個軍陣緩緩向前移動,士兵們高舉著長戟,踏著還算齊整的方陣向前緩緩逼近。

    趙佗並沒有留什麼後手,他知道南越軍心不穩,唯有以快打快,藉著新戰的銳氣全力一擊將秦軍徹底的擊垮,這才是最為穩妥的戰術。

    這是一場奇怪的戰爭,二萬多人的秦軍和卻讓三十三萬南越大軍嚴陣以待,竟然全力一搏,這在不得不說是戰爭史上不可多見的一次奇觀。

    遠處正在觀望的韓信卻面色自若,笑著對身旁的英布笑道;「南越軍雖然久疏戰事,但畢竟是我秦軍的老底子出身,你看他們的陣型步伐,雖然有些凌亂,但還是有模有樣的。」

    英布斜著眼睛看了看,哼了聲說道;「在我看來不過是土雞瓦狗罷了,你看那些士兵臉上,分明就是害怕,連一點戰意都沒有,這種軍隊要是能夠打勝仗的話,那只能說我們太過丟人了。只要下令全軍結陣防禦,我看他們就攻不進來了,只要堅持一個時辰,南越軍必然疲憊欲退,那時候咱們再反擊,定可大破敵軍。」

    韓信卻笑著搖了搖頭,英布一愣,不解的問道;「我說錯了嗎?」

    韓信笑了笑,「沒錯,你說的確實是最穩妥的方法,不過我並不打算打算這麼做。」

    「那你想做什麼?」英布一臉不解的問道。

    「進攻。」韓信沉聲道。「我要進攻,要打出秦軍的威風,讓他們膽顫,讓他們心驚,讓他們徹底的喪失抵抗的勇氣,而不是龜縮在這裡防禦。」

    以二萬之兵對抗十餘倍於己的敵軍,卻還想著要進攻,如果這話不是從韓信口中說出,邊上的人都一定會說這是瘋子。

    英布一愣,隨即哈哈大笑了起來,「好豪氣,看來我英布沒有跟錯人,著先鋒我討來玩玩如何。」

    韓信笑道;「萬人可夠?」

    英布橫眼一瞪,豪氣萬丈的說道:「何須萬人,五千輕兵足矣。」

    說完翻身下馬,飛步奔向本部,拔劍大吼道;「好兒郎,隨我殺敵邀賞。」

    「殺!」

    秦軍中爆出了沖天殺聲,英布帶著五千秦軍猛的撲出,朝著正在逼近的南越大軍猛衝而去。趙佗見秦軍沒有依賴軍陣防守,反而反擊殺出,不由有些吃驚,但仍然沉著的下令兩翼跟隨,打算席捲這部悍勇不之死的秦軍,將他們先行吃下。

    趙佗的想法沒錯,中規中矩,攻防兼備,但他顯然忽略了英布的爆發力。當年鉅鹿之戰中,英布僅僅帶著二萬雜牌楚軍,就將章邯的二十萬精銳打的連連倒退,被迫退卻自保。如今他身後雖然只有五千人,卻是秦軍中最悍勇最不懼生死的輕兵,瞬間爆發的戰鬥力,又豈是毫無戰意的南越軍士能夠抗衡的。

    英布的五千輕兵,猶如一把利刃般猛的***了南越大軍中,縱橫捭闔,所向披靡。秦軍悍不知死的勢頭讓所有南越軍為之震動,英布更是悍勇當前,無人可擋,面對的南越軍幾乎沒有一合之手就被劈的人首奮力。英布身後一個個輕兵們彷彿成了不知疲倦的殺人機器,只是沉默著不停的向前猛衝,不斷地揮舞著手中的大刀,向前,向前,再向前!

    區區五千人,卻猶如一條黑龍般,將南越大軍的軍陣徹底攪亂,讓南越兵惶恐不安的止住腳步,面對英布時紛紛倒退,不敢交戰。而韓信趁機也帶著中軍席捲殺來,集中全部兵力,全力猛攻一點,將對面南越軍打的連連倒退。

    在秦軍猛烈的攻擊下,南越軍頓時大亂,士卒相互踐踏,人人皆無心再戰,只是拚命的想要後退,任趙佗如何暴跳如雷也阻擋不住潰散之勢。秦軍則趁機繼續猛攻,逼的趙佗一路退卻,直到退到最後一道防線才險險的站住了陣腳,將秦軍的先鋒追擊部隊打退。

    趙佗面色慘白,他萬萬想不到自己依賴了一生的大軍會如此不堪一擊,也只能無奈的接受現實。他在軍中來回奔走,竭力的呼喊著下令,終於在後退十里後才讓大軍勉強陣腳,重新紮營結陣秦軍卻出人意料的停止了攻擊,只是追擊而上和南越軍對峙起來。

    數名文官打扮的人在十幾名高舉盾牌的秦兵護送下朝著南越軍靠近,到了二百步的地方才停下腳步,迎著數十萬人不解的眼神,當先一文官打開手中黃色的詔書,竭盡全力大聲的念道;「秦遭罹難,天下蕩覆,幸賴祖宗之靈,危而復存。趙佗者,趙之逆賊,父母亡而不悼,先得始皇殊寵,後自絕於秦國、此等不忠不義,不仁不孝之輩,爾等皆是大秦子民,何不棄之……」

    趙佗起初還耐著性子想聽聽韓信想說什麼,待聽到後面,頓時睚眥欲裂,怒目指著那秦文官大吼道:「射死他,給寡人射死他。」

    稀稀疏疏的數十隻羽箭飛出,都只是亂綿綿的毫無力氣,被秦軍用盾牌輕易隔開。前排的南越士卒大多只是張弓裝模作樣,射出去的箭羽毫無準頭可言,甚至不少人甚至垂下箭頭,只是專心的聽著。

    趙佗見士卒如此,勃然大怒,催馬上前一把搶過弓箭,自己張弓射出。當年趙佗以勇力冠絕三軍,如今的箭術雖然大不如從前,但也毫不遜色,只是一箭便將那正在朗聲的秦官射了個透心涼,慘叫一聲跌了下來。後面很快就有一人接上,繼續大聲的念著。

    趙佗怒極,手中箭枝連珠發射,接連射死六名秦吏,可後續的人仍然毫不猶豫的接上,洋洋灑灑四百多字的詔書終於艱難念完。意思無非就是一個,號召天下秦人返秦。

    趙佗見軍中沸騰,心知不妙,急忙想要下令全軍後撤。只見那幾十名秦軍忽然放下盾牌,用力撕開了自己的的衣襟,仰天大吼道;「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於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於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二十多個漢子的吼聲讓整個草原都聽得一清二楚。漸漸的,二萬秦軍跟隨著一起高聲唱起,悲壯的歌聲貫穿雲際,在空中久久環繞。南越士卒手中緊握長戟的手漸漸鬆開,許多人都低下了頭,眼中泛著淚花。

    一名南越軍官見狀揮著鞭子朝著士兵劈頭迎面的抽去,大吼道;「不許哭,誰哭就殺了誰。」

    幾名士兵紅著眼,惡狠狠的瞪向他。忽然一***吼一聲,上前猛的將他抱住,旁邊一人默契的拔出短刀一刀***那軍官腹中。

    「反了,我們反回秦國。」幾個青年***聲怒吼,甩開步子離開軍陣跑向秦軍。

    有了第一個,很快就有第二個,第三個……無數個,很快逃亡就席捲了全軍,越來越多的南越軍士卒加入了叛逃的行列,甚至整營正營的逃亡,即使是心存觀望的六國人,也被攜果進了逃亡隊伍中,蒙著頭跟著同伴一起逃跑。南越軍中那些死忠於趙佗的軍官根本無法制止,也不敢制止,誰知道原本聽話的士兵會不會將自己殺了。

    馬上的趙佗面如死灰,大叫一聲拔劍就要自刎,卻被一名親信死死攔下。

    「大王,我們還有輸,我們還有翻本的機會。南越這麼大,當年我們五十萬大軍都費了那麼多力氣才攻下,秦軍絕不會在這鬼地方白白耗費力氣的。我們回番禺,回到番禺了南越國還是南越國,您還是您的南越王!」

    趙佗此時還能說了,只是緊閉著眼,任由親信見他強行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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