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算計
直到虞子期的身影走遠,韓信才小心的翻入窗來。
虞秒弋正抿嘴咬牙,面帶憂慮的坐在塌邊,見韓信進來抬起了頭,望向他的眼神中有了一絲茫然。
韓信雖然隔著遠,卻因為耳力過人也聽了個大概。見虞秒弋憂心忡忡的樣子,便上前握住她的手,輕聲安慰道;「別擔心的,虞公正值盛年,一向身強體壯,我想大概是深入越地所以水土不服才導致的風疾,想來回到彭城休養幾日便無大礙。」
虞秒弋聞言有些慌亂的點了點頭,猶豫了一小會,又小聲的哀求道;「韓哥哥,父親現在病了,我心中實在放心不下,我們能不能晚些再走,我想親眼看到父親沒有大礙再和你離去。」
韓信心中微微歎息,卻也知道不能勉強,像秒弋這麼至情至善之人,就算她現在肯跟自己遠走高飛,想必也會一輩子不得心安。
只是他心中著實有些懷疑,他起初聽虞子期的語調平常,完全是一副兄妹拉家常的語氣,可卻突然卻說出了虞戚病危的消息,著實有些突兀。可這只是他的懷疑而已,並沒有任何依據,若是僅僅憑此就強迫秒弋現在就跟著他遠走高飛,他也實在於心不忍。若是自己猜錯了,虞戚真的是病重自身,那讓秒弋如此自處,有何面目去見親人。
所以韓信並沒有說出自己的猜測,他不想讓虞秒弋為難,非要在親情和愛情中捨棄其一。他只是摟著了虞秒弋的嬌軀,輕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沒事的,我在呢。你父親既然病了,那我們就等幾日就是了,等你放心下來我們再走。」
虞秒弋輕輕的點了點頭,低頭小聲的說道;「韓哥哥,等我確定父親的身體沒有大礙後,我就一直跟著你,一輩子都不再和你分離了,好嗎?」
韓信親了親她的額頭,微笑道;「好,一輩子都不分離了。」說完又看了看窗外,說道:「你剛剛的神色有些不對勁,我擔心你哥哥會心生懷疑,萬一又回來被他撞見就不妙了。夜已經深了,我還是先走了,你也早點歇息吧。」
懷中的虞秒弋輕輕的「恩」了聲,卻沒有鬆手,「韓哥哥,再陪我一會吧,我很怕這一切都是一場夢,你去了就再也不回來了。」
韓信低下頭,與她鼻尖相碰,親暱的笑道;「怎麼會呢,只要我有一口氣在,我爬也要爬來娶你。」
虞秒弋輕輕的說道;「若是有人不讓我們在一起呢。」
韓信笑了笑,「那怕什麼,誰敢反對,我提著三尺劍殺過去便是。」
「如果那是上天不讓我們在一起呢。」
「人若擋之,則殺人;天若反之,則滅天。」韓信語氣森然的說道。
虞秒弋臉色露出了淺淺的笑容,埋下頭去應了聲,「好。」
兩人相擁許久,韓信才開口說道;「我真的走了,再晚估計你那丫鬟也要醒了。」
虞秒弋點了點頭,韓信低頭吻了吻她的額頭,飛身躍出窗外,身軀猶如一隻大鳥般融入了茫茫夜色中,再無蹤影。
虞秒弋倚在窗邊,癡癡的看著韓信消逝的背影,直到許久被夜風吹醒,這才打了個寒戰,回到了房內。
韓信潛回寄宿的客棧時,已經是深夜丑時了,韓信倒頭大睡一覺睡到了日上三竿,這才懶洋洋的起身洗漱。
這些年來他已經少有機會能得閒睡個懶覺了,想當初在淮陰城混跡市井之時,整日都是渾渾噩噩的吃喝睡覺。倒是現在成為了位高權重,反而不得自由,每日要早早的起床上朝,總是會有處理不完的公務送到面前。
韓信慢吞吞的下樓來到了大堂,此時正值吃飯的時間,堂內已經座無虛席。韓信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個偏僻的角落,喊來小二上了些簡單的膳食。
這是一家集餐飲和住宿為一體的客棧,樓上住人,樓下則經營酒飲膳食。店只是小店,所以膳食也十分簡單,只是幾種楚地和齊地常見的羹食,韓信倒也不挑食,反而吃的津津有味。
這時店外的街道上一陣嘈雜,正在行走的人群紛紛散開,讓出一條寬闊的路出來。隨即雜亂的腳步聲產來,大批整裝持戟的楚軍士卒排著稀疏的隊伍從街上小跑而過。直到這隊楚軍經過了,人群才從新聚集起來恢復如常。
韓信看在眼裡,心中頓時有了些疑慮,便伸手招呼了店小二過來。
那小二長的尖嘴猴腮,看上去倒是一個機靈十分的人,見韓信伸手招呼,連忙屁顛屁顛的迎了上去說道:「客官,可有什麼吩咐。」
韓信指了指門外,笑道;「剛剛那麼多軍爺路過,我看了心中擔心,可是要打仗了。」
那小二嘻嘻一笑,道;「客官,你可是外地人吧。要知道彭城可是我大楚的都城,軍隊調動是習以為常的事情。尤其是這段時間,總是不斷有南方徵調過來的軍隊入駐彭城,然後再轉道北上。大爺你放心,這支軍隊料想也是如此。」
「不過客官你這麼擔心軍隊幹嗎?」店小二有些奇怪的打量著韓信,韓信的相貌生的高大白皙,看著並不像楚人,這難免不會讓他心中生起疑心。
韓信微微一笑,伸手探了過去。那店小二隻覺得手中一緊,反手來看卻見手中已經塞著一串秦錢,頓時眉開眼笑。
彭城雖為楚地,可項羽建國時間尚短,秦國的統治從關東撤去不過兩三年的時間,所以關東大部分地方仍然大量流通著秦幣。楚國復國後也曾經塑造過新的楚幣以取代秦貨,但因為工藝有限,楚錢大多粗製濫造,含銅量常有不足。現在又是諸侯國林立號令不齊,所以商賈之間流通仍多以秦貨為主。再加上秦幣在關東流通十餘年,這些優勢都不是新的貨幣能比擬的。
那小二本以為韓信吃的簡單,料想只是一名普通之人,卻沒想到他出手如此闊綽,一時是喜出望外。要知道這一竄錢足夠他一月所用,急忙翻手將錢塞入衣袖,臉色堆滿了笑容諂笑道;「大爺您有什麼要問的儘管問就是,這彭城地頭上還沒有我不知道的事情。」
韓信見這種市井老油條如此上道,不由會心一笑,滿意的點了點頭道;「我是一名商人,商人嘛,求的是和氣生財。若是碰到打仗商路不通那是小事,丟了性命可是大事,所以才對這些軍爺的事情格外的擔心,你可明白?」
那小二連連點頭,「明白明白。」
「那我問問小哥你,這一月多來可是有很多南方來的楚兵入駐彭城?」
小二稍稍一思慮,便回道;「到也不少,陸陸續續的二十來批吧,聽說都是從南邊招募來的士卒,一批多則萬餘,少則五六千,都是大白天從街道上經過的。城裡都傳的沸沸揚揚,說霸王要打大仗了,要一口氣吞掉中原和河北。」
韓信腦中迅速轉動,看來項羽從南方已經陸陸續續招募和徵調十幾萬大軍,想必現在南方已經空虛異常了。這到對彭越是個好消息,只是不知道他能不能把握住這難得的機會。
只是這麼一來中原的戰局此消彼長,看來劉邦肯定是要支撐不住了,這倒是個問題。不過短期內項羽肯定極難平定齊地和河北,給秦國的時間還是不少的。自己要盡快的解決匈奴的後顧之憂,還有打通巴蜀迎回遺留在嶺南的大軍,這樣才有本錢和項羽逐鹿中原。
韓信心中一邊想著,一邊出口說道;「唉,看來是要打仗了,那我的生意可就虧慘了。」
那小二一笑,說道;「雖說北邊肯定要打仗了,可南邊仍然太平無比呢,大爺你若是專心經營南面的行當,照樣可以一本萬利的發大財。」
韓信裝模作樣的搖了搖頭,「難呀,一旦打起來估計整個楚國都要亂,我去哪裡會安全呀。」
「那可不會。」小二不以為然的說道。「雖說霸王並不怎麼愛惜民力。可打仗的本事還是一流的,這可讓天下人沒有不服氣的,有他在,只有別人挨打的份,楚國哪會有事呀。大爺你儘管放一百二十個心吧。」
韓信卻聽出了小二話中有話,便故作詫異的說道;「哦?聽你這麼說好像並不是很滿意霸王。」
小二吐了吐舌頭,連忙搖頭道:「我可沒怎麼說呀,這話可不能亂講。」
韓信哈哈一笑,指著小二說道;「這裡你知,我知,天地知,有何可拍的?」
那小二一想也是,待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四周沒人,才靠近韓信的耳邊說道;「其實大家心裡都心知肚明,霸王嘛,也就會打仗而已,其他弄的是亂七八糟。再說北面的那幾位爺,他們做的更是過分,一個個為了擴充勢力到處撞壯丁,中原原來可是繁華人口稠密的地上,可如今幾場大戰下來,早已經十室九空了,那些爺們為了擴充軍隊,甚至不惜強逼著所有成年男子入伍為兵。」
「你說呀,這天下到底是怎麼了。當年始皇帝還在的時候,大家都說他橫徵暴斂,暴行天下。可我看他也沒有特別出格的事情。不就是服服勞役嘛,咬著牙苦過半年就可以回家了。哪像現在這樣,小命都要丟掉。你說這算哪門子呀,我們辛辛苦苦的推翻了暴秦,過的日子還沒以前好,反而命都要丟掉。」
韓信微微一笑,心想這就是秦國和楚國的差別了。秦人習慣了耕戰生活,生命中最重要的兩件事情就是耕作和征戰。若遇戰事,隨時可以穿上戰甲拿上兵器組成一支虎狼之師。
而楚國就不同了,習慣了宋玉和屈原的文辭詩賦的國度,孕育了中國最早期的浪漫主義。楚人多好自由,崇尚無拘無束的生活,所以當年吳起和廉頗流落到楚國為相之時便感慨楚兵不可用。戰國期間,論人口和地盤,楚國都是數倍於秦國,可卻被秦國打的毫無還手之力。其中主要的原因還是楚人並不適合以軍立國的思想路線,舉國為兵的思想在楚國並不行得通。
所以喜好作戰的項羽自然也不會得到楚人的歡迎了,若不是一場場炫目的勝利光環籠罩在項羽頭上,恐怕楚人早已經嘩然了。這些韓信自然心知肚明。
至剛易折,過猶不及,項羽無疑是在用他的天才綁架上整個楚國在進行一場豪賭。
有隨口問了下小二一些,韓信心中大致已經得到了他想要的,便讓那小二去忙了。他自己則離開了客棧,一路在街上閒逛,看似無心,其實卻在暗中記住彭城的大小街道。
到了入夜時分,韓信回到客棧匆匆的用了晚膳,回到房內閉目修養了一會,便換了身不顯眼的衣裳再次潛入了虞府。
虞府看上去和昨日並沒有什麼區別,一樣是防守嚴密,巡查不斷。要知道這裡畢竟是楚國右尹和彭城城守的家中,下人們哪裡會敢怠慢。不過這些巡卒大多都只是普通的軍士,若是防範一般人還是可以,可防範韓信這種高手就成了擺設。
韓信輕而易舉的躲過了守衛,再次潛入了後院秒弋的閣樓。
秒弋的窗戶仍然亮著燈光,看上去和以往毫無兩樣,惟獨有些區別的就是窗台上擺著一盆劍蘭。這是秒弋和韓信約定的信號,若是無事則放在窗台上,若是有事則不放,這樣才能讓韓信心生警惕。
窗台處的劍蘭依舊靜靜的開著,韓信卻放下了擔心,輕輕的爬上一躍入閣。
虞秒弋正坐立不安的在房中,忽然間韓信從天而降,頓時滿臉歡喜霍得站了起來,上前一把抓住韓信的手。
「我還擔心你今天不來了呢,這不心煩氣躁的罵了不少人。」
韓信卻有些愕然的看向虞秒弋身後的一名少女,朝著虞秒弋遞過去一個詢問的眼神。
雪雁這時也注意到了韓信的眼神,便氣鼓鼓的上前說道;「姑爺,你好狠的心,昨天打的我那麼重,哼,虧我還天天在小姐面前幫你說好。」
韓信盯著雪雁想了一會,這才想起了當年在吳中逛夜市時秒弋身邊待的也是名年紀幼小的少女,和眼神這個女子眉目之間有些相似,想來就是她了,只是從身材尚未發育完全的女童變成了身材妙曼的聽聽少女,這倒真不好認出來。
韓信聞言乾笑道:「好了,小妹妹你別生氣呢,我也是為了安全起見而已。」
雪雁「哼」了一身,撅起嘴來說道;「我不管,反正你欠我一次,以後若是我你都要給。」
韓信被她弄的啼笑皆非,幸好虞秒弋上來解圍笑道;「好了雪雁,你的好我們不會忘記的呢,現在你去幫我一個忙。
「什麼忙呀。」
「你幫我去前府看看我哥哥有沒有回府,我有些擔心。」
雪雁鄒了鄒眉,有些不滿的說道;「小姐,你這借口真爛,明明是想支開我過二人世界的,還說的這麼冠冕堂皇。好了,我也不為難你們了,我這就閃。」
雪雁走出閣樓,回頭看著窗戶透出的燈光,想起剛剛兩人被她說破尷尬的場景,心中不由有些好笑。
她雖然只是小姐的貼身婢女,可小姐待她一直如同姐妹一般,小姐的心思,小姐的感情,傾訴的對象都只有自己。見小姐整日鬱鬱寡歡,這三年多來沒有一天真正開心過,她心中自然也是但又無比,現在看見久違的笑容從新出現在小姐的臉上,她自然高興十分。
只是她也在為自己的命運擔心,她在虞府的地位完全是因為和小姐親近猜得到的,如果小姐離開了虞府,她恐怕也很難立足了。想到這裡雪雁不由一陣擔心,卻也無可奈何。
一邊想著心思,一邊快步行走,穿過了池塘的走廊,走向前院。在一處拐角處卻迎面看見一人正在面前,頓時嚇得差點喊了出來。待看清那人是虞子期後才放下心來,隨即又想到了什麼,頓時臉色蒼白。
「少……少爺,你怎麼在這。」雪雁行了個禮,緊張的結結巴巴說道。
虞子期卻不回答,只是緊緊的盯著雪雁,緩緩的說道;「雪雁,我且問你,小姐房中可有什麼人。」
雪雁頓時大驚失色,卻不敢承認,只是搖頭支支吾吾道:「少爺你弄錯了,小姐屋內除了我還能有誰能私自上去呀。」
「吭。」虞子期手中的寶劍已經出鞘,指著雪雁的喉嚨冷冷道;「我最後問你次,可有什麼人。」
雪雁頓時嚇得魂飛魄散,兩腿一軟跪在了地上,心中害怕至極,便一五一十的全部說了出來。
虞子期聽完後朝身後揮了揮手,雪雁抬起頭來大膽的朝後看去,只見遠處卻小跑而來一群甲士,在夜晚中也看不清楚,依稀不下數千人。
虞子期盯著遠處隱約可見的閣樓,緩緩開口說道;「韓信,既然是你自己來彭城求死的,就別怪我心狠手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