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秦風飛揚
項羽見這名秦將迎來,心中微喜,便揮戟迎戰上去,想要將他斬殺於馬上。
戟槍相交數招,卻不分上下,兩人心中皆生出了驚疑。李信沒想到楚國居然會有如此悍將,項羽則想不出秦國還有這樣的好手,便大吼問道;「你是何人,我項羽不殺無名之輩。」
李信大怒,鬚髮根豎吼道:「我是秦國大將軍李信,黃口小兒你又是何人。」
「李信!」項羽一愣,旋即想起當年曾經以勇武名揚關東的秦國第一猛將李信,便哈哈大笑道;「原來是你,還以為你早就死了呢,你可知我是誰?我就是當初打的你落花流水項燕的孫子項羽。」
李信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他平時最大的憾事就是敗在項燕手下,現在卻聽項羽故意提起,哪裡能忍住心中的怒火,便大吼一聲上前和項羽廝殺在一起。
李信當年少年得意,曾經隻身單騎大破數千魏兵,一身強橫的武藝被秦王嬴政贊為秦國第一勇將,槍法猶在王翦之上。他自幼心氣極高,一生唯一信服的就是殺神白起,對項羽這個毛頭小子怎麼會放在心上。待數十招過後,見項羽的武藝絲毫不弱於他,反而隱隱在他之上,頓時激起了他內心狂熱的戰意,手中舞著的大槍更加賣命的廝殺,項羽原本見李信鬚髮斑白,欺他年事已高,便想盡快拿下他好大破秦軍。卻不料李信手中的一桿長槍舞的密不透風,招招皆帶著凌厲的殺招,迫的項羽不得不凝神應對。
兩人纏鬥許久,卻誰也拿不下對方,只好竭力廝殺。此時李信的額頭上已經密佈汗珠,手中的槍雖然槍槍氣勢逼人,可握住長槍的手每次收回時卻隱隱有些顫抖。
他畢竟年事已高,而項羽則是在巔峰鼎盛之期。況且這二十年來他久疏戰陣,武藝已經不如當年,若是換了他年輕全盛時期,或許能和項羽有一戰之力,可現在卻有些力不從心了,只是靠著心中的一股傲氣在強自支撐著。
項羽雖然佔了上風,心中卻沒有絲毫的喜悅,反而是心急如焚。
以往他若是遇到了旗鼓相當的對手,必然會越戰越勇。可今日卻不相同,韓信層出不窮的連番所為早已經讓他心亂如麻,甚至有些像驚弓之鳥,總覺得韓信仍然留有後手。
他的大軍已經深陷其中,已經混亂不堪,這種時候唯有靠著他項羽強悍無比的號召力才能重新凝聚起軍隊的決戰之心,而他卻被李信死死的纏著這裡動彈不得。
從高處鳥瞰,巨大的咸陽城前已經成了沸騰的熔爐,二種不同服飾的大軍彼此交錯在一起,猶如兩條巨龍盤在一起在捨命撕咬。秦軍和聯軍早已經錯雜在一起,不分彼此,每一個士兵都殺紅了眼,只是拚命的想要殺死身前的敵人。
城牆上,已經登上城頭的聯軍和剩餘的秦軍仍然撕咬在一起,士氣大振的秦軍奮勇向前,想將這股失去後援的聯軍徹底擊垮。而城牆上失去退路的三萬多楚軍和二萬多各國的士卒則竭力抵住,因為他們身後就是高高的城牆。
韓信的輕騎和蒙石的車兵匯合成一處,繼續朝著楚軍發起猛烈的攻勢,想要將這部楚軍主力徹底的殲滅。虞子期則拚死抵住,楚軍的軍陣一步步的緩緩後退,試圖向大營靠攏。
在另外一側,李信所部因為被項羽的鐵騎衝擊而有些混亂的隊伍又重新集結起來了,經驗豐富的軍官不停的在隊伍中竭力嘶喊以重新整好了隊列。後軍緊緊的咬住楚軍的精騎,不讓他們繼續深入,而缺少了項羽的騎兵們便如同失去了靈魂,雖然依舊驍勇無比,卻失去了勢如破竹的銳氣。秦軍的前軍則繼續朝著防守的聯軍猛烈攻擊,想要撕開燕軍的防線攻入楚軍大營。
楚營之中,范增則發瘋般的四處奔走,原本一塵不染的白袍早已滿是污穢,喜淨的他卻絲毫不在意。他不停用嘶啞的聲音叫喊著,讓軍官將一隊隊潰散回營的士卒重新組織起來,然後逼上戰場增援虞子期和項羽。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了,必須要頂住秦軍的攻勢,一定頂住,否則就全完了。
兵敗如山倒,唯有強撐著一口氣才能挺到最後。
而此時此刻的李信也是如此,溫熱的液體已經模糊了他的眼角,分不清是血液還是汗液,他卻沒有時間伸手抹去,只是瞪大著眼睛努力的看著項羽的一舉一動。
他已經纏住項羽足足一個多時辰了,在著一個多時辰裡,項羽狂如風暴的攻勢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他卻強撐著咬牙一招招的接了下來。失去耐心而變得狂躁不安的項羽戟法變得雜亂無章,可是卻一招勝似一招的凌厲,每戟揮下都猶如山崩石裂般。
項羽是真的急了,他赤紅著雙眼睚眥欲裂,一戟快似一戟,恨不得將身前的李信剁成肉泥。他看見李信已經滿頭大汗,看見李信口鼻之間已經溢出了鮮血,可是卻仍然不肯退讓一步。
他現在已經不想殺李信了,只想盡快的拜託他的糾纏掉馬回師,帶著他的精騎再度縱橫沙場、所向披靡,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深陷陣中失去了騎兵最賴以為勢的速度和衝力。可是李信卻偏偏不讓他脫身,他就像一頭被觸怒了的老邁猛虎,張牙舞爪的死死糾纏住眼前的敵人,一步不肯退讓。
終於,李信由於體力不支身體微微一晃,項羽卻把握住了這個絕佳的機會,大戟快如閃電般刺去。李信急忙縮身避開,卻已經來不及了,肋下被重重劃了一道,雖未傷及要害,卻也血如泉湧。
項羽原本以為他受了重傷必然會不支,卻見李信只是身軀搖晃一下,就如同沒事一般挺住了身軀揮槍又要廝殺,心中不由駭然。這時候他已經趁機退後數丈擺脫了李信的糾纏,微微一猶豫,心中著實不想再和這個老頭繼續糾纏,便掉馬轉頭便跑。李信也顧不上身上的血流不止,反而縱馬追趕了數十步,見項羽馬快這才罷休。
項羽急奔回軍中,立即集結精騎朝著秦軍中稀薄的地方掩殺而去,將秦軍的人牆突破。隨後又調轉馬頭殺回,仗著馬勢的衝擊一遍又一遍不停的穿插突破,每一次都能給後軍帶來數千的死傷。
李信此時強撐著搖搖欲墜的身軀,見後軍已經亂成一團在楚軍的馬蹄下不斷的被穿透,便當機立斷果斷的捨棄後軍,而是親帥前軍朝著身前的燕軍猛衝而去。
李信對血流不止的傷口彷彿毫無知覺,仍然一馬當先的沖在隊伍的最前列,長槍所至濺起一片血花,盾牌紛紛破裂,其後的的燕軍士卒慘叫不止。秦軍見老將軍如此神勇,皆是士氣大振,一些年輕的將尉更是朝著燕軍猛衝而去,生怕被別人恥笑不如年邁的大將軍。
戰場上出現奇怪的一幕,聯軍被秦軍殺的節節倒退,防線搖搖欲墜,而秦軍的後軍則被項羽的鐵騎反覆蹂躪,崩潰在即。
在遠處的城門外,在更遠處的城牆上,兩軍一樣在膠著著廝殺,只要一方先挺不住崩潰了,那必然是連鎖帶動徹底的大潰敗。
從天明到日中,最後廝殺到黃昏,聲囂沸騰的大地上血流成河,和天邊的血色殘陽遙相呼應,彷彿人間地獄一般。秦軍和聯軍士兵廝殺了整整一天,都已經筋疲力盡再也奈何不了對手,虞子期的楚軍方陣緩緩後撤到大營,和項羽的聯軍連成了一線。李信的後軍已經在項羽的咆哮下徹底崩潰,而他則將陣前的聯軍徹底擊潰突入了聯軍的大營之中,掉轉過頭和增援趕來的項羽重新廝殺成一團。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雙方的大軍都耗盡了最後一絲氣力,卻仍然不能給對手最後的致命一擊,此時戰場上哪怕再有數千人的新銳之軍加入,都能輕而易舉的撕開敵人的防線。
可惜秦軍和聯軍為了擊垮對手都竭盡了全力,已經再無任何的可用之兵。韓信見事已至此,再糾纏下去無非就是多損耗一些士卒的性命而已,便鳴金收兵,李信的步兵先撤入城中,騎兵和車兵交叉掩護著緩緩的後退。
聯軍此時也沒有力氣再追趕,項羽見秦軍終於撤退了心中才緩了口氣,見秦軍有了防備便也不再追擊,轉而收攏部隊退入營中。
城頭的聯軍已經死傷殆盡,剩下的一萬多殘兵見被大軍拋棄了,便棄械投降。龍且誓死不降被王歧下令射成了篩子,而英布則重傷在身被生俘。
這一場秦軍勝了,卻也是慘烈無比的勝利,守城的六萬多人死傷大半,僅殘餘不到二萬人,跟隨韓信出城的四萬車騎也死傷過半,李信的隴西大軍也折損了四萬多人。
當渾身浴血的李信被抬到韓信面前時,這個當日威武凜然的老將軍已經因為失血過多而面色蒼白無比,緊閉著雙目,唯有偶爾起伏的胸口才能看出他仍未死去。
隨行的副將哽咽道:「大將軍身中數十刀槍,鮮血早已經流盡,醫匠說已經無回天之力了,大將軍卻堅持要來見您最後一面。」
韓信身上也早已經滿是鮮血,左手被楚軍的一名悍將臨死前反戈一擊差點被砍斷,他艱難的蹲下身子,用右手緊緊的握住李信的手掌,眼中滿是淚水。李信這時也感覺到了,便強自撐開了眼睛,咧嘴大笑道;「打的好,痛快,痛快至極!我李信這輩子能再打一場勝仗,都是拜你小子所賜。」
韓信見笑聲牽動了李信的傷口,讓他的身子忍不住一陣陣的顫抖,便忍不住勸道;「李將軍,你先不要說話了,我這就送你回去好好養傷,大秦還需要您的幫助才能匡扶社稷。」
李信卻置若罔聞,反而搖頭道;「不說不行了,來不及了,來不及了。」
「赳赳老秦,共赴國難,老秦人本就該戰死沙場,又何懼生死。這大秦的江山,有你就足夠了。」
說完被握住的手掌狠狠的抓住了韓信,韓信只感覺到手掌上一陣劇痛傳來,卻聽見李信忽然仰天狂笑;「去問問那嬴政,問問他我李信如何?我李信當不當起這秦國的大將軍?哈哈哈哈,我等不及了,我這就去下面告訴他,告訴他我救了大秦,我救了他的天下,我要讓他慚愧,讓他向我道歉!哈哈哈哈……」
笑聲戛然而止,李信已經瞪大著眼睛斷了氣,韓信默然的伸手將他圓睜的雙目撫上,心中慼然。一旁眼中含著淚水的贏可則哽咽著下令道;「傳天子詔,將李將軍抬入咸陽宮,以天子之禮葬於故地。拜李將軍為上將軍,爵封徹侯,食邑萬戶,世襲罔替,永不相奪。」
與秦軍的慘勝相對的是聯軍的慘敗,項羽自起兵起來從未碰到過如同今日一般的慘敗,二十萬楚軍死傷過半,尤其是他賴以成名的精甲騎兵死傷過了七成。其他諸侯的軍隊更是死傷慘重,魏軍因為第一個受到秦軍的衝擊,幾乎全軍覆沒,魏王豹見機跑得快才撿回了一條性命,回到營中後僅收攏了不到一萬的殘兵。齊軍和趙軍的主力也在秦軍的衝擊之下潰不成軍,戰後各自收攏了數萬殘兵。燕軍的臧荼情況還稍微好上一點,至少他的部下仍然保持著編製而不像其他三國的軍隊一樣潰不成軍。
英布和龍且的生死不明讓項羽心痛不已,再加上之前的鍾離味,他手下已經折損了三名大將。讓他有些意外的是范增並沒有像他預料中的那樣責怪他,反而輕言寬慰讓他不要灰心,隨後不辭辛勞連夜四處奔走安撫大戰後的楚軍士卒。
其實聯軍雖然大敗,可楚軍仍有十萬之軍,四國的軍隊也殘存不下十萬,相比較於咸陽城內同樣損失慘重的秦軍,兵力仍然二倍有餘。可讓項羽憤怒的是他本想召集諸侯相商事宜,卻被告之每一個諸侯都推脫身受重傷不便前來。
項羽雖然憤怒無比,可卻並沒有被憤怒沖昏了腦子。他心知肚明,大敗之下他的威望已經受到空前的挑戰,諸侯原本就對他的不滿之心藉機爆發了出來。他緊握著拳頭,很想現在就率軍去殺死這些見風使舵的小人們,可他還是忍住了。
現在這種局面,外有強敵虎視眈眈,如果聯軍內部再起內訌,一定會死的很慘。
現在這種情形,攻城肯定是不行了。第二日清晨,楚軍便拔營東撤,已經通氣的四國聯軍也隨之緩緩東撤,撤至戲水紮營。東邊依托函谷關,西邊和咸陽遙遙相望,繼續和秦軍對峙。
這時項羽又怒火萬丈的得到了來自劉邦的消息。劉邦自南下之後一路攻城拔地,一番血戰後攻破了防守虛弱的漢中關隘,被派去收攏三郡的御史大夫白龐和將軍皇甫圭見楚軍勢大,便放棄了漢中轉而撤入了巴蜀,依托葭萌關和劍閣的天險來抵禦劉邦。
劉邦得到漢中後,立即打開糧倉結好百姓,又安撫秦國官吏讓他們繼續維持政務。同時廢除苛刻的秦律,轉而簡單的和父老約法三章,殺人者死,傷人及盜抵罪。劉邦的一系列動作很快就得到了百姓的擁戴,在漢中立下了陣腳。接下來劉邦就廣招部屬,修繕關隘,同時設計將隨行的項羽心腹副將不血刃的拿下,又不敢過分得罪項羽便將這一萬楚軍禮送出關,讓他們自行去投奔項羽。
項羽得知消息後雖然暴跳如雷,卻也無可奈何,他連已經公然自立的諸侯大軍都沒有辦法對法,更別說劉邦這種做事留三分餘地的人。
聯軍大軍駐紮在戲水,秦軍的兵力也只夠守城之用,追擊就顯得過於薄弱,兩軍就這樣奇怪的隔著數百里對峙了月餘,聯軍既不攻城,秦軍也不出軍收復失地。
項羽仍然心存不甘,不願意就這麼失敗的退回關東,他高傲的性情不願意就此接收失敗,他知道秦軍雖然是取勝了,但自身也是傷痕纍纍早已經筋疲力盡了,此時只要再發動一次像樣的進攻,一定能拿下咸陽一雪前恥的。
但是盟軍的態度卻讓他放心不下,四國的諸侯雖然沒有誰敢站出來公然反對他,平時對項羽也是仍然恭敬有加,可是目光中的閃絡之色卻讓人不得不起猜疑。他們經常私底下避開項羽聚會,也不知道在商議些什麼,四國的軍隊和楚軍分營駐紮,抱成一團駐紮在楚軍的北邊,理由是和楚軍遙相呼應,其實是在提防著項羽出兵吞併他們。
所幸聯軍的大部分糧草都是囤積在函谷關,所以項羽短時間內不用擔心糧草的不足,而諸侯的軍隊卻不足以信任。項羽便修書給季布,讓他想辦法再從楚地招募一批新軍送來關中,讓自己得以一鼓作氣攻下殘破的咸陽。
當季布的信使到達時,帶來的卻不是援軍到來的消息,而是個天大的壞消息。
楚國亂了,懷王聽從令尹陳嬰的勸誡,趁項羽久不在彭城便連同城中大將呂成,以及外藩吳芮、共熬發動了奪權之變。季布沉著冷靜,在得知消息後立即將城外的五千騎兵掉進城內,在大街上揮舞著大刀的騎兵輕鬆的將三萬叛軍擊潰,呂臣當初被殺。
陳嬰則帶著懷王倉皇的跑出城去,投奔了吳芮,同時下詔天下宣佈項羽謀逆,號召諸侯不在聽從他的號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