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嶺南(1)()
透過厚厚的墊布,傳出了幾聲**酥骨的呻吟聲。趙佗神色微動,可還是身姿筆挺的站在帳外。
一旁的幾名衛兵仍然面無表情,顯然是習以為常了。
細不可聞的呻吟聲停下許久,帳內才傳出任囂略微有些疲憊的沙啞聲:「是趙佗吧,進來。」
揎開了墊布,一股溫意迎面而來。雖然已到了冬季,可卻因為四周有燃著篝火的暗帳,故而帳內溫暖如春。
大帳中間放著張大的驚人的軟墊,任囂正懶洋洋的頭枕在一名越女的懷中,很享受的吃著另一名越女剝開的葡萄。這兩名年輕的越女都相貌秀麗,身上僅著寸縷遮掩著羞處,裸露在空氣中小麥色皮膚散發著誘人光澤。
趙佗只覺到一陣口乾舌燥,急忙從二名越女身上移開了目光。
任囂注意看他有些慌亂的眼神,笑道;「這是閩越王剛剛進貢的兩名美女,出身還算不錯,還有他們王族的血統,你要有興趣的話一會領走一個。」
「年輕人別整天繃著臉苦著自己,該享受的還是要享受。」
聽著任囂的話,兩名越女都偷偷打量起這位年輕的將軍,眼中流露出期盼的目光。
相比老邁的任囂,她們當然更願意去服侍年輕健壯的趙佗。
趙佗又恢復了他那招牌木頭表情,拱了拱手謝過後乾巴巴的拒絕道:「百越尚未為陛下平定,趙佗不敢有絲毫享樂之念。」
任囂呵呵一笑,坐起了身子,輕輕揮手示意兩名越女退下。
待兩名越女姍姍的走出帳外,才笑罵道:「我聽出來了,你這是在拐著彎的說我。」
「末將不敢。」趙佗嘴上雖然說著不敢,臉上的表情卻擺明了說是。
任囂也不為忤,這十餘年的相處,他早已視這個自己喜歡的年輕人跟兒子一般。
指了指身前的塌案示意趙佗坐下。
「年輕人這樣也好,嚴格要求自己,不錯。想當年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也是跟著蒙武大將軍在軍中風餐宿露。現在老了,只想趁著還有時間多享幾年清福。」
任囂端起了塌上的熱茶,瞇著眼輕輕的抿了一口,看著身上有些鬆散的弛肉,又看了看趙佗坐在那繃緊的身板,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
多年的沙場征戰,再加上這幾年來自己刻意的酒色放縱,他的身子已經大不如前了。
「說吧,你特意從前線回來是為了什麼事情。」任囂放下了茶盞,正色道。
他到沒什麼好擔心的,現在百越已基本平定,朝廷已設閩中、南海、桂林、象郡四郡,建立了郡縣制度,唯有不識時務的西甌王譯吁宋還在拚死頑抗。
那也不過是殘喘延續,經過十年的征伐,秦軍在付出慘重損失的同時,西甌國的領土也已經從百越第一大國變成了現在的孤城一座。平定只是時間的問題了,所以他一點都不擔心趙佗會帶來什麼壞消息。
「西甌國派來了一個使臣,我問他來意他卻不肯說,非說要見到將軍才肯說,我只好把他帶來了。」
使臣。任囂愣了一些,有些迷惑。
譯吁宋自秦軍南下以來就誓死抵抗,從來都不和秦軍和談。之前秦軍派去的幾個使者都被他殺了以示死戰決心,難道這次是西甌國見快油盡燈枯了才來乞降?
「你怎麼看?」
「不妨見一見吧。」趙佗沉吟了會,說道;「我們雖然已經把西甌國的都城臨池團團圍住,不過那裡地勢險峻,他們仍然聚眾十萬。要強行攻下來肯定要付出不小的傷亡,而且耗日持久。西甌國要是能投降的話,那最好不過了。」
「使者我帶過來了,要不我現在就帶進來。」趙佗站起了身子。
任囂搖了搖頭,出言止住了趙佗。「先不急。我們都打了十年了,他們現在才來和談,咱們也不急這一時。先晾晾使者,這樣才不會顯得我們急於和談。」
「跟我說說最近前線的戰況吧。」
趙佗走到了帳裡掛著的地圖前,指了指臨池道;「現在西甌就只剩下一個臨池一座孤城,按照將軍制定的戰略,我們是圍而不打,困死他們。這幾個月來,臨池城內的糧食已經消耗大半,他們組織突圍了幾次,都被我擋了回去。十萬軍民的吃喝,我估計不出三個月臨池就該斷糧了。」
頓了頓趙佗又沉聲的補充道:「可是我們情況也不樂觀,那裡叢林密佈,再加上地形險峻,我們的糧草補給時常中斷。山林中蟲蛇野獸頻有出沒,士卒很多都染了病疾。幸好現在是冬季,要是到了明年的春夏期間瘴氣密佈,那時候我們就不得不退兵了,所以四個月內,無論他們有沒有斷糧,我們都必須強攻,否則……」
任囂突然揮手打斷了趙佗的話,「錯了,不是四個月,是二個月。」他拿起來塌上的一張布帛遞了過去。
「陛下剛來的旨意,你看看吧。」
趙佗接過來聖旨,看完後露出困惑之色,訝道:「嶺南地形險惡越人又擅戰,陛下一貫英明,對我們穩紮穩打的戰略也是一直給予理解,為何這次突然催緊了戰事,命我們兩個月內拿下西甌?陛下應該知道,冒然加緊戰事只會徒增士卒傷亡。」
任囂沒有立即回答,只是看著趙佗,遲疑了很久,最後還是說道:「其實陛下還給了我封密信。」
「是去催促我們去臨池取回一件東西。」
「什麼東西?」趙佗迷惑的看著任囂問道。
任囂緩緩的站了起來,走到了他面前,沉聲道:「你覺得我們六十萬大軍二次南下,十年來死傷三十萬、耗費糧資無數是為了得到什麼。」
趙佗不假思索的回答道,「領土,人口,還有陛下的雄心壯志」。
任囂笑著搖了搖頭,「天下的人都是這麼認為的,起初我也是這麼認為的。直到我七年前,我被任命替代戰死的屠睢將軍成為南征軍的主將後。臨走前陛下把我召進了皇宮,和我說了一番話我才明白,六十萬大軍南下征服百越,只不過是個幌子。我們做的,僅僅是要取回一件陛下需要的東西。」
「是什麼?」趙佗脫口而出問道。
「九鼎。」
「九鼎?」趙佗霍的站起了身子,一臉不置信的看著任囂。「九鼎不是在咸陽嗎,我大秦滅周室後,九鼎不是被先王從洛邑遷回咸陽了嗎?」
任囂笑了笑,趙佗的反應完全在他意料之中。「我當初也是跟你一樣吃驚的問陛下的,你知道是誰給了我答案嗎?」
「誰?」
「安期生。」
「安期生!」趙佗瞪大眼睛望著任囂,他習慣了行軍打仗沙場之事,而自己一直信服的將軍突然一下子跟他說了這麼多匪夷所思的話,他有些不知所措,許久才問道:「就是那個十年來常伴陛下左右,蠱惑陛下追尋仙道的妖人?」
「妖人嗎?」任囂搖了搖頭,神色有些古怪。「也不一定,如果你見了他,沒準會覺得他真是如陛下所說的真人。」
「他告訴我,周室騙了天下七百多年,九鼎早已不在洛邑。」
「不在洛邑,那去了哪裡?」
任囂沒有馬上回答,而是反問道:「你覺得九鼎是什麼東西?」
他像是自言自語,還沒等趙佗回答又接著說道:「禹收九牧之金,鑄九鼎。天下人好像都以為九鼎是九隻大鼎,象徵著九州,可誰又見過九鼎呢?」
「安期生告訴我,周室在昭王之前,包括夏、商,王室都曾經有一個規矩,除了天子外,其他任何膽敢窺探九鼎的人,都要被挖去雙目,拔去口舌,剁去手足,即使是天子的父兄子弟也不能倖免。直到周昭王南巡楚地溺水而死後,繼任的周穆王才廢除了這項詭異的規矩。如果九鼎真的是九隻大鼎,那戎狄入鎬京,周室東遷時,那九隻大鼎又是如何帶出來的呢?」
說到這裡任囂的語氣中透出了一絲詭異,又緩緩說道:「所以安期生當時告訴我,九鼎極有可能不是九隻大鼎,而且不難攜帶。自夏禹以來,歷朝天子都是隨身攜帶。周昭王南巡楚地在大江船沉落水,丟掉的不止是自己的性命,還有隨身攜帶的九鼎。自此後周室為了掩天下人耳目,東遷後才在洛邑塑造了九隻大鼎,而真正的九鼎早已遺落南方。正是因為周室失去了九鼎,才王氣盡失,便有了後來的戎狄之亂周室東遷,以及其其後四百年的大亂。」
趙佗腦袋中有些混亂,深吸了口氣,閉目整理了有些雜亂的思路,睜開眼點頭道:「難怪當初屠睢將軍不顧我的反對,一味的猛攻西甌卻不理會其他小國,莫非他認為了九鼎就在西甌國?」
說了這麼多話任囂覺得口乾,又回到坐塌上自斟了一杯酒,有些無奈的笑了笑,歎道:「也許吧,他可能是急於向陛下邀功。我們比他幸運的多,因為陛下給了我們足夠的耐心,讓我們穩紮穩打,一步步分化征服百越諸國,才能有現在的局面。」
「你要不要來一杯,壓壓驚。東甌國送來的果子酒,味道不錯。」
趙佗搖了搖頭,覺得心裡有些不是滋味,自己征戰了十年,竟然被蒙在鼓裡不知為何而戰,還有南征軍死傷的三十多餘萬將士,那又算是什麼?
「你說九鼎在西甌?」趙佗沉吟了會,似乎想起了什麼。「我確實聽過抓到的俘虜說過他們擁有一件聖物,能庇佑西甌,我本來以為是無稽之談,現在想想……」
趙佗猛的抬起頭,想到了一件令他感到害怕的事情。「我記得當初大軍南下之時損失慘重,西甌人彷彿料到了我們要南下,早早的就通告了其他小國,聯合起來對抗我大秦,在大軍南下的途徑上一路設伏。還有屠睢將軍的死,事先行軍前的路線事先只有我和他二人知曉,卻在必經之路上的一個密林遭到百越大軍的伏擊,難道他們真的能勘測鬼神?」
說道這裡趙佗覺得心底生起寒意,毛骨悚然。
他不害怕殺戮,不害怕戰死,可是他跟所有人一樣畏懼鬼神。
任囂苦笑的點了點頭,說道;「現在你應該知道了,為什麼我反對你用的一切詭道之術,只用堂正之師和西甌交戰,靠著我們強大的實力一點點消耗西甌國。」
「可是現在陛下等不及了,他已經失去了耐心。」任囂重新站了起來,走到了大帳門口,對身後的趙佗沉聲道;「我問過了來傳旨的宮人,陛下的身體越來越差了,很可能就這幾年了。二個月內,如果我們不能取到九鼎送往咸陽,下一批來傳旨的可能就是來取我們首級的人。」
「是時候了,我們去看看西甌國的使者會給我們帶來什麼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