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o,s,h,u,bsp京城騰龍集團總裁辦公室
周蓉手裡抓著電話凝固不動,聽著電話裡的忙音,眼淚成串兒掉落下來
心裡有一種刺進骨頭般的痛楚,彷彿連呼吸都困難起來
刻意忽略了他這麼多年,雖說是為了保護他,可母子血脈連心,怎能不心痛?
二十年來,這是周蓉第一次親耳聽到葉歡的聲音,這是她兒子的聲音
周蓉放下電話,雙手摀住臉,無力的哭泣
集權勢與富貴於一身的顯赫家族,為什麼連人間最簡單最起碼的天倫之情都無法顧全?這個問題周蓉想了二十年,到現在都沒想明白
使勁擦著眼淚,周蓉撥通了另一個號碼
電話接通,周蓉的聲音冷得如萬年寒冰:「周媚和葉歡沒事,知道嗎?周媚被葉歡劫持了,剛剛打來電話,葉歡要求贖金……」
電話那頭楞了一下,語氣卻莫名放鬆,甚至有了幾分笑意:「他劫持了周媚?這小子,挺狠的嘛……」
周蓉沉默,然後在沉默中爆,語調變得尖利而激烈
「你覺得很好笑是不是?你覺得這件事完全是個烏龍,很有喜劇效果是不是?你有沒有想過,葉歡為什麼劫持周媚?他遇到了什麼不能解決的困難,逼不得已只好走上這一步?他這些年過著怎樣窮困潦倒的日子?他被什麼事情逼得只能出此下策,鋌而走險?當我們掌握權勢,安享榮華的時候,你有沒有想過我們的兒子還在溫飽線上掙扎,拚命求生?」
電話那頭的男音變得低沉:「蓉兒,我剛才沒想那麼深遠,但你也得理解我,我這些年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為了重拼湊成一個完整的家……」
周蓉已泣不成聲:「……二十年,我們沒有過給他一絲幫助,你可曾想像過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他沒有任何依靠,沒有任何關愛,天不養,地不收,只靠著一股求生的**,跌跌撞撞活到現在,他獨自在社會上摸爬滾打,他坑蒙拐騙無所不為,只為了讓自己過得好一點,吃得飽一點,穿得暖一點,這些年他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體驗了多少世態炎涼,我們做父母的,知道嗎?」
電話那頭沉默……
周蓉哭得肝腸寸斷:「……我們錯過了他的成長,他的人生軌跡裡沒有我們的陪伴,一想到這些,我的心痛得如萬箭穿心我們欠他太多了,求求你,把幸福還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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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媚的保鏢向趙大峰提供了線索,通過周媚隨身攜帶的緊急訊號器,保鏢們已鎖定了周媚的具體位置,——郊外機械廠的廢棄廠房內
寧海市公安局刑警,特警,武警全部出動,浩浩蕩蕩的車隊飛向郊外駛去
公安局已召開了緊急常務會議,局長張國明將此次行動定性為「解救人質行動」
解救人質,意味著如果劫匪不投降,警方會毫不猶豫將其擊斃
一張大網已向葉歡張開
廢棄廠房內
葉歡抱膝,沉默的仰望頭頂蒼穹,心情雜亂
走到現在這一步,已經回不了頭了?
怎麼會走到這一步?
葉歡現在彷彿有一種像在做夢的感覺,他真希望誰能在夢外使勁搖他一把,把他從夢裡搖醒,然後擦一把後怕的冷汗,繼續過著自己平淡無奇的日子
可這終究不是夢
葉歡可以想像,現在的寧海警方已經撒開大網,上天入地的搜捕他了
以後會怎樣?
自己必然逃不過警方的追捕,等待自己的,將是鋃鐺入獄
小愛呢?小愛怎麼辦?如果拿不到錢,小愛明天就會被醫院趕出去,她只能躺在福利院冰冷的小床上,等待死亡來臨……
一想到小愛那雙清澈單純的眼睛,葉歡的心便隱隱作痛
夜已深,猴子和柳眉將頭埋在膝間打著瞌睡
不知什麼時候,周媚悄然坐在了他的身邊
凝視著葉歡沉默無神的面龐,周媚心中暗暗歎息
「葉歡,其實你不用出此下策,真的,我可以幫你」周媚一次又一次的重複著這句話
無奈葉歡根本不信
被挾持的人質為了活命,什麼承諾都能許得出,一旦獲救,他們必然不會兌現,這些年的摸爬滾打,葉歡對人性已經瞭解得很深刻了
「周小姐,坦白說,我對你印象不錯,所以你也別拿這種話來糊弄我,免得破壞我對你的好印象,我需要錢,需要很多的錢,除非把一疊疊的現金鈔票放進我手裡,否則我是不會放人的」葉歡淡淡道
周媚無奈歎息:「葉歡,你究竟遇到了什麼困難?能告訴我嗎?」
「不必了,窮苦人的困難,在你們有錢人的眼裡,或許只會覺得可笑,我只需要錢,我不是在向慈善機構申請救濟,所以沒必要解釋太多」
周媚實在沒轍了,雖然平日裡葉歡總是嬉皮笑臉,可她敏銳的察覺到,葉歡骨子裡對有錢人有一種仇視心理,非常的排斥,他似乎把自己和有錢人分成了兩個勢不兩立的階級,二者無法共存,只能對立
這種情況下,周媚實在無法與他真正溝通,因為葉歡的心門已經關上,她走不進去
周媚只好退而求次:「好,你能讓我打個電話嗎?需要多少錢,我讓人把錢送來」
這句話終於讓葉歡動容,他今天做的這一切,無非就是為了這句話而已
「我只拿我需要的,不會多要,小愛的病如果做最壞的打算,大概需要一百萬,周小姐,麻煩你讓人送一百萬過來好嗎?」葉歡頓了頓,神情有些哀求的看著她:「……只當是我向你借的,以後我會想辦法還給你,我現在急需要這筆錢」
葉歡哀求的眼神令周媚的心莫名一痛
被生活逼迫到何種地步,才會讓一個男人露出這樣的表情?
葉歡,你到底背負著多重的壓力?
「小愛是誰?她得了什麼病?」周媚忍不住好奇問道
「小愛是……」
話未說完,頓生變故
一道刺眼的白光從廠房外打亮,直直的照射在葉歡身上,緊接著,無數紅藍警燈閃爍在廠房外,尖利的警報聲劃破了夜空的寧靜
擴音器裡,嚴厲的聲音遠遠傳來:「葉歡,你們已經被警方包圍,馬上放下武器,釋放人質,雙手抱頭走出來,否則我們將開槍擊斃你」
葉歡驚呆了,周媚也驚呆了
火堆旁,猴子和柳眉也被驚醒,猴子反應很快,立馬抄起刀,架在柳眉的脖子上
柳眉眼中冷光一閃,纖細的小手化拳為刀,正待給予反制,不經意間看到葉歡呆若木雞的身影,柳眉不知怎的,又放棄了反制的舉動
周媚急了,拉住葉歡的手,道:「葉歡,快,照他們的吩咐做,你會沒事的,相信我不要跟警方對抗,他們真會開槍……」
葉歡回過神,扭頭注視著周媚,靜靜道:「錢,一百萬」
周媚氣得跺腳:「這個時候別管錢的事了,趕緊抱頭出去,我馬上讓人把錢帶給你」
葉歡笑了,像頭犯了倔脾氣的驢,執拗的搖頭:「不,我要錢,我要親眼看到錢」
周媚看著葉歡執拗的微笑,眼淚止不住的流下
「為什麼?葉歡,為什麼要這麼固執?」
葉歡仍在笑:「為了責任,人生中許多事,有可為,有不可為,這件事我不能不為,這是我無法逃避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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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遠鏡裡,葉歡決絕的笑容映入趙大峰的眼中
趙大峰心中徒然一沉
思量片刻,他做了決定
「劫匪沒有投降的跡象,狙擊手準備,快鎖定目標,將劫匪擊斃」趙大峰沉聲下了命令
「慢著」
高勝男紅著眼眶,忽然從斜刺裡衝出,顫聲道:「趙叔,不要這麼輕率下命令,我們先爭取讓葉歡投降,趙叔,葉歡不是那種窮凶極惡的匪徒,他這麼做肯定有不得已的苦衷,趙叔,我們爭取一下,求你了」
趙大峰沉默不語
高勝男越急了:「趙叔,如果我爸爸在現場,肯定不會下這道命令」
趙大峰瞪起了眼:「你拿你爸來壓我?」
高勝男寸步不讓:「先爭取匪徒投降,如果不行再實施擊斃,這是我們警察解決人質危機的規定程序」
「你沒看到劫匪的表情,哪有投降的跡象?丫頭,你知不知道被劫持的是什麼人?她們不能有絲毫損傷啊」
「不試試怎麼知道他不會投降?」
「你……」趙大峰氣結,想了想,終於做出了讓步,當然,不僅僅是因為高勝男的請求,而是這個案子太棘手,如果人質被殺害,將來上面必然會怪罪他沒有按規定的解救人質程序實施營救,這個責任趙大峰背不起
「好,叫局裡派談判專家來……」
高勝男一挺胸,道:「不用派談判專家,我來跟他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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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個不平靜的夜晚,許多人注定無眠
京城
典雅樸素的房內,電話鈴聲響起
一名五十歲左右面容剛毅的男子接起電話,聲音沉穩有力:「什麼事?」
「老領導,我是張誠泰,我……愧對您的囑托」
「怎麼了?」
「葉歡劫持了周小姐,現在正在寧海郊外的一座廢棄廠房裡,跟警察對峙,情勢很危急,警方隨時有可能開槍,我作為市委記,實在無法直接插手警方的事,畢竟這件事牽涉寧海太多人的利益了……」
男子聞言,眉宇間頓時散出一股凝重如山嶽般的威勢
「我知道了,這件事我來平息」
「老領導,我……對不起,沒想到事情展成這樣」
「不怪你,那小子實在讓人防不勝防」
張誠泰一驚,「那小子」,這個稱呼裡面的親暱味道太濃了,葉歡和老領導到底是什麼關係?
掛斷電話,男子幾番猶豫,終於暗歎一聲
該來的總歸要來,掩都掩不住,暴露便暴露,總比他今晚死在警察槍下要強
另外撥通了一個號碼,男子沉聲道:「老方,睡了嗎?很抱歉這麼晚把你吵醒,有件事情拜託你辦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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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海郊外廢棄廠房前
高勝男高舉雙手,慢慢走了進來
葉歡的刀架在周媚的脖子上,猴子的刀架在柳眉的脖子上
二女不見任何驚慌,神色非常平靜
高勝男一步一步走近葉歡,離他五步遠站定
葉歡笑了:「高警官,老熟人了,為什麼每次我犯法的時候總是你來抓我?咱們是不是天生八字不合?」
高勝男心中隱隱作痛,她無法忘記當初葉歡勇鬥歹徒後死死抓著鈔票不肯鬆手的樣子,那一幕回想起來,至今仍讓她心痛不已,心痛眼前這個男人在生活中掙扎求生的毅力,也心痛他為了那卑微卻偉大的責任而奮不顧身,捨生一搏的勇氣
這才過了幾天,他怎麼又從英雄變成了匪徒?
高勝男深深注視著他,眼中有一抹無法釋懷的痛楚
「葉歡,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
「因為我要錢」
高勝男語帶哽咽:「你知不知道你闖了多大的禍?你要錢怎麼不跟我說,非要幹這掉腦袋的事?」
葉歡嗤笑:「高警官,我們好像不是很熟,找你借一百萬,你肯給我嗎?」
高勝男使勁抽了抽鼻子,沉聲道:「葉歡,放了人質,你要多少錢我都給你」
「不,我現在就要,不給錢不放人」
「你會被警方開槍打死的」
「我不在乎」
高勝男的眼淚終於止不住,順著臉龐滾滾而下
「葉歡,你這混蛋性子怎麼一點都沒改?你到底在堅持什麼?為了那點錢,你連死都不怕了嗎?」
葉歡神情一陣恍惚,眼中浮上深深的倦意
「高警官,其實我現在真希望你們一槍打死我,這樣我便可以放下一切,什麼都不管,什麼都不問,好好躺著睡一覺,我真的太累了……」
熾白的探照燈將廠房照得一覽無遺,所有光明或陰暗全都暴露在燈光下,無所遁行
葉歡看著淚流滿面的高勝男,忽然咧開嘴笑了,笑得那麼的開心,像末世最後一抹陽光,明亮而絕望
「高警官,如果有來生,我願轉世為畜,至少不用活得那麼辛苦」
猴子站在葉歡的身後,五尺高的漢子哭得傷心欲絕
「歡哥,放棄算了,我們真的已經盡力了」
葉歡頭也不回道:「猴子,我們已經活得這麼困苦,若連這點堅持都放棄,我們活著到底為了什麼?難道只為了活著而活著嗎?」
瞇著眼看著探照燈射來的方向,葉歡突然大聲嘶喊:「拿錢來,或者,擊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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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百米外,趙大峰從望遠鏡裡看到葉歡那張決絕的臉,咬著牙下令:「狙擊手鎖定目標,準備擊斃劫匪」
步話機裡傳來觀察手的聲音:「a組已經鎖定」
「b組已經鎖定」
「bsp一名警察匆忙走到趙大峰身邊,道:「趙局,張局的電話」
趙大峰眉頭一皺,還是接起了電話
「什麼?不准開槍?這是誰下的命令?市委還是省廳?」
電話那頭,張國明沉聲道:「是公安部方部長親自下的命令」
趙大峰眼皮猛跳,一件簡單的劫持案,為什麼會驚動公安部?是騰龍集團的周總裁施加了壓力,還是另有玄機?
「這不是亂命嗎?不准開槍我怎麼救人質?人質出了事誰負責?」
「亂命也是命令,必須執行」
掛斷電話,趙大峰鐵青著臉下令:「衝鋒隊突擊強攻,不准開槍,只准徒手擒住劫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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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方行動了
嗤的一聲悶響,警察朝葉歡站立的方向射了一顆煙霧彈
葉歡猝不及防,頓時被嗆得咳嗽不已
緊接著一陣雜亂的腳步聲,警方以風雷之飛快撲進廠房,將毫無防備的葉歡和猴子雙手死死扣住,然後背剪雙手,將他們臉朝地面死死壓住
葉歡大急,使勁掙扎,卻掙脫不了訓練有素的特警擒拿力道
煙霧散去,葉歡看著被女警重重保護著的周媚和柳眉,忽然開聲大叫:「錢,錢」
周媚淚流滿面,看著葉歡一邊掙扎一邊嘶聲大叫的模樣,像一隻受傷的困獸,通紅的雙眼死死盯著她,出野獸般的嘶吼:「錢你答應過的,錢」
周媚不顧女警阻攔,半跪在他面前,哽咽道:「你放心,錢我馬上讓人給你送來,你會沒事的,我保證」
葉歡這才鬆了口氣,使勁朝她擠出了一個笑容:「對不起……還有,謝謝你」
周媚泣不成聲,不停的搖頭一旁的柳眉也兩眼淚光,緊咬著牙,將目光投往別處猴子被警察雙手反扣住,臉朝地面,肩膀不停聳動,無聲的哭泣
彷彿得到了解脫一般,葉歡忽然仰天大吼了一聲,然後把頭重重頓在泥地上,張開嘴,狠狠咬住了一口泥土,泥土腥甜酸澀,一如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