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七章二號人物
理想主義之所以被稱為烏托邦,是因為他們的思維始終停留在理想境界,又想馬兒跑,又想馬兒不吃草。確實,改革在初期曾經呈現出人人受益的可喜局面,但那只是多種歷史因素綜合作用的偶然結果,是經濟在長期壓抑後的短暫爆發,其過程不可複製。這樣的好事不會天天有,歷史的曲線已開始向下彎曲,中國必須咬牙挺過波谷期的陣痛。
這就是一個上了手術台的孕婦,如果你不想胎死腹中的話,那就必須經受分娩時那痛不欲生的疼痛,否則就不可能順利產下新的生命。
當然痛苦只是暫時的,轉軌完成後,社會關注的重點又會回到「公平」上來。在轉軌過程中,一方面必須保證轉型不被逆轉;另一方面,必須考慮犧牲者的承受能力和感受,盡可能減輕陣痛強度,防止分化,走向極端。為此,可以根據情況,暫緩或暫停改革進程,有時甚至不妨先退一步,但根本的戰略方向不能變。
就算是現在,雖然社會上的墮落現象越來越嚴重,但只要不足以影響到改革的方向,那就只能暫時忍受。只有當實在忍無可忍的時候,比如後世的三鹿奶粉。至於像那些豆腐渣工程、黑道現象、保護傘等等一切都還能夠暫時忍受的現象,那就沒必要通過改革權謀來徹底改變。最多也就是搞一個什麼治理小組、治理辦公室臨時處理一下,在權謀上,現階段只能是先治本,只有當經濟改革完成之後,權謀的改革才會接踵而至。
這就是為什麼中國的改革總是如此艱難、如此漫長的內在奧秘!
外界曾指責中國改革步履遲緩,猶豫不決,有時候還會走兩步退一步。分析將此歸因為沒有權謀改革配合,經濟改革跛足難行。其實,此處倒不關權謀體制事,這是從利益調整角度出發的考量。顧慮到大多數人在接下來的改革中可能要承受的犧牲,顧慮到他們的承受能力和可能反應,改革不能不如履薄冰,緩緩而行。
反過來,如果此時啟動權謀改革,在民主的制度環境下,這種邁向私有制經濟和階級社會的轉型是根本不可能進行下去的。人口如此之多,家底如此之薄,即使平均分配到個人,每個人又能得幾何?當民眾明白自己將要到手的是什麼時,難道他們還會投票贊成這種瓜分公有制的改革?何況還有俄羅斯的前車之鑒?
除非採用欺騙和不負責任的承諾,否則,如果讓民眾自己選擇,大多數人可能都寧願回到沒有貧富差別、沒有競爭壓力的大鍋飯時代。誰還會管它大鍋飯到底能吃多久!——這也是總設計師暫緩權謀改革的根本原因之一。
嚴森聽了王小明關於改革的理論之後覺得內心驚濤駭浪,如果王小明的這番理論出自中央的某位領導,那他只會心服口服。但是這樣的理論卻出自王小明的口中,就讓他覺得不可思議。原來嚴森還有些嫉妒王小明,現在除了這個之外還有一些欽佩。
「小明,這個星期天你有沒有時間?」嚴森問道。
「星期天?當然有時間。」王小明道,不要說星期天,不管是哪一天,他都有時間,這段時間他幾乎每天都在天上人間混著,直到普希夫他們來了之後,他才算是輕鬆了下來,每天需要做的只是把主要的事情告訴他,剩下的細節就由隨身帶的竊聽器「匯報」給普希夫就行。
「那好,這個星期天我會去北戴河,如果你有時間,不如一起去,那裡可是很好的避暑勝地,遠比坐在用空調製冷的地方要舒服得多。」嚴森說道,雖然北戴河已經逐步對外開放,但是最好的地域卻還是屬於中央領導人的專用區域。
「沒問題。」王小明知道也許是自己的這套理論打動了他,雖然自己並不知道嚴森到底是中央哪位領導人的專職秘書,但是能號稱國家級領導人,總共也就那麼幾位,用手指頭都能數過來。
過了兩天之後,也就是星期六的上午,嚴森又致電給王小明,此時他已經人在北戴河,只能通過電話和王小明取得聯繫。
「明在會有車去你下榻的賓館接你,到時你就在房間裡等總台的電話就是。」嚴森說道。
「什麼時候?」王小明道。
「上午八點。對了,到時你一個人來就是,你的那些手下就沒必要再來了,這裡的安全你絕對可以放心。」嚴森顯然知道普希夫和保爾他們的存在,要知道他這次要讓王小明去見的可不是一般人,那裡的安全級別可是國家級的,就算王小明的保鏢再好,也不可能有那裡保險。
「這沒問題。」王小明一愣,看來明天不但他們不能帶,這段時間一直戴在身上的竊聽器也得拿下來。
第二天早上八點,王小明房間裡的桌機準時響起,王小明很快就下了樓,在酒店外面已經停著一輛甲a開頭的紅旗車。王小明從看到那司機第一眼就知道他絕對是個軍人,雖然穿著筆挺的西裝,可是身上那股軍人的彪悍氣質卻是怎麼換裝也換不掉的。
那人手裡有王小明的照片,在對照過照片和親自詢問過王小明的資料之後,竟然還用儀器對王小明作了全身檢查,把王小明身上的鑰匙、手機全部裝在一個檔案袋裡才讓王小明上車,而自從王小明上車之後,他卻再也沒有與王小明說過一句話,直到到達目的地,他才說了三個字,請下車。
王小明知道,能開這種車的,嘴巴本來就相當嚴,與自己多說一句話都是嚴重違反了紀律。所以他也沒有故意挑起話題,等到了地方,很乾脆的就下了車。
一下車,王小明就看到了嚴森,王小明笑著迎了上去「嚴秘書,這裡的空氣確實比車裡用空調製造出來的冷氣強啊。」
「你能喜歡這裡就好,走吧,我給你安排了一個地方。」嚴森笑道,自從前幾天自己無意中向自己的領導說起王小明的這番改革的理論時,當時長官就指示要見一見這個王小明,這才有了今天的北戴河之行,否則以嚴森的職務,他無論如何也是不敢私自就把王小明帶到這裡來的。
「既然到了這裡,那就一切聽你的安排了。」王小明知道既然嚴森鄭重其事的把自己叫來,那肯定是要見大人物,而最有可能的就是嚴森的直接長官。
「你先在這裡休息一會,等會我再派人來叫你,對了,你的私人物品可能還要在我這裡保留一會,等你離開的時候才能歸還給你。」嚴森說道,手機等無線通訊器材的出現讓安全保衛工作出現了很多新的問題,一個小小的手機比以前的發報機要厲害無數倍,就算王小明沒有絲毫惡意,可是這樣的東西還是不能讓他在這裡使用。
「嚴秘書,我能知道等會我要見的是哪位領導嗎?」王小明很理解的點了點頭,從那位司機的身上他就知道今天要見自己的肯定不是一般的人。
「等會你就會知道了。」嚴森笑了笑卻並沒有回答王小明。
王小明在享受了一個多小時的休閒之後,嚴森終於再來來到。「長官親自來了。」他看到王小明之後輕聲說道,本來按他的意思是在合適的時候帶王小明去見長官,但是當那位長官得知王小明到了之後,卻寧願不去泡那個溫泉,也要先來見見王小明。
其實不用嚴森說,王小明也看到了走進來的那位老人。他身材高大,表情冷峻,如果不認識他的人一眼望去,膽小的人可能會嚇得腳都發抖。但是王小明看到他之後,卻是渾身激動不已,他的手指頭甚至不由自主的輕輕顫動著,王小明萬萬沒有想到,自己今天要見的竟然是馬上就要擔任國務院總理的那位湖南老人。
剛正不阿、鐵面無私、冷峻果斷……這些詞語突然從王小明腦海裡脫穎而出,在前世的時候,如果要問王小明最欣賞哪位國家領導人,也許除了開國第一天和總設計師之外就要數這位不管前面有地雷陣還是萬丈深淵的總理了。
直到十幾年之後還是有很多人在指責他所主導的住房、醫療、教育和國企等系列改革中,利益所損最大的是中下階層民眾。所以既有人說他是鐵腕人物,也有人說他是歷史的失敗者。可如果要站在改革的本質上來說,我們就會對他所做的一切都能理解。
改革成本實際上是按人頭分攤的,雖然在面前這位老人的主導下已盡力減輕改革方案對民生的震盪,但對於低收入階層來說,仍然負擔得很吃力。為什麼改革成本不能按收入水平分攤?因為這不符合改革本身的邏輯。改革的目標之一就是要孕育出私有經濟,化生出階級。在轉軌過程中,「公平」是暫時不能不被置於第二位的價值。要刺激起經濟增長的效率,建構起經濟發展的動力,對「公平」的關注,暫時就只能止於底線之上。
這實際上又回到馬克思以前的公平觀。傳統觀念認為,結果平均的「公平」,只是一種空想;現實可行的,是階級社會中人人有機會改變命運的「機會平等」。馬克思蔑視這種公平,認為資本主義的「機會平等」中蘊藏著大量不平等的罪惡。馬是對的,真正的「公平」只是一種理想,在現實中從來不曾有過。
馬的「科學社會主義」理論,設想通過消滅「私有制」來消滅階級,實現結果平均的理想。但一方面私有制的消滅抹殺了社會分工,使社會發展喪失了最強大的動力;另一方面,公有制國家的強勢集團在私有財產之外據有了大量特權,製造了新的不平等。事實上,只要資源稀缺性存在,實際佔有上的不平等就不會消失。反覆試錯的結果是,人們不得不接受「機會平等」的有限公平,承認私有制和階級社會的合理性,容忍一定程度的不平均結果。
中國正處在向私有制經濟和階級社會轉型的過程中,其間的不平等,必然比已成型的階級社會更甚。
也許現在王小明知道為什麼這位老人會接見自己,要知道以他的性格,絕對不會因為私情而影響工作。王小明雖然曾經想以自己這套言論來引起嚴森以及他身後的人注意,沒想到竟然一下子就讓這位即將成為國家二號人物的老人的注意。
而這位共和國瑞任的副總理又何嘗沒有因為看到王小明而驚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