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9年10月8日。
這一天,應該被歷史銘記,至少,在泗水華人的心中如是。
百年的壓迫,一個世紀的欺凌,那流淌在這富庶之地的華人的血,早已成了悲傷的河。
可今天,1899年10月8日,泗水市長范克爾頒布了荷蘭總督維勒.羅塞波姆代表荷蘭女皇簽發的1023條政令——《關於改善泗水華人住民的權益和保障暫行法令》!
其中明確說明:只要在泗水當地居住的華人,只要擁有房產,或者在泗水工作居住三年以上,均可辦理荷蘭官方簽字的身份證明,只要持有這個證明,就享有和荷蘭移民以及其它外國移民同樣的權利和義務,受到荷蘭殖民當局的保護。
當然,同時范克爾也頒布了另一道政令,是關於改善泗水原住居民的權益的,條件比華人的苛刻一些,房產是一樣的,但他們需要在泗水工作或居住超過五年以上才可以辦理身份證明。居住這點泗水土著很容易達到,可房產和工作這兩點是很難的,這些土著好吃懶做被人養慣了,很多人早就把祖上留給他們的房產賣掉了,所以他們每次搶華人的東西,總是喜歡燒房子。實際上,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兩道政令,其實就是在驅逐土著,建造華人在泗水的根基。要知道,沒有身份證明,只有臨時居留證明,荷蘭殖民當局很難提供保護,也享受不了一些擁有身份證明的人才能享受的福利,以泗水土著的劣根性來看,他們根本不會去工作賺錢,只會選擇遷移到另一座城市,繼續流氓繼續無賴繼續無理囂張的不勞而獲。
降職成為泗水市長的范克爾向羅塞波姆總督申訴的理由很充分,那就是荷蘭殖民當局必須改變治理辦法,避免再發生「9.13」那樣的毀滅性的幾乎不可控制的動亂。羅塞波姆當時其實是很猶豫的,因為這和阿姆斯特丹方面對於爪哇的治理方針明顯不符,泗水土著還罷,可華人呢,那可是阿姆斯特丹方面明言要嚴格控制的!
可是,就在羅塞波姆猶豫了幾天後,他在爪哇首都巴達維亞的豪宅突然被人安裝了炸藥,接著情人險些被綁架,然後,他見到了專程趕去的范克爾。范克爾和羅塞波姆談了很久,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外帶金錢和美女的誘惑,所以羅塞波姆到了最後也摸到點譜了……
於是,大筆大筆的金錢匯入了阿姆斯特丹的幾個賬戶,接著召開了內閣會議,在那幾個賬戶的持有人的大力推動下,加上女皇也害怕再發生那樣的動亂,傷及英法德美這些國家的移民,自己會承受很大的外交壓力,便很快批准了爪哇總督羅塞波姆的「加急報告」。
……
范克爾這傢伙辦事效率真高啊,看來不好女色是有好處的,精力充沛……趙大帥坐在一座中式大宅的後院裡,望著院門口的銅獅子。
後院門是開著的,羅狼帶著龍衛軍守著門,蔣輝還沒回來,去了巴達維亞了……
舞龍舞獅的隊伍一個接一個的從門口經過,鞭炮齊鳴,鑼鼓喧天!
「大帥,我好久沒有見過這樣的場面了!」
身後傳來了羅必順激動不已的聲音。
「什麼?」趙千目光從羅狼身上移開,側過頭。這段時間都感覺羅狼有點不對,哪裡不對也說不上來。
「哈哈,我們羅家的獅隊!」羅必順也顧不得和大帥說明白了,興奮的手舞足蹈,「大帥,看,看,獅頭要進來,給大帥您獻禮呈祥!」
趙千轉過頭,之間鞭炮鑼鼓聲中,領頭的獅子正在院門口搖頭晃腦,動作十分有力,眼睛還不停眨巴。
舞獅頭的人也看到了門口站著那些黑色制服的龍衛軍,所以也只是獻媚,不敢朝裡走。
羅狼轉過頭,正好接觸到了趙大帥的目光,很快便移開,但他看到了大帥微微點頭,於是抬抬手,十幾個龍衛軍隊員讓出了條路,放行。
獅隊一片歡騰!鑼鼓更響了!鞭炮接連不斷閃著高興的火光!
太久了,他們真的等了太久了!
而這歡樂的海洋是誰帶來的,他們也知道,萬分感激!
幾個獅子疊起了羅漢,而最上面的那頭獅子在舞獅人的嫻熟技巧下歡騰虎躍,鑼鼓達到了高潮,那頭獅子猛地立起,獅口大張!
「萬壽無疆!」
羅必順大聲念著獅子口裡落出的錦旗,接著大聲叫好!
「好!」
蔡鎮龍也高聲喊著。
「好個綵頭!」「加把勁!」「為我們大帥獻壽,都精神著點!」……叫好聲此起彼伏,蔡鎮龍身旁的青山海軍軍官都用力鼓掌!
「大帥與我們同在!」
羅必順雙腳併攏,胸口筆挺,右手筆直的橫在腦側。
「敬禮!」
蔡鎮龍帶著海軍軍官也敬禮了,接著是龍衛軍,羅狼的動作稍微遲了幾分。
他到底怎麼了……趙千收回了眼角餘光,也站起身,向所有人敬禮!
嘩!眾人歡呼,獅子飛躍,鑼鼓震天,鞭炮成了歡樂的海洋!
看到羅家的獅隊進來搶了頭彩,南華商聯其它家族的獅隊也閒不住了,爭先恐後的進來給趙大帥獻福請安!
不止是南華商聯的華人家族,就連民間的獅隊也進來了,他們知道這些軍人為了他們戰鬥過,而正中的那個男人,就是軍人們的魁首!
獻禮獻魁首,這才是舞獅的大綵頭!
而每一個獅隊進來獻福,趙大帥都會帶著手下軍官給他們敬禮,沒有一個例外,於是,獅隊的情緒更加高漲,趙大帥在泗水華人心中的威望也高漲,要知道,在南華商聯四大家族刻意的營造下,趙青山,這個一身戎裝的男人,開始成為了為泗水華人帶來恩德的救世主!
就在這極度喜慶的氣氛下,趙千依舊看到了羅狼,此時,那個宛若極地冰雪一般的男人,卻悄然站在牆邊,低頭把弄著他那把雙刃匕首。
……
後院一片歡騰,這座大宅的一處內堂,卻愁雲慘霧。
「和青侄兒。」林海浩放下了手中的茶盞,望著一臉難堪的歐和青,「大帥此番親來,難道還不夠誠意麼?」
歐和青也不知道怎麼回答,只得歎了口氣。
「豈有此理!」周耀祖猛拍扶手,站了起來,指著歐和青的鼻子,「你歐家那個孽畜幹得這些好事,還有理了!要不是大帥天威,恐怕你我都已被阿根卡那個王八蛋滅門了!」
「好了,耀祖兄。」羅正軒制止了干精火旺的周耀祖。這老頭子一貫是牆頭草,此番動怒,也著實證明了他是真心上了趙大帥的船。
羅正軒望著歐和青道:「和青侄兒,此邊事情已了,大帥本欲急著回去,可專程在今天前來,你可知這意味著什麼?」
歐和青一顫,點頭。
羅正軒接著道:「實話告訴你,泗水已盡在大帥掌控,范克爾市長和大帥關係甚為密切,非你我想像,如果他要抄了你歐家,把你歐家的生意交予我們,又有何難?」
歐和青發抖了,他深知羅正軒說的沒錯,他也知道,以趙大帥的性格,如不是念著他的恩情,早就這樣做了。
「這是在給你歐家機會。」林海浩站了起來,負起手,「我雖已成商聯魁首,但大帥昨夜與我商議,還想給予你爹歐振洋副會長一職,並承諾南華商聯回母國的一切好處,以你深藏不漏的判斷力,可知這是我南洋、我南華,也是你歐和青的一次絕佳發展機會?」
歐和青眼中一亮,卻依舊沉默。
周耀祖怒氣沖沖的道:「我和羅老兄都已成為商聯副會長,大帥非池中之物,他日登上九五之尊,你我就是富甲一方的大員,從龍之光,光耀門楣!大帥如此恩德,你歐家怎地就不曉輕重?歐老頭的孽子惹出如此大禍,還如此護短,大帥親來,還以死相逼,一家子僵在書房裡要死要活,不可理喻!」
歐和青終於開口了:「耀祖叔,我亦沒有辦法,我不是沒有求過父親,可他已不認我這個兒子,在床上成天瞪著眼睛低罵,三弟和賢早已躲去海外,整個歐家現在就我在撐著,實在,實在是……唉。」
話音剛落,彭的一聲,房門被撞開了。
「你們這是幹什麼!」林海浩吃了一驚。
「求,求幾位長輩,勸勸大帥,放了我夫君。」一個蓬頭垢面的大約三十來歲的女子跪在了幾人面前,淚如雨下。除了她以外,還有幾個年輕女子也跪著,都哭個不停。
「哇哇!」兩個四五歲的男孩嚎啕大哭,不停磕頭,另外還有兩個奶媽抱著的嬰兒也尖聲啼哭。
「這是在幹什麼!」林海浩大怒,「你我議事,婦孺闖入,哭天喊地,成何體統!」
「求長輩開恩!我夫君他也是一時糊塗,利慾熏心,如大帥肯放,我願傾家蕩產!」帶頭的女子大哭。接著哭聲一片,女人小孩跪了一地,磕頭不止。
「和青!」林海浩拂袖,怒目看向歐和青。
歐和青清醒了,連忙去扶那女子,「弟妹,你先起來。」
「大哥。」那女子抬頭望向歐和青,就是不肯起來,「和忠,他,他也是豬油蒙了心,他知道歐家遲早是給二哥的,就算二哥不要,爹的心裡大哥還是佔了很大份量,所以,所以他才鼓搗二哥,蒙騙了全家,也害了自己,我們已知錯,如大帥能饒他一命,我,我們願離開歐家,自謀生計……」
原來,歐家那個孽障,趙大帥口中的笨蛋,就是歐和青的四弟歐和忠!家族爭鬥,利益搶奪,這一切,在歐家這種大家族裡,實在是平常事,只不過,這歐和忠怨氣太深,野心太大,為了一己私慾讓千百人喪命,雖然他也是被人利用,可他卻妄想利用趙大帥,這便是,他有今日下場的理由。
「唉,弟妹……」歐和青歎了一聲,搖頭道:「以大帥的性格,是最恨被人利用的,二弟和良雖被大帥囚著,可畢竟也是一顆棋,被蒙在鼓裡,聽海浩叔說……」說到這裡,他看了林海浩一眼。
「但說無妨。」林海浩皺著眉,那哭聲實在是讓他心煩。
歐和青吸了口氣,「大帥已經放了二弟,現在二弟正在海浩叔家,潤澤兄陪著,安然無恙。我估摸著,大帥也是想給他個教訓,畢竟二弟跑遠洋商務的能力無可挑剔,只是和忠,唉,弟妹,我看……」歐和青沒有說下去。
剎然間,那女子止住了哭聲,張大嘴巴,眼神變得空洞無比。
所有人都不哭了,就算孩童在啼哭,也被驟然變得詭異的氣氛嚇住。
「自作孽,不可活,你可知,在那浩劫之中,多少人妻離子散?」
一個男人出現在門口,身後是一群表情嚴肅之極的軍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