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對決(3)
當五月的朝陽露出臉龐,第一顆子彈從槍口飛出,帶走了陽光下的第一條生命。
一個滿臉塵土的年輕戰士看著身邊倒下的戰友,麻木的臉上有了表情,血濺在了他滿是黑灰和血污的灰色軍服上,只是增添了一抹新鮮的紅,他抖了抖,拉開槍栓,扣動了扳機。
火光在槍口前一閃而過,一顆他根本不知道飛到哪兒去的子彈剩下了一顆在腳邊滾動的彈殼。
沒有開第二槍,因為他也閉上了眼睛,額前一個彈孔裡,血混著絲絲白色如同冷冽的泉。
狂潮,法國士兵藍色的軍服匯成了一股狂潮,要將攔在他們面前的一切生命吞噬,即使,這些生命已經疲憊不堪。
一個接一個的青山軍士兵倒下,一個接一個年輕的生命離去。
他們中很多人都是第一次站在這血紅的戰場,卻再也沒有機會迎接第二次。
陳玉山不停扣動扳機,楊澤趴在戰壕上射擊,張雲的手已經被步槍的後座力震得麻木……沒有指揮了,已經不需要戰術,因為青山軍現在唯一可以做的,就是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戰鬥,或者死去,或者堅持到最後一個倒下。
他們只剩信仰,在疲憊的麻木的身軀中抖落生命最後的軌跡。
法國人還是越來越近,哪怕他們在青山軍垂死的掙扎下傷亡很大。
「哦嗚!」
第一隊法國士兵衝進了青山軍的戰壕。
「用刺刀!操丫祖宗!」
貝興狂吼著撲了上去,似是一頭呼吸的到死亡氣息的困獸。一個法國兵被刺刀扎死,貝興又撲向另一個,這是最後的鮮血了,這種情況下,心理只會走向兩個極端,恐懼到崩潰,或者憤怒成狂獸。
青山軍士兵低吼著,彷彿只有刺刀上滴落的血才能提醒他們生命是否存在。
殺戮成了本能,不管倒下的是對手,亦或是自己。
沒有選擇了,不是嗎。
白刃戰——生命消失前的殊死搏鬥。
兩千頭悲哀而憤怒的獸,把淚水深埋,將撕咬化為離別的輓歌,用鮮血壯烈的祭奠!
陳玉山淚流滿面,狂舞著軍刀,仰天嘶吼。然後他衝向了一個法**官,軍刀用盡全身力氣斬下……那個法**官愣住了,直至他的頭顱在地上滾時,臉上還保持著驚愕的表情。也許他到死都沒明白,為什麼這些明明已經被打殘的中國人會爆發出這樣可怕的戰鬥力,為什麼他們腦袋後面沒有可笑的豬尾巴,為什麼那個臉上掛著淚水卻猙獰癲狂的中**官會戰鬥在第一線、會和他的士兵同生共死!
「這些中國人怎麼了?」羅西納瞇起了眼睛。
「是啊,我的指揮官。」羅西納身邊的軍官一臉驚訝,「他們為什麼不投降?瘋狂的傢伙,他們就像狂熱的異端分子,上帝啊,難道他們要戰鬥到一個人也不剩嗎?」
羅西納沉默著,幾秒鐘後表情變得莊嚴起來,「帕克上尉,他們是真正的勇士,請不要質疑這些人身為戰士的靈魂。」
「是,長官。」帕克上尉敬禮了。
羅西納點點頭,嘴邊露出的微笑,「我們應該成全他們不是嗎?」
「什麼?」帕克沒懂。
羅西納深深吸了口氣,「戰死,是他們的歸宿,我們應該贈予他們軍人的尊嚴。我命令,全軍突擊,進行總衝鋒。」
「啊?」帕克愣了一下。
「去下命令吧,我的傳令官。」羅西納閉上了眼睛,「我不想英勇的法蘭西士兵在精神上輸給他們,這同樣也是我們的尊嚴。」
「是!」帕克騎馬跑開,傳達指揮官羅西納的命令去了。
他們絕不是軟弱無力的清**隊,這樣的軍人,是值得尊敬的,所以,戰死吧,在同樣光榮的刺刀下。炮火早已停止轟擊,法軍發動總攻的號角聲中,羅西納睜開了眼睛,露出血紅的目光。
「滾你娘的法國紅毛!」貝興從一個法國士兵的屍體中抽出刺刀。他已經殺得雙目血紅,同樣身上也基本被染紅了,他已多處負傷,可精神上的瘋狂已經讓這個暴脾氣的漢子忘記了疼。
呲的一聲,刺刀扎穿了貝興的肩膀。
「咦?」扎傷貝興的法國兵呆了呆,他沒搞懂這個中國人為什麼不叫。
貝興側過臉,那詭異的笑容配上滿臉血污,竟然讓那個法國兵的手發抖了。
「法克你十八代祖宗!」
貝興硬生生將肩膀抽離法國兵的刺刀,然後一刀子將那法國兵扎死!
「法克!法克!」貝興狠狠踩著法國兵的屍體。他聽大帥經常說這個洋人詞兒,只不過弄錯了,他不知道法國人是不說英語的。
「唔。」一顆子彈射穿了貝興的大腿,他凜冽了幾步,單膝跪倒在地。
「中國瘋狗,去死吧。」一個法**官拿著左輪槍,惡狠狠的說。就在他要接著射擊時,整個人卻像被雷劈中一樣呆立著。「我的天,那,那,那是什麼?」
「哈哈哈哈哈!」貝興卻狂笑起來。
號角聲,那樣用力,那樣激昂!
即使血肉模糊的戰場嘈雜無比,那聲音也清晰的傳到了陳玉山耳中。
「操!這幫王八蛋總算來了!」陳玉山大笑著大罵,將破爛的軍服一把扯下,玩命一樣砸在地上。
密密麻麻的穿著灰色黑領軍服的士兵從山上湧了下來!
戰鬥!戰鬥!衝鋒!衝鋒!鐵血讓敵人無力!意志帶給我們勝利!
青山軍軍歌《鐵血之歌》最大氣高亢的部分化為他們特有的衝鋒號,鼓舞了所有正在拚命的爺們!
法軍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搞得有點懵了,他們中很多人都在和中國人拼刺刀,被山上衝下來的士兵用手中滿彈的步槍打了個大便宜!
不過,在付出了傷亡代價後,法軍的軍官們憑借出色的臨場指揮能力控制住了局面,他們讓手下的士兵暫時後退,擺出了步槍射擊的陣勢。
就在法軍整隊時,一個年輕的青山軍軍官飛快衝到了陳玉山面前。
「陳軍長,哈軍長讓您撤退。」年輕軍官敬了個軍禮。他的帽子因為高速奔跑跑掉了,一顆光頭明顯就是剪了辮子沒多久。
「你是?」陳玉山不認識他。
「小的,哦不,下官,哦不,我叫郭有財,是哈軍長的副官!」年輕軍官敬禮的姿勢有點僵硬,但還是很標準。
陳玉山明白了郭有財應該是第二軍的,也就是清軍降兵組成的那個軍。陳玉山本以為這些援兵是第一旅,是大帥終於突破了天全防線,繞過來支援他們,沒想到竟是哈泰帶著第二軍從成都趕來了……難怪補給等了這麼些天都沒到,陳玉山還以為是運輸隊迷路了,結果卻是哈泰來了。
「撤退?你們多少人?」陳玉山皺起了眉頭。
「回陳軍長的話,一共一萬多號人,咱二軍擴得很快,好多以前的弟兄都回來了,呵呵,跟著大帥打仗餉銀多,吃得好穿得好,所以咱們都踏實。」郭有財呵呵笑著,言語中又帶上了以前在清軍時的習慣。
「要說報告長官,我是戰爭的指揮官!」陳玉山突然發怒了,「哈泰在搞什麼!撤退?撤回到山上讓法軍把我們困死?就你們?」他瞪著錯愕的郭有財,「一幫連槍都拿不穩的傢伙,趕來送死的!你知不知道大帥為了養你們這幫廢物兵花了多少錢?你們懂不懂什麼叫打仗?」
「可我們……可我們打退了法國紅毛。」郭有財喃喃道。
「蠢貨!那是法國人暫時迴避你們的鋒頭!」陳玉山指著遠處怒不可遏,「他們正在整隊,馬上就會攻回來,他們的陣列齊射很快就會讓你們死無葬身之地!」
「可,可是……」郭有財剛想解釋幾句又被因為極度失望暴怒的陳玉山罵了個狗血淋頭,只能望著自己手中嶄新的步槍,那是青山97式,槍管上還閃著機油的光。
「你他媽的說什麼?」
身後傳來了一個粗獷的聲音,陳玉山猛地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