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獵(3)
年輕的軍官們依舊沉默,李奇天默默地站到了趙千身後。
趙千餘光看了李奇天一眼,對軍官們道:「不要怪我說話直接,因為這很現實。人的本能是生存,當你面對死亡時,什麼信仰什麼理想,都可能在一瞬間崩潰。呵,別不信,這是我的親身經歷,我第一次面對死亡時,就是這樣的想法。那個時候,我想逃跑,想活著,可是一個人拉住了我,他是我的戰友,是我的兄弟,也是我人生的第一個老師,就在他拉住我的時候,子彈打穿了他的肩膀,可他還面帶微笑的對我說了一句話……」說到這裡,趙千從軍裝口袋裡拿出一包煙,叼了一根在嘴上,然後點燃。
「什麼話?」趙勇程問。
「頂不住,你就真的死了。」趙千叼煙的嘴角翹起。「結果我們活了下來,兩個人,從一支軍隊的包圍中活了下來。隊友們全部死了,而他受了傷,流了很多血,我背著他,一直背著……」趙千拿下了嘴上的煙,緩緩吐出口煙霧。
「就像……」趙勇程顫抖了,「就像大帥背我那樣?」
「慘多了。」趙千笑了。
趙勇程深深吸了口氣,走到了趙千面前,像是用盡全身力氣般敬了個軍禮,「對我來說,那時背著我的大帥是一座山,永遠不會倒,所以,兄弟不死,理想不倒。」
趙千微笑望著他,也敬了個禮,「滾到後面去。」
「是!」趙勇程放下手,笑著站到了趙千身後。
羅必順走了過來,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大帥那時是怎麼想的?」
「事實上,我沒有任何想法。」趙千看著羅必順,「我只能感覺到,我背著的人還活著,只能一步步向前走,跌跌撞撞,卻不能停下。」
羅必順眼神顫抖了!那是怎樣的一種情況?背著負傷的戰友,身後是鮮血,前方是未知,卻依然沒有放棄……羅必順緩緩的抬起右手,神情肅穆的敬禮。接著,他一字一句的說:「如果……我沒有辦法回家了,請大帥答應我一件事。」
趙千目光落在了羅必順臉上,「我答應你,不管什麼,這是男人的承諾。」
羅必順眼中泛起了淚光,「替我回家,告訴我的父母不要悲傷,因為他們的兒子為了理想離去。然後,請大帥完成我的理想,讓南洋所有的中國人,回歸母親的懷抱……」
「這就是你的理想?」趙千問。
「嗯。」羅必順點頭。
「不會倒下的,這是軍人的驕傲。」趙千敬禮。
羅必順的右手放下了,站到了趙千身後。
「大帥與我們同在!」
剩下的年輕軍官邁開腳步,整齊的走到趙千面前,敬禮的動作是那樣有力!
古老的城牆,藏匿著歲月的滄桑,斑駁的青磚,對風低吟,細數昨日種種。
城下,泥土中冒出了新芽,春風拂過,卻一片寂靜。甘洛縣城,就像停滯在了時光中,彷彿很多很多年前,它就存在了,而且一直如此。
「長官,好像城市沒人。」一個年輕的法**官騎在馬上道。
「我看看。」三十歲的阿里西中校從年輕軍官手中接過望遠鏡。「哦?」他放下了望遠鏡,表情有點驚奇,「那些彝族人跑了?」
「應該是。」年輕軍官笑道,「愚昧的族群更容易感到害怕。」
「特魯少校。」阿里西皺起眉頭,「忘記迪加將軍的訓示了?」
叫特魯的年輕軍官笑容僵在臉上,連忙敬禮,「對不起長官,我們不應該輕視任何敵人。」
阿里西點點頭,舉起軍刀,「就地紮營。」
命令很快傳遞下去,法國士兵很快行動起來,果然是訓練有素。
阿里西將軍刀插回腰間,下馬,望著遠方城牆模糊的輪廓,眼中不停閃爍著。
阿里西德隆,中校,隸屬法國海外兵團第十九軍,是迪加的得意門生,也是這一次法軍的副指揮官,迪加非常重視這個年輕的軍官,常常刻意鍛煉培養他。攻下西昌縣後,主力軍在縣城裡休養,因為不適應山地氣候的法國士兵病倒的越來越多。可迪加認為連續的勝利後,現在法軍的士氣高昂,戰鬥力旺盛,是繼續快速推進的最佳時機,於是他派阿里西率領健康情況良好的十九軍第二師,共七千人,作為先頭部隊,繼續向北進軍。
觀察思考了一會,阿里西摘下了紅藍相間的平頂軍帽,表情放鬆了一些,他是知道前些天西昌那場可笑的戰役的。
也許,那些蠻荒的彝人真的跑了,就算他們不棄城逃跑,也抵抗不了強大的法軍,阿里西回頭望了望4門240mm口徑的後裝加農炮。
除了馬匹拉動的4門大口徑火炮,還有士兵背扛著裝備的幾十門80mm口徑的山地炮。
十九世紀末,火藥技術飛速發展,一項接一項的發明問世,也導致了火炮技術朝現代飛快邁進。這個時期,火炮在炮身及材料、制退復進器等方面都有明顯進步,尤其是制退復進器的發明和使用,使火炮性能得到了空前的改善,射速大為提高,因此可以這樣說,這個弱肉強食的叢林時代,對於火炮這戰爭之神來說,具有里程碑式的意義。
因為克虜伯公司的成功,克虜伯鋼材在實戰中經受住了考驗,所以這時歐洲各國基本上都採用了克虜伯鋼材作為炮身,而兩年前法國人莫阿丁首創的水壓氣體式制退復進機裝配於80mm野戰山炮後,法**隊已於去年開始裝備水壓氣體式制退復進機的大口徑加農炮。
基於拉貢德班戈的理論,以及拿破侖榮耀的籠罩,法國陸軍格外重視火炮體系的發展,這也是迪加將軍在四川境內勢如破竹的重要原因。
面對那些在全世界都是最先進的火炮,腐朽落後的清軍毫無抵抗之力,就算他們抵抗,城頭上架著的老舊前裝炮也根本連人家的毛都碰不到,實心彈跟一個個鐵球似的落下,他媽的居然還有乾隆年間的青銅炮,怎麼打?還是投降算了,反正你不打朝廷也不怪你,法國紅毛鬼就是來幫著收拾成都那個趙大反賊的!
這就是絕對的實力了,壓倒性的。
於是,阿里西駐紮觀察了一天後,軍刀一揮,法軍便朝著甘洛前進!
法國兵們一個個精神奕奕的,自信滿滿,好像前方那座古老破舊的縣城,又是他們不敗戰績上順理成章的一筆。
泥土動了動。
然後,一堆「雜草樹葉」爬了起來。
「呸。」施耐德吐出了草根,問身旁面無表情的阿爾曼,「我的長官,你覺得法國人怎麼樣?」
阿爾曼沒說話,倒是齊格開口了:「非常理想的狀態,士兵戰意高昂,信心十足。那個年輕的指揮官也不錯,沒有大意。」
「膽小的傢伙,害我在樹叢裡待了這麼久。」德裡安撓著脖子,「蚊子好多。」
「全是母蚊子,誰叫你是充滿藝術氣息的王子陛下呢。」克爾辛大笑。
「走,下一個地點。」阿爾曼下令了。
十二名毒蠍外籍隊員立刻停止了嬉鬧,將mc98槍機拉開,保持著完美的戰術隊形跟在阿爾曼身後。
阿爾曼從軍靴幫子上拔出了狼型戰鬥刀,在幾棵樹上刻下了符號。
「哦?」施耐德左手提著mc98的握把,眼中一亮。「確定?」他問。荷蘭大洋馬在任務時是毒蠍的副指揮官,有這個責任詢問清楚。
阿爾曼點點頭,保持著標準得不能再標準的移動射擊姿勢。
很快,十二個身影消失在了樹林。
「阿爾曼長官做出判斷了。」陳榮望著樹上的符號,「他非常確定。」
「榮二爺,你怎麼知道的?」王彪問。
「喏。」陳榮呶呶嘴,「好幾棵樹呢。」
王彪笑了,「我們的阿爾曼長官好像很激動啊。」
陳榮也笑了,拉開了mc98的槍機,「傢伙準備好,大帥就等我們的信號呢。」
「是!」毒蠍的華人隊員們露出了笑容,好像接下來的任務對於這些強悍的傢伙來說就像是一場遊戲——按趙大帥制訂的規則進行的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