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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第186章 香河教案(1) 文 / 耳釘

    第186章香河教案(1)

    1898年10月25日。對於位於山東省最西部的冠縣來說,是驚心動魄的。

    山東義和拳首領閻書勤、趙三多等人在冠縣蔣莊馬場祭旗,集合三千多拳民發動起義!

    和真實的歷史不同,因為戊戌政變後清廷大肆鎮壓拳民運動,閻書勤打出了「反清滅洋」的旗號!

    閻書勤、趙三多等人率領拳眾很快攻打下了紅桃園、小裡固等村教堂,以殘忍的手段屠殺教民,高喊反清滅洋,於是越來越多的拳民加入了隊伍,到了11月初,已經發展到5000餘人,攻破了冠縣。

    11月5日,閻書勤坐鎮冠縣,手下大將趙三多和姚文起兵分兩路,進攻相鄰的大名縣和莘縣。

    11月10日,趙三多攻下大名縣,姚文起攻下莘縣。趙三多繼續向西,攻打魏縣。姚文起則向南攻打陽谷縣。

    11月16日,趙三多在魏縣東代固鄉一帶和清兵交戰,重創清兵,繼而佔據了魏縣。這一戰,義和拳打下冠縣時狼狽逃跑的知縣程方德率的勇隊全軍覆沒,程方德更是被趙三多一刀砍了腦袋!

    至此,閻書勤閻大尊者,這位擅長舞大刀的號稱關武聖轉世的武夫,佔據了冠縣、大名縣、魏縣、陽谷縣四座縣城,並準備向河北南部的邯鄲進發,繼而北上,殺到清妖的老家去!

    原本的歷史中,這次起義是失敗的,可這一次卻來勢洶洶,大有不打到北京誓不罷休的氣勢。

    這些拳民什麼時候這麼有組織了?居然沒有像原來那樣扯起「順清滅洋「的大旗,氣勢洶洶的殺到直隸,結果在威縣被清兵打成篩子?

    「左護法。」閻書勤坐於高堂,頭上明鏡高懸,寶相莊嚴。

    「大尊者。」一個骨骼粗大的高大瘦漢身穿梅花法袍,恭敬施禮。然後,他抬起了頭……邱志和?他居然逃到山東投靠了閻書勤?

    「不必多禮,若不是你計策管用,神拳也不會得天上眾仙保佑,一路凱歌高奏。」閻書勤笑道。

    「謝大尊者。」邱志和態度還是很恭敬。

    「你為左護法,趙三多為右護法,還有姚文起、朱九斌等十八天魁星……神拳此次是黃道保佑,順應天意。」閻書勤看了邱志和一眼,如不是這個讀過書的朝廷欽犯,自己也不會那麼快就騎到了師傅趙三多的頭上,成為神拳的大尊者。還好,他來投靠的時候沒有聽趙三多的,以項上人頭作保收留了他……「還是大尊者領導有方,神拳拳眾忠心愛戴。」邱志和道。

    閻書勤顯然很是受用,將辮子甩到身後,「我們何時攻下邯鄲北上?」

    「大尊者不必著急。」邱志和拱手道,「打下四縣,我們大可聚起大量銀錢,購買洋槍……」

    「洋槍?」閻書勤打斷了邱志和,「我神拳拳眾請得天上眾仙下凡,刀槍不入,何需洋妖的邪物?」

    邱志和眼中閃了閃,先是一拜,然後起身道:「大尊者不可小瞧那洋人的槍炮,我在北京時……」說到這裡,邱志和不說了,抬眼望著閻書勤,有些猶豫。

    「人傑但說無妨。」閻書勤不蠢,什麼天師神功那一套都是對拳民說的,自己有幾兩重還是清楚的,不然也不會對邱志和言聽計從,自己成功坐上大尊者的位子,還是靠著邱志和的計謀,而義和神拳打到現在這個份上,也是邱志和的策略得當。閻書勤對這個戊戌政變後像落水狗一樣逃到山東的「讀書人」是非常看重的,此時看到邱志和的表情,也知他是要真的說什麼了,索性連稱呼都換了,也不叫什麼左護法了,直接叫了邱志和的表字。閻大尊者在戲檯子上看到過,凡是幹大事的角兒,都要叫心腹的表字,這樣顯得親熱。在他看來,邱志和就是自己的心腹,一定要讓邱志和覺得自己沒把他當外人。閻書勤沒讀過書,沒搞義和拳以前,就是個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江湖漢子,事實上就算現在,他在人後也是這樣,那些拽文的話,還是從蔣莊戲班子裡學來的。

    邱志和不同,他是棄文從武,即使習武之前鄉試屢次不中受盡週遭之人的白眼嘲笑,他十年寒窗苦讀的功夫還在,而且自身也有一種獨特的智慧,特別能把握機會,也特別看得清形勢,猜得出人心,此時聽閻書勤如此說,眼中又閃了閃,開口道:「大尊者可知四川趙青山?」

    閻書勤問:「可是那個殺了奎俊,佔了成都,本是朝廷命官的反賊?」

    邱志和吸了口氣,「對,正是他。大尊者可知奎俊被殺、趙青山在成都造反的消息傳到了京城,朝廷震怒,明明下旨平叛,為何卻遲遲未動?」

    閻書勤知道邱志和曾在北京天津附近起過拳壇,又投效過朝廷,那邊的消息靈通,便問:「為何?」

    「清妖朝廷若是平叛,不僅路途遙遠,還不一定打得過趙青山的私軍,歸咎其因,便是趙青山與洋妖勾結,有他們的樣槍洋炮。」邱志和繼續道,「我在京城時,便已知趙青山手中洋槍厲害,若不是洋妖在背後支持,也不會就這樣佔了成都,依屬下看,他佔了成都,便會要整個四川,到那時,四川便是國中之國,洋妖也順理成章的靠著趙青山在西南橫行無忌!」

    邱志和想起了自己在京城長安街僥倖躲過的陳榮那一槍,眼中掠過了恨意。而閻書勤卻不說話了,似是在思考邱志和的話。

    沉默了一會,邱志和開口道:「大尊者若是要幹出一番大事,反清滅洋……」

    不等邱志和說完,閻書勤就站了起來,「傳我法諭……就依你的意思。」

    邱志和表情有了變化,眼中神色有些複雜,他躬身行禮,領了閻書勤那沒有內容的法諭,因為內容他知道,也明白閻大尊者說不出口,畢竟打著「反清滅洋」的旗號。

    閻書勤坐下了,眼中波動著,似是邱志和那句「若要幹出一番大事」影響了他。邱志和就站在座下,垂首不語,也不知在想什麼。

    半晌,閻書勤回過神,問邱志和:「北京那邊可有消息?」

    邱志和抬頭,明白這個「消息」指的什麼,點頭道:「一切安排妥當,等北京動盪之際,便是神拳攻打邯鄲之時。」

    「好!」閻書勤大讚一聲,一介武夫的原形畢露。

    邱志和看著他,臉上在笑,眼中卻閃過一絲冷色。

    北京。香河縣。

    自趙大帥走了之後,這裡又恢復了原樣,唯一不同的是,那些欺壓百姓的統旗軍老爺被調回了京城。

    日子又過安生了,西市上的人們依然每日早起晚歸,靠著辛苦勤勞換一點點吊命錢。

    「王德彪那傢伙,跟著大安屯的軍爺走了,拖家帶口的也不嫌麻煩,就那死胖子,人軍隊要他?幾十歲的人了,也不想著踏實過日子。」李猴子望著一籠子雞鴨,有點鬱悶。

    今兒個天涼,又要近黃昏,李猴子的雞鴨攤子也沒什麼買主。

    黃丫丫那閨女也有了個好結果,張家人也跟著張雲走了,跟著趙大人,應該會過好日子吧,李猴子想起了那個行事古怪眼睛很亮的「大人」,不過怎麼看趙大人都像個洋人不像咱大清的官老爺……風吹了來,灌進了脖子,李猴子縮了縮,手插進了袖籠。

    就是老黃……唉。李猴子想起了以前西市口炸魚頭的香味。

    「老闆先生,這些擠壓,擠壓怎麼買的……哦,上帝,我說對了嗎。」蹩腳的漢語響起,後面還跟著句洋話。

    什麼擠壓怎麼買的。李猴子一愣,看向了那個滿頭白髮的傳教士,「是雞鴨怎麼賣的吧?」李猴子反應過來。

    「對,對。」年老的傳教士連忙道,笑容很和善。他叫皮納爾蒂,是個法國人,剛來中國傳教沒多久。他是個慈祥的老頭,一生志願就是讓上帝的福音拯救世人,在法國南錫的鄉下時,老頭的小教堂就經常施捨吃的給窮人。去年,一個從中國回來的老兵在小教堂做完禮拜後說起了他在東方的見聞,皮納爾蒂被震撼了,因為老兵說那裡的人們生活很苦,到處是飢餓的老人,還有面黃肌瘦的孩子。

    老頭來自上帝的慈愛讓他結束了南錫鄉下的教堂,隻身來到了中國,在天津港上岸後,打聽到香河縣以前有法國傳教士來過,於是便到了香河,用自己多年的積蓄重新把教堂開了起來。

    李猴子也知道這個來了兩個月的法國老頭,因為皮納爾蒂不像其它洋人一樣跋扈,所以他對這個慈眉善目總是面帶微笑的老傳教士也很有好感,事實上,香河縣城大部分的窮人都很喜歡老皮納爾蒂,因為如果你餓了,只要到他門口去,他一定會給你吃的,並把手放在你頭上,嘰裡呱啦的念一陣洋和尚經,最後還要在胸前畫個十字。挺有意思的老頭,雖然洋話聽不懂,可那吃的是貨真價實……於是,老皮納爾蒂還是很有成就感的,更加虔誠的為香河縣的百姓撒播福音。

    李猴子把一籠子雞鴨賣給了老傳教士,也沒發揮他奸商的一面抬高價錢,因為這洋老頭在他看來是個好人,雖然古怪了點。

    入夜了,陣陣秋風夾雜著細雨,老皮納爾蒂關起了窗戶,回到了燭火前,拿起鵝毛筆接著在他的羊皮本子上寫著:

    「1898年11月18日,我在東方的第一百天……哦,上帝,我向您保證,這個國家太窮了,這是為什麼呢,明明清國人有著廣闊的土地……是的,他們的土地比法國大多了,仁慈的主啊,我在這個叫香河的縣城裡傳播您的博愛……香河比整個南錫還大,我很慶幸到了這裡,看到您將食物通過您的信徒的手賜予這裡的孩子時他們臉上的笑容……這讓我觸摸到了您的光輝,我萬能至高的主,為了紀念我在東方宣揚您的仁愛的一百天,所以我請經常來教堂的孩子們吃了一頓豐盛的晚餐,他們很高興,還叫我爺爺,我知道那是他們對我的尊敬和喜愛,也是對您的虔誠……哦,我無比敬愛的主啊,老皮納爾蒂快要投向您的懷抱了,餘下的日子,我將留在這裡,讓更多人的信仰您,得到幸福和關愛……」

    老皮納爾蒂寫著,雖然老花眼讓他在搖晃的燭火下很費勁,可他的臉上還是洋溢著笑意,腦海中還是孩子們吃到雞肉時的笑聲,雖然那不是他拿手的蜜糖雞塊……彭!一聲爆響!孩子們的笑聲被打斷了。

    老皮納爾蒂一驚,合上了羊皮筆記本,走到了門前,響聲是從樓下傳來的,像是教堂的門被人粗暴的砸開,還伴隨著喊聲和腳步聲……老皮納爾蒂嚇壞了,緊緊鎖著門,那些讓他恐懼的聲音越來越近,老頭一步一步的退到了桌前。

    那些人開始砸門了,不出一分鐘,門就被砸開。

    「你,你們要幹什麼?」老皮納爾蒂看著這些凶神惡煞的人。黃皮膚,黑色的辮子盤在頭上,衣衫破舊,卻拿著明晃晃的大刀!

    一個包著頭的黑漢子看著驚恐萬分的老皮納爾蒂,舞了舞手中的大刀。刀把上的紅纓子晃動著,幾乎讓老皮納爾蒂昏倒,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發白的嘴唇只是顫。

    「拿這老妖怪的頭回村祭旗,義和神拳的閻大尊者已經在山東起事了,殺的清妖洋妖屁滾尿流,咱們也不能弱了氣勢,紅刀會大安屯的罈子要拿下這第一功,響應閻大尊者!曹尊者說了,誰殺清妖洋妖多,等閻大尊者打過來,咱們入壇之後就是義和刀,高人一等!」

    「洋妖!妖言惑眾!殺了他!」「聽大師兄的!」「媽的!」

    拳民們衝了上去……窗戶被砸爛,風吹開了筆記本,上面還有老皮納爾蒂的日記。

    血濺到了日記上,風更大了,翻頁的聲音嘩嘩的,卻聽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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