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復甦(4)
別人在裡面頂著太陽苦等,他巡撫大人在外邊茶館裡喝茶打牌,還贏錢,也怨不得這數百名儒生罵他。
「不敬先師,罪大惡極!」
「低俗之人,也配為官?」
「不尊禮教,實與匪類無異!」
「吾等在此等候,只為證先師之聖,不為誰低頭!」
「說的好!」
「天下之事,唯禮教為先耳!」
「先生所言甚是!」
怨聲載道。這些儒生一邊搖晃一邊臉紅脖子粗的罵。
羅綸倒沒有死撐,找了個陰涼處歇著,冷眼旁觀。
馬蹄聲響起了。
一匹健碩的大白馬風馳電掣,馬上是一個穿著筆挺軍裝的男人,馬靴上的金扣子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白馬後面,跟著一匹黑馬,雖沒有白馬那麼健壯,卻也跑得十分有力。黑馬上坐著個少年,同樣穿著灰色的筆挺軍裝,領口袖口一道黑邊,褲腿有白色豎槓,褲腳整齊得紮在馬靴裡,縱然陽光毒辣,軍服也整整齊齊。
他們是誰?儒生們愣了。隨即怒不可遏,這個地方,可是你們隨便跑馬的?這是對先師的不敬,大不敬!
可是,他們卻躲開了,生怕被馬撞著,於是,一條道讓了出來,從訓道場的入口直通向孔子的塑像。
白馬揚蹄,馬鳴不止。
趙千拉住韁繩,望著那些儒生。
那黑灰相間的大沿軍帽下透出的目光是如此的犀利,似乎比陽光還要刺眼,就算那些儒生開始跟打了雞血一樣怒罵,此時竟也不敢直視。
蔡鍔哼了一聲,翻身下馬,大踏步走到趙千馬前,雙腿一併,敬了個軍禮,「請大人下馬!」
只是一個十幾歲的少年,那氣勢卻讓在場的每個人都說不出話,一時間,場面變得很安靜。
趙千揮手敬禮,下馬,然後摘下了軍帽。
霍!那倒抽涼氣的聲音是如此整齊!
他……他竟沒有留發!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望著那顆頭髮短短的腦袋,還有那身震懾力很強的軍服。
趙千筆直的站在香案前,一句話也不說,目光如刀一樣落在那尊塑像謙和恭順的臉上。
蔡鍔立在身後,宛如一柄刺刀。
沒有一個人敢說話,只能聽見凌亂的呼吸聲湊成一片。
羅綸起身了,雙眼劇烈閃爍……來了,來了,他就是趙青山,那個在京城鬧得雞犬不寧的趙青山!
一分鐘過去了。場面還是安靜的可怕。
兩分鐘過去了。呼吸聲開始急促。
三分鐘過去了。何大全終於忍不住走到趙千身邊。
啪!一支槍對準了何大全!何大全嚇得後退一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那是一支通體銀色的手槍,槍把由象牙製成,足見這支槍的造價有多昂貴!
象牙之眼——趙千送給蔡鍔的全世界唯一一把m96自動手槍的紀念版!
蔡鍔盯著何大全,槍口一直對著他,何大全嘴唇發白,早已嚇得半死。不止他,儒生們都嚇得不行,有幾個還跌坐在地,抽了幾下便厥了過去。
趙千沒有回頭,還是望著孔聖人的塑像。又是一分鐘過去,慢慢轉過身,「小子,收起槍,沒子彈,嚇唬誰呢。」
蔡鍔驀地笑了,將象牙之眼插進了皮帶的手槍套,朝傻掉的何大全做了個鬼臉,站到了趙千身後。
幾個人把何大全扶起,何大全戰戰兢兢的望著趙千,「你,你,你可是……」
彭!
所有人再次驚呆!
何大全倒在了地上,翻著白眼,口中一茬一茬的冒著白泡泡。
他竟敢,他竟敢……羅綸驚訝得不能自已!果然是亡命之徒,膽大包天!
卡,趙千捏著指關節,「什麼你你你的,老子就是四川巡撫趙青山!」
好一個敬師禮!好一個朝拜孔先師的儀式!趙大帥剛來就一拳將提督學政何大人打翻,還怎麼玩?
「誰能告訴我,什麼叫敬師禮?」趙千掃視著一個個臉色卡白的儒生。
沒有一個人敢回答,趙千冷笑一聲,雙手插在了褲兜裡,從何大全的身上跨了過去,眼角餘光看了何大全的幾個隨從一眼,「老老實實呆著。」
「是,是。」隨從們動都不敢動。
趙千徑直來到尊經書院山長鍾靈毓面前,嘴角浮現出一抹笑意,「你是這書院的院長?」
這人眼睛好毒,一眼就看出來了!羅綸心中大震。
鍾靈毓連忙回答:「回大人的話,老朽正是書院山長……」老頭子聲音抖得厲害,差點就倒了。
「哦。」趙千回頭望著孔聖人塑像,「你們就是要朝拜他?為什麼?」
「尊師重道,不尊孔聖,就是不尊正統,對不起身體髮膚……」鍾靈毓本能一樣的說出了這句話,可見這些話他平日裡都掛在嘴邊,一天起碼說幾百回。
「笑話!自欺欺人!」一個清亮的聲音響起,接著一個長身玉立的年輕人走了出來。
「哦?你說說看。」趙千饒有興趣地看著羅綸。
羅綸迎上了趙千的目光,深深吸了口氣,「孔教思想,誤國誤民,科舉八股,毀我華夏!」
哄!儒生們忘記了恐懼,一瞬間全部憤怒到了極點!
「你,你,你……忤逆不孝!大逆不道!」鍾靈毓指著羅綸,氣得渾身發抖。
「你枉讀聖賢書!」
「無知!」
「混賬東西!」
「侮辱大聖大賢,我和你拼了!」
罵聲四起,有幾個激動的還偏偏倒倒的衝上前,朝羅綸揮拳!
可惜,這幾個人想動手的傢伙還沒衝到,就被扔了出去,摔在地上痛得直哼哼。
羅綸胸口起伏著,他望著擋在自己前面的那個背影,心中無論如何也無法平靜。
「孝?」趙千冷笑一聲,大拇指指著身後孔聖人的塑像,大吼:「他生了你們?他養了你們?不去孝順生你養你的父母,來孝他,來孝一個死了幾千年只剩塑像的人?腦子都他媽有病!」
罵聲停止了。因為震撼,更多的是恐懼。
趙千望著那些儒生,「只是門學說,諸子百家中的一種,孔子,孟子,老子,什麼子都一樣。不過是遺留下來的文化,代表著我們祖先的智慧,為什麼要改變它的本質,為什麼要像禮教一樣被當做教化的工具?恭順,謙卑,善良,好,這些品質成了我們的烙印,害了我們幾千年,你們居然還要朝拜,拜你外公!敬師禮,都滾!」
有幾個儒生張嘴就要爭辯,卻被一把金色大手槍嚇得住了嘴。
「你叫什麼?」趙千側臉問羅綸。
羅綸目光炯炯的道:「羅綸,字梓青。本是維新亂黨,現在是山野村民。今日聽趙大人一席話,茅塞頓開。」
「就是一陣臭罵,和茅房一樣,談不上茅塞。」趙千道。
羅綸愣了愣,旁邊一直看熱鬧的蔡鍔無奈的扶住了額頭。
「不囉嗦了。」金色沙鷹在手中轉了一圈,「這些人病了,我沒時間和他們扯淡,羅綸,你是亂黨,老子也是,看看!」槍口點了點自己的腦袋,「沒留發,留發不留頭,不是亂黨是什麼,跟著我走,我告訴你什麼才叫中國人該有的品質!」
語言直接,甚至有些紊亂,可不知為什麼,羅綸渾身的血都熱了!「好!」他大喊一聲!
砰!
槍聲響徹天空。
趙千側著身子,手臂抬著,金色沙鷹的槍口還有發射後的熱度。
孔聖人的塑像上,一個刺眼的窟窿,接著,裂縫開始蔓延。
「今天開始,這個書院老子接管了!」
重重一聲,太師椅險些翻掉,奎俊大驚失色:「你說什麼?」
劉忠祥面色凝重:「大人,何學政現在還起不了床,據從書院逃出的學子們所說,趙青山就帶了一個少年,用一把金色的槍,就控制了局面。」
奎俊愣了,半響,才開口:「他來成都的第一天,便趕走了我派到他府上的下人,還殺了一個,那時我便知這人心狠手辣,現在,他更是明目張膽。吾中,榮侄信中所言非虛吶,這個人還會搞出多少事,我現在已經不敢想像了。」
「可是袁大人信中所說……」劉忠祥欲言又止。
奎俊歎了口氣,「袁世凱那邊,不好交代啊。可這趙青山……唉。」
劉忠祥眼中一動,「大人是擔心煙土?」
奎俊點點頭,神色變得陰鶩。
劉忠祥想了想,壓低了聲音,「大人,趙青山所為,表面上看,是渾人鬧事,是二百五鐵腦袋,實際上,卻是想造反。」
「造反?」奎俊大驚,有些不信。
劉忠祥眼中閃過一絲精光,「就算他不想造反,我們也可以說他造反,只需要做些手腳便可。」
奎俊看了劉忠祥一眼,不說話了,背起手在書房裡踱步。走了幾圈後,停下腳步,開口道:「吾中,去把烏克薩給我叫來。」
「是。」劉忠祥目光變得陰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