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戊戌(19)
狙擊手的哲學,就是在意想不到的情況下一擊必殺。如果到了放空瞬間,那就是該撤退的時候。
狙擊手不是劍客,不追尋榮譽感,不要那種敵人不死我亦死的風華絕代。
袁世凱口中所謂的不起眼的機會,其實就是趙千曾經身為a最強狙擊手的行為習慣。而袁世凱所說的自信和不去想失敗,則是狙擊高手在行動時必須的心態。
這便是趙千在行動的前一夜在德記珠寶行的大院裡對凌峰說的自信了。然而,當凌峰的狙擊槍放空,那麼趙千這整盤狙擊袁世凱的計劃,也宣告放空。
「撤。」趙千收回了目光,將金色沙鷹插回了後腰,伸出手,「二虎,槍給我。」
張二虎愣了一下,還是走過去將自己的mc98半自動突擊步槍交到趙千手上。
「譚嗣同和…她,就交給你了。」趙千拉了幾下槍機,端起槍瞄了瞄準星。
「啊?好。」張二虎明白了「她」是誰。
她……我就只是她麼……秀瑩心中一痛。
「發哥,跑趟天津,告訴幕淵,榮祿的女兒不能放。」趙千轉頭看向張自發。
「是。」張自發收起槍,不動聲色的走了。
張二虎過去,用槍指著秀瑩。
「把槍放下。」趙千看了一眼地上依舊昏迷的譚嗣同,「他還沒醒?」
張二虎放下槍,「醒了一回,張嘴就罵,只有搞昏。大帥,我說你非要救這姓譚的幹嘛,很不方便。」
「那……她呢?」趙千看向秀瑩,可剛接觸到秀瑩的目光,心裡竟然一顫,移開了眼神。
「街口撞見的。本來要……」張二虎吞回了話。
「張自發說大帥認識,所以帶著。」陳榮接了話。
「她是個格格,慈禧很寵愛,孚郡王載沛的女兒,慶王府大貝勒的未婚妻,有利用價值。」趙千轉過身,「媽的,人算不如天算,那老虎還真他媽是顆帝王星,兄弟們,都跟著我,從西門出去。」
趙千的話就像一根鋼針紮在了心間,頓時血流如注,原來他一直都是在利用我……秀瑩腦子嗡的一下,險些摔倒。
「師傅,對不起。」凌峰將g22遞了過來,「我不配。」
趙千看了他一眼,撇撇嘴,「狙擊哪有不失敗的,我剛說了,人算不如天算。我猜你肯定打了第四槍,而且那一槍一定命中,只不過誰幫皇帝擋了槍……嗯,不是翁同龢就是康有為,要麼是何元稹,最好是康有為,那王八蛋我看著他就難受。」
凌峰一呆,「師傅怎麼知道?」
趙千睜大了眼睛,「不會是真的吧?我隨口說說而已,娘了個蛋,這是烏鴉嘴還是金口?這一回運氣背到了極點,不應該是金口,烏鴉嘴,我呸!」
吐了口唾沫,「老子又不是道士。」抬起頭,卻看到一個人站在門口。趙千呼了自己個嘴巴子。
「西門,出不去了。」胡余胡喘著粗氣。
「怎麼?」趙千皺起眉頭。
「京城已經被封鎖……」胡余胡還沒說完,就看到趙千的槍口對準了自己。
「你是袁世凱的人?」趙千想起了香河縣的一幕。這個人,就是那時候說自己是貪狼星的邋遢道士。
「是。」面對槍口,胡余胡胸口起伏得更加劇烈。
「你猜到了?所以躲了出去?」趙千問。
「卜卦一夜,未明,看到袁大人匆匆離開,便已明瞭……」胡余胡穩定了情緒,「此時,他定在頤和園之中,而趙先生的計劃則失敗了,此時若要出京,。」
「他沒帶你進園子?」趙千表情沒什麼變化,似是胡余胡說的早就猜到。
胡余胡苦笑一下,「袁大人心裡本就忌憚在下,若是借先生之手將在下除去,也算是了卻了心頭的一樁事……」
「嗯。」趙千準備扣扳機了。
「我可幫助先生……」胡余胡說了一句。
趙千的手指沒有按下去,望著胡余胡,「你已經騙了我一次,你覺得我還會不會相信你?」
胡余胡閉上了眼睛,「全憑先生自己判斷。」
趙千比狼還亮的眼睛閃爍著,陽光落在mc98的槍管上,折射到秀瑩的眼中。
是他,都是他,秀瑩的心痛到了極點。其實從看到香河縣衙門口的那一幕開始,秀瑩心底便開始害怕,只是還抱有幻想,不願意,也許是不敢去相信……他只是在利用我,一直都是。
秀瑩痛苦的閉上了眼睛,一滴淚從眼角緩緩悄無聲息的滑落。
沒有人看到,也沒有人在意,因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胡余胡身上。趙千嘴角輕輕揚起,手指離開了扳機。
胡余胡睜開眼睛,「為何相信我?」
「已經這麼倒霉了,不在乎更倒霉一點。」趙千笑了。
「直覺?狼的直覺?」胡余胡問。
趙千放下槍,提著握把,「你也覺得我是狼?別廢話了,原本想當一條瘋狗,現在是喪家之犬,點兒背啊。」
夜幕終於降臨,京城燃起燈火,為這混亂的一天帶來了幾分祥和,幾分平靜。
城下北洋新軍整齊有序的進攻,城內京城護軍包夾,哈泰和五百個兵在城頭只堅持了一個小時。
實際上,這五百個兵軍事素質很差,只是靠著血氣才撐了這麼久。五百個兵全部戰死,哈泰被俘。
東交民巷。這是北京東城區的一條胡同,舊時因為是漕運地,本來叫東江米巷,不過洋鬼子們的漢語發音實在不標準,這兒成了使館區以後,也成了東交民巷。
此時,北京城到處都有兵在搜索,到處都是緊張的氣氛,人心惶惶。只有東交民巷仍然在高雅的燈光下安然自若。
德國使館。辦公區和住宅區隔得很近,在一個圍牆裡,建築風格也沒有英法這些國家的使館那樣華麗,這也與德國人講究效率的性格有關。
「那些混蛋!」一個襯衣扣子解開的洋人大漢坐在沙發上罵了一句。
對面的趙千看著他,身旁的胡余胡開口問:「克林德,為什麼發這麼大的脾氣?」他居然用的是一口流利的德語!
「胡,今天清國發生了一場政變。」克林德看了趙千一眼,不再說蹩腳的漢語,「現在那群混蛋正在舉行舞會,哼,誰不知道他們,又在計劃藉著清廷的政變,取得利益,強盜,他們就是一群強盜。」
「你為什麼不去?」趙千開口了,那德語標準得就像柏林本地人。
克林德眼中明顯有些驚訝,不過還是怒意十足的回答:「傲慢的英國人,以為清國就是他們的,我們的帝國只是在山東獲取了一些和他們對等的權利,他們就不高興了,處處針對我,舞會、聚會、賽馬、郊遊活動也迴避我!哼,英國人,法國人,還有像跟屁蟲一樣的噁心,以為打贏了一場戰爭,就可以和我們相提並論了?他們這是不尊重高貴的威廉陛下,不尊重日耳曼民族,帝國早晚會讓他們得到教訓!」
然後,克林德又稀里嘩啦的說了一大堆,都是些罵英國人的話。
奧古斯特馮克林德,德國駐華公使,趙千覺得這個日耳曼人有些粗魯,心想他被排擠的原因除了英德之間的矛盾,還有他個人性格的問題。
「我知道你。」克林德罵完了,點燃了一支雪茄,「趙,要嗎?放心,這裡很安全。」
「我抽這個。」趙千擺擺手,拿出一支煙點上。
「你的打火機很有意思啊。」克林德眼中一亮,「我們德國有最先進的技術,可是打火機卻不能你是從美國回來的,美國人的技術有這麼好了?哼,他們進入文明世界的時間比我們晚得多!」
「為什麼幫我?」趙千吐出口煙,「不要說這是你和胡余胡之間的友情,我不相信。」
「也有一部分原因。」克林德翹起了二郎腿,又解開了一顆扣子,露出濃密的胸毛,「北京的天氣太乾燥了,還是慕尼黑好。」
這個德國人果然不拘小節,舉止粗魯,說話也很直接,也不知道他是怎麼當上公使的,要知道外交工作需要禮儀,這樣的人不適合,英國法國的紳士們肯定看不慣。
「我和胡是在慕尼黑認識的,哈,那真是一段美妙的回憶,他讓我領略了中國古老的文化。」克林德哈哈大笑。
「算命?」趙千有點驚訝,這樣的人居然還對陰陽命理這些玩意感興趣。短暫的驚訝後,又覺得沒什麼,因為想起了死去的巴特,那頭a裡面格鬥技術最好的霸王龍還不是喜歡占星,人不可貌相嘛。只是這胡余胡……趙千眼角的餘光掃了面帶微笑的胡余胡一眼,這個道士居然還去過德國!
「早年曾在歐洲遊歷求學。」胡余胡道。用的是漢語,明顯就是說給自己聽的。這個江湖術士,智商的確高,料事如神,難怪袁世凱忌憚他。
趙千將煙灰抖在水晶煙灰缸裡,嘴角露出一個看不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