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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第109章 無風起浪(1) 文 / 耳釘

    第109章無風起浪(1)

    「我今朝要口作龍泉把奸賊斬,罵曹操哪怕我是身遭萬刃鼎鑊油烹,俺鐵錚錚含笑赴泉台,博一個名標青史,雖死猶生,我的心平氣也平!」

    今天天好,一大早陽光就明媚的很,王德彪一邊唱著京劇《擊鼓罵曹》的段子,一邊在西市口的肉鋪子張羅。

    「這先生想罷主意定……」王德彪王胖子腰板子一甩,雙手一抬,眼睛一瞪,還真有幾分腔調。「來到……你們幾個沒聽過是吧?加緊點裝車囉!」王胖子看到夥計都笑嘻嘻的望著自己,喊了一嗓子。

    李猴子來了,趕著一輛騾車,油紙上覆著冰渣子,下面全是剛殺好的雞鴨。

    「喲,猴子,今兒個你可勤勞!」王胖子打了個招呼,眼睛落到了騾車拖斗上,「雞鴨毛都燙了,呵,內臟也沒藏著,娘的!」王胖子望望天,「我瞅著太陽沒打西邊兒出來呀!」

    李猴子笑罵:「死胖子,大安屯的兵實誠,也不仗勢欺人,買東西從來都是明碼實價,咱也不能拉下人品不是?」

    王胖子大笑:「那是,哪像縣城裡頭的那些軍老爺,媽的!」

    李猴子連忙道:「小聲點,想死還是咋的?」

    王胖子氣不打一處來:「我就說了咋的!如果不是趙大人講理,老子這肉攤子早他媽被搶光了,老子早他媽帶著婆娘娃娃逃荒去了,這鳥世道,黑燈瞎火,還有什麼天理!」

    李猴子也知前兩天王胖子的兩百多斤肉又被縣城的朝廷新軍給強行「買」走了,留下一張胡亂寫了幾個字的欠條,等於屁用,不去討沒事,你要敢去討,看香河衙門的那些狗衙役不找個由頭把你關個幾天!想出來?成!再交銀子!這就叫啞巴吃黃連有苦難言,不,應該是遭得慘不敢喊。

    黑啊,真黑!

    李猴子也不說啥了,吆喝著車伕甩鞭,矮騾子腳程慢,這車雞鴨搖搖晃晃十幾分鐘才出了西市口。

    「李老闆,這是去哪兒啊?」路邊炸魚頭的老黃笑著招呼。

    「喲,老黃,魚頭可真香!」李猴子用力聞了幾下。

    「要不來個嘗嘗?」老黃拿著漏勺,滿臉是笑。

    「來,必須得來!你老黃的魚頭一天不炸,咱這西市口就一天沒味道!」李猴子舔舔嘴巴。

    「好勒!」老黃撈起個大魚頭,過秤一稱,「六兩六,大順子,給您包上?」

    「不用,路上就吃了。」李猴子跳下騾車,伸手去接。

    「看燙!」老黃忙叫。

    「哎喲!」李猴子齜著牙甩手,「你不早說!」

    「您猴急啊,要不怎麼叫李猴子呢?」老黃的閨女站在棚子下抿著嘴笑。

    「去!沒大沒小的!」老黃罵了一聲。那閨女一陣嬌笑,倒也不怕,反而和他爹羞皮刮臉。這丫頭叫黃丫丫,年方豆蔻,過了年才十七。穿著布花衣,紅布鞋,褲腰扎得高,身段水靈,明眸皓齒的,看著就招人喜歡。

    「得,丫丫在,李叔叔被燙也值了。」李猴子看著老黃,黑猴子一樣的臉上笑容可掬,「老黃,丫丫還沒婆家吧?」

    「沒,不過前兒個孫婆子剛剛來說了戶人家,還算湊合,雖然家境不咋樣,可家裡的那小子在京城當兵,來了書信,說是進了什麼新軍,就在香河縣。」老黃笑呵呵的道。黃丫丫在一旁聽了臉上通紅,看起來也是中意了。

    「可是縣城裡頭的那些個兵?」李猴子楞了下道:「我說老黃,你可得千萬掂量掂量。」

    老黃也是一愣,「咋了?」

    李猴子看了一眼黃丫丫,歎道:「縣城裡的新軍是朝廷練的,軍門是個貝勒爺,驕橫跋扈的,這些新兵可把我們西市的百姓害苦了,從他們來到香河縣到現在,一個多月時間,好多攤子都垮了,本錢小的讓他們禍禍成逃荒的,有點底子的,還得把東西外大安屯送,這樣才保得住本兒。唉,沒辦法,誰叫人家是朝廷的兵呢,這年頭,當兵的都是禍害!」說到這裡,李猴子又覺得不妥,「倒也有不一樣的……」

    老黃一驚,「前段時間才從天津收了攤子,賺了點錢,還說置辦個房產,給丫丫弄點嫁妝,也好享享清福。」

    李猴子道:「快別,趕緊帶丫丫回天津去。這丫頭你一個人拉扯大也不容易,別……」李猴子壓低了聲音,「讓縣城裡頭的兵給糟蹋了,到時候你哭都沒地方哭去。」

    老黃呆了,面前大油鍋咕嚕嚕的翻。「是得趕緊,趕緊答應了孫婆子說的媒,到時候姑爺也是縣城當兵的,把穩……」

    「你就做妖孽子吧!」李猴子上了騾車,「丫丫好閨女,我老李要是有個兒子,准給你下個大聘,就怪屋子裡頭的婆娘肚皮不爭氣!不和你說了,話點到為止,太陽出大了,得趕緊走,別被那些個朝廷兵給截嘍,血本無歸。」

    李猴子的騾車消失在窄窄的街口。老黃心事重重的,也不炸魚頭了,招呼著黃丫丫收攤子。

    就在搭棚子的竹竿放到驢車上時,斜對門的酒樓裡,走出了幾個偏偏倒到的人影,新式的軍服沒扣扣子,皺皺巴巴的,有一個還乾脆把上衣脫了,坦胸露背,看得周圍路過的小媳婦老娘們直躲。

    這軍服是黃色的,仿製的英軍軍服,卻偷工減料,劣質的很。

    這幾個兵都沒戴軍帽,一臉醉醺醺的樣子,辮子繞在脖子上,一邊翻白眼一邊罵人,明顯就是在這酒樓喝了一夜酒,天明才出來。

    「軍爺。」酒樓的夥計戰戰兢兢的追了出來。老闆躲在櫃檯裡面偷眼看。

    「啥玩兒?」光膀子的那個兵橫著眼睛。

    「酒,酒錢……」夥計害怕的很,如不是老闆逼著他出來討酒錢,早就溜了。

    啪!一個大嘴巴子,夥計捂著臉倒在地上。

    「操你娘的!」光膀子兵踢著夥計,「老子是正藍旗的籍,吃鐵桿子莊稼的,北京城裡都沒有人敢要郝勒郝二爺的錢,你這傻鳥眼睛長褲襠下了?」一口的京片兒,其它幾個兵也來勁了,圍住在地上打滾的夥計狂踢。

    夥計慘叫著,不停吐血,還好這幾個兵穿的是布鞋綁腿,沒有像英軍那樣穿皮靴,不然這小夥計現在已經沒氣兒了。

    路人紛紛的躲,酒樓老闆也關上了門,躲災禍要緊,哪管小夥計的死活……「丫丫,咱們快走……」老黃打著哆嗦,現在他徹底相信李猴子的話了。黃丫丫也嚇得慌,因為她看見那小夥計漸漸不抽了……「呸!打死了事!」那個叫郝勒的光膀子兵啐了一口。

    「郝二爺。」一個兵有點清醒了,「打死了人,要是曹標統知道了……」

    「我呸!」郝勒朝小夥計的屍體上吐了口唾沫,「他曹傑什麼狗屁東西,老子在二標當營統,是他媽給他上臉子!知道我叔是誰不?奶奶的卵蛋!」

    那個兵不怕了,諂媚道:「二爺說的沒錯,巴彥巴協統可是您的親叔叔,他曹傑算什麼東西,還不是得看您叔叔的臉色辦事兒!」

    「七兒,你他娘的淨說廢話!」郝勒白了那兵一眼,看到小夥計的屍體,莫名一陣興奮,「操,打人這鳥貨也能硬?哥幾個,找地兒下火去,娘了個蛋,香河縣的都死光了?」

    驀地,郝勒看到了一抹花花兒的影子。

    是穿著花布衣的黃丫丫。爺兒倆沒捨得拉下吃飯的器具,此時,正慌裡慌張的趕著驢向前走,也不敢回頭。

    「好貨色!」郝勒滿臉潮紅,「今兒個是大喜勒,哥幾個,走,嘗鮮去!」

    幾個兵都明白了什麼意思,眼睛裡閃著『淫』邪的光。

    郝勒瞇起了眼睛,舌頭在嘴唇上舔,「老規矩,第一馬老子上,剩下的,你們這幾個兔崽子分,別要卵蛋的跟上回一樣,誰先誰後打了個飽架!輪著上了小馬子,都是表兄弟,一家親!哥幾個,跟著老子上!」

    「王老闆,您等等。」

    王德彪王胖子剛準備上馬車,就看到了一個包著頭的大嬸朝這邊走。「喲,是張嫂子。」王胖子要給大安屯的趙大人送貨,心情大好,這幾百斤肉食送到,前幾天被搶的虧空又回來了。

    「您請好。」張嫂笑著將一封書信遞給了王胖子,「聽說王老闆和大安屯那邊的軍爺熟,請王老闆幫忙帶個信兒。」

    「啥?」王老闆看著手中的信,「你家老張啥時候會寫字兒的?」

    「您見笑了,請隔壁的教書先生寫的,十幾個銅板呢。」張嫂不好意思了。

    「那可是大價錢了。」王胖子脫口而出,剛說完就面露歉疚,「對不住了,張嫂,我這張嘴。」

    張嫂歎了口氣,「您說的也沒錯,咱家老張上回沒長眼,沖了貝勒爺的轎子,差點被打死,就差一口氣兒,現在都還起不了床,也幫不了工,咱家本來就窮,現在也揭不開鍋了。」

    「就他們是人,咱們都不是人!」王胖子罵了起來,「自從這幫子狗兵來到咱們香河縣,老百姓有沒有過過一天舒心日子!」

    「那可不……」張嫂露出了笑容,「現在好了,咱家二狗子前幾天來了封信,托賣菜的張老頭送來的。」

    「喲,二狗子出息了,會寫信了!」王胖子笑道。

    「他哪有這本事,請個什麼大帥寫的,嗨,到底是當兵的,字也寫的鬼畫桃符。給咱老兩口念信的教書先生看了直皺眉頭……」張嫂越笑越開心。

    「到底啥事,看把你樂的。」王胖子很好奇。張嫂的丈夫,也就是老張,曾在他的肉鋪子上幫過工,老老實實的一個人,幹活很踏實,所以王胖子也很照顧這家窮苦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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