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家的方向
「爺。」聽見劉貞貞在身後叫自己,於是回過頭:「怎麼了?」
「我,我不想……」劉貞貞低著頭,想說什麼又害怕。
是擔心自己了,趙千走到她身邊,將她輕輕摟入懷中,柔聲道:「貞貞,別擔心,我會平安的。」
懷中傳來了啜泣聲,拍了拍她的背,「我們不是說好的嗎?別哭,跟小貓似的,有什麼事就跟卡瓦說,他中國話說的很好。還有你榮二哥,你不是一直都把他當哥哥看嗎,他會照顧你的。」
劉貞貞還是哭,她真的很擔心,自從不顧一切跟了這個男人以後,他做的那些事情,哪一件不叫自己心驚肉跳?每天看到他才踏實,伺候著他才安心,每次他出去,心就不是自個兒的了,生怕一個不對就……又安慰了一會,劉貞貞好不容易不哭了,乖乖的進了船艙。這個女人懂事,特別能為了男人勉強自己,這樣的女人在自己那個時代基本上已經絕種了。她也是真的害怕了吧,趙千站在碼頭上,望著功成號漸漸消失在海面,表情沉靜如水。
「老闆。」施耐德和阿爾曼過來了。「陳榮他們也走了?」施耐德順著趙千的目光望去,「為什麼只留下我們兩個?」
趙千看著他:「我需要幫手,你和阿爾曼的經驗比陳榮他們更豐富,他們雖然做了幾件事,可真正的大事面前,難免會栽在經驗上。」
「那卡瓦?」施耐德又問。
趙千轉過身,「他更擅長另一種事,走吧,去吃麵,那邊那家麵攤很好吃。」
施耐德咧開嘴,露出滿口金牙:「哈哈,我看那穿著花衣服的姑娘更好吃吧!」
「滾。」趙千臉紅了。小花衣情結。
阿爾曼走了上來,微微皺起眉頭,「有把握嗎?」
扭頭看著這比自己高了一個頭的日耳曼壯漢,眼神定了幾秒鐘,吐出兩個字:「沒有。」
阿爾曼點點頭,不再多問。
1897年3月16日清晨,卡瓦、陳榮、牛德、張二虎、謝子峰、王彪,加上從德國工廠出來的周世斌、劉超劉成三人,以及劉貞貞,在南洋海盜頭子蔡鎮龍的鹿耳號的護衛之下,乘坐改裝過的貨輪「功成號」,離開了香港。
傍晚,一條香港老街的盡頭,一座廢棄的土地廟。
一身西裝筆挺的張自發站在廟門口,身後站著十二個精瘦的年輕人,同樣穿著黑色西裝。沉默了一會,張自發開口問:「李三,人都在裡面了?」
一個尖臉的年輕人走上前,「部長,就在裡面,照您的吩咐,一個也不少。」
「走吧,做完了處理乾淨,然後上船。」張自發走進了土地廟,李三和另外十一個人神色一凜,也跟著走了進去。
然後,槍聲響起了。
十分鐘後,這座土地廟燃起了熊熊大火。
3月17日凌晨,張自發、李三等十三人,坐著卡西奧船舶公司的貨輪,也離開了香港。
第二天,土地廟燒得只剩下幾根破柱子,而被張自發他們槍殺的人,正是那些地老鼠,趙千說這些人不可信,不能留下後患,於是張自發和李三那十二個一直接受他訓練的地老鼠,便堅決執行了命令。
張自發現在是青山公司情報部的部長,這新鮮稱呼是老闆定的,李三這十二個二十掛零的年輕人,正是情報部的第一批人員。李三他們已經不是地老鼠了,張自發在訓練他們的時候,是嚴格按照趙千教他的那一套執行的,李三這些人也年輕,接受新鮮事物快,雖然還不徹底,但也基本上被洗腦了。
最重要的一點,是他們過上了一直全新的生活,一種有尊嚴的像個人一樣的生活。吃的好穿的好是其次,十二個年輕人每個人還分配了一把蠍尾96自動手槍和一百發z2子彈,當然,這是在完全被信任的情況下。
趙千對張自發說過,雖然現在青山公司只有個名頭,連架子都沒,但情報部是心臟,是最重要的,人員寧缺毋濫,每個人都必須絕對忠誠。
「羅西,他們沒問題吧?」陽台上,趙千望著樓下的草坪。
羅西在身邊喝著紅酒,「放心好了,千,我知道張他們是你的寶貝,我們費爾羅家族的船是絕對安全的,卡裡尼親自護送。」
「他去了?」趙千知道卡裡尼是羅西的左右手,羅西非常信任他,而這個二十五歲的意大利青年也的確很能幹,羅西讓他去,足見對自己的友情。心下也有點感動,於是道:「查理那邊準備的怎麼樣了?」
「一切照你的計劃進行著,在找最好的機會。」羅西眼中閃過一絲冷光。
「嗯,給我杯酒。」趙千趴在欄杆上。
「哦,好。」羅西倒了杯酒遞給趙千,歎了口氣,「也不知道以後會不會還有這樣的時光,我們一起在陽台上看著夜景,喝著紅酒。」
趙千笑了笑,一口喝光了杯中酒,然後將杯子扔出去。
光,下面傳來了玻璃破碎的聲音,有點模糊。
「我出去走走。」
羅西愣了一下,「需要我陪你嗎?」
「不用,你又不是女人。」趙千擺擺手,很快下了樓。
羅西的豪宅位於士丹頓街,這是一條繁華的街,住著很多有錢人,這樣的街,是有路燈的。
燈光還有些微弱,畢竟是竹絲燈泡,電線架著,道路兩旁那些歐洲味道濃郁的建築內也發出了燈光,一絲一縷,都像是在證明著電氣時代的來臨。
發展的真好啊,誰能想到,幾十年前,這不夜港還是一座小漁村……路燈下,趙千抬起頭,望著一個方向。
「在想什麼?」身後突然傳來一個很好聽的女聲。
「想你。」還不知道是誰就脫口而出,這回答完全出於本能。
「那為什麼不回頭?」女子接著問。
「還沒看夠。」趙千背對著她。
女子走到了身邊,順著趙千的目光望去,「什麼都沒有啊。」
「有的。」趙千深深吸了口氣,笑了。
「有什麼?」女子又問。
「痛苦。」趙千轉過頭,「又見面了,亂世佳人。」
「亂世佳人?」女子驀地臉一紅。
「很適合你。」趙千伸出了手,「可以牽著你在夜晚的路燈下走一走嗎?」
女子高挑的娥眉動了動,美麗的丹鳳眼中閃過一絲光暈,「可以,但是你要先告訴我你說的痛苦是什麼。」
「你覺得是什麼?」趙千的手一直伸著,夜風吹來,白襯衣的領子輕輕搖晃著。
女子看著這張微笑著的稜角分明的臉龐,那雙很亮的眼睛就像是有星光落在了裡面……她不由看得出神了,一時之間忘了回答,只能呆呆搖頭。
「是家,最大的痛苦,就是沒有家。」趙千收回了手,朝前走去。
家麼?
昏黃的燈光下,梧桐的葉在輕輕作響,她望著那個男人的背影,眼中不覺有點濕潤了。
他眼中的憂傷,一點都不像裝出來的,哪怕明知道他是個輕薄的惡徒……莫如蘭的手在抖,這是最好的機會,這麼近的距離,只需要對著他開一槍,就什麼都結束了,而且這也正是自己的目的,可是——為什麼下不了手?他說的家是什麼?又在哪裡?
莫如蘭不禁又望向了他望著的方向,那兒,是一片海。海的對面,是一片土地,廣博卻瘡痍的土地……突然間,她的手抽出來了,幾步追上了他,輕輕拉住了他的手。
「你的答案我很滿意。」莫如蘭笑道。
「你皮膚的溫度我也很滿意。」趙千握緊了她的手。
莫如蘭撲哧笑出了聲,臉上紅紅的,卻任由他牽著自己的手,在夜色籠罩的街邊慢慢的走。
十幾分鐘後,趙千突然鬆開了她的手,「你到了。」
莫如蘭一驚,這裡正是「乾亨行」,興中會的總部!
「你都知道?」莫如蘭心裡的感覺消失了,面色冰冷。
「佑洪壇的莫壇主,一直在調查我,剛剛還想殺我,記得嗎,我以前還叫你天使來著。」趙千嘴角浮現出一抹笑容,「剛才的機會多好啊,為什麼不抓住?你還另有安排?」
啪,莫如蘭的手腕被抓住了,「不要這樣,你是女孩子,掏槍這種事是男人做的。」
「放開。」縱然這傢伙笑得很輕佻,莫如蘭心裡還是產生了恐懼,她知道這個男人做過些什麼……「開始可是你主動拉我的手的。」趙千虛起了眼睛,「為什麼一個人來?你的那些人呢?還是覺得上一次在香農咖啡廳,你已經勾引了我?」
「別說的這麼難聽!什麼叫勾引!放開我!」莫如蘭掙扎著,沒掙扎幾下,就陷入了一個火熱的懷抱……「你?」莫如蘭抬起頭,神情呆呆的。
「別做錯事。」趙千放開了她,留下一句話後轉身離去。
這個夜晚,已經是第二次望著他的背影了,莫如蘭的心在顫抖……別做錯事?他為什麼這麼說?
莫如蘭立在原地,直到那個男人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視線中。
這時,乾亨行的門開了,幾個黑衣漢子閃了出來,當先一人對莫如蘭拱手道:「壇主,為何沒有信號?」
莫如蘭沒有回答,還是望著趙千離開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