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私貨()
「舵爺,給您。」張自發將賬簿遞了過去,深呼吸了幾下,前幾天受的傷還沒好,現在腦子又一鍋漿糊,實在是喘不過氣來了。
「哦,哦。」神交被打斷,沒好氣的接過賬簿,翻得很用力。驀地,眼睛一亮,指著一行黑字問張自發,「這是怎麼回事?」
張自發看到那行黑字,不禁倒抽一口涼氣,還是回答:「天字房裡的生意都是保密的,每個堂口看的都不一樣。」
「你小子還知道的很多嘛,就這個了。」趙千眼睛越發明亮,緩緩抬起右手。
「舵爺,真的要做?」張自發渾身發抖了。
「廢話,二十萬兩雪花銀,最貴的就是它了,不做是傻子。」趙千動了動手指,意思是叫張自發趕快把硃砂筆給他。
「可我們……」張自發還是膽戰心驚。
「你當青洲島那些東西可以用多久?再造點打火的玩意,就彈盡糧絕了,陳榮他們每天吃的喝的不要錢?那些個貨還不夠他們練靶子的。」趙千扭頭望著他,「我可不想一輩子窩在一個鳥不拉屎的島上,這世界精彩的很呢,如果你就這點志氣,現在就可以滾蛋了。」
張自發打了個冷顫,舵爺雖然說的輕描淡寫,卻讓他的心快跳出來了——管他娘的,這條命反正都是舵爺的,他要幹嘛就幹嘛!張自發心裡一橫,從茶桌上拿起一支蘸著硃砂的毛筆,遞了過去。
接過筆,笑著在那行黑字上畫了個圈,又把硃砂塗在拇指上,將指印摁在了圈裡,然後把筆丟在桌上,問張自發:「這就完了?」
「是的。」張自發不愧是地老鼠,這些程序明白的很。
「跟著我,就別打算太平,是拿命來玩的。」趙千起身,拇指在張自發身上一蹭,「我們走。」
張自發望著身上一道硃砂印子,雖然舵爺說拿命玩,心裡竟也是莫名的一陣興奮。
趙千看了他一眼,嘴角浮現出一絲笑意,朝屋外走去。
那天使還在門口站著,只是沒有開始那麼硬邦邦的,似乎有點分神……「你幹什麼!」天使火了。
「你叫什麼名字?我能叫你安琪兒嗎?」趙千笑得很好看。
「滾!」天使沒好氣的抓住了賬簿。
「如你所願。」浪蕩子居然就在地上瀟灑的翻了一個身!
天使愣了。張自發卻沒什麼反應,似乎麻木了……趙千背對著天使揮揮手,然後帶著張自發走了。
天使望著趙千離開的方向,露在黑紗外的眼裡閃爍著。「姐姐,你在看什麼?」一個和她打扮差不多的女子走了過來,比她稍微矮一點,卻更豐滿。
「看怪物。」天使恢復了正常。
「是那個背著個怪包的傢伙嗎?」雖然隔著面紗,女子依舊掩口而笑,「他倒是挺好看的。」
「好看有什麼用,瘋瘋癲癲的。」天使轉身離開。
「嗯,姐姐生氣了,竟然敢對我們的莫壇主不敬,那瘋漢當真該殺千刀了。」女子跟上了她。
天使站住了,「丫頭,不長久的,我這次來,其實是爹要收了這兒。」
女子笑道:「那有什麼,收了好,正好回去。」
天使歎了口氣,「你懂什麼,這天變得厲害,爹也拿不準了,那些革命黨在我看來一個個只會說,那麼大一個家,卻回不得。」
女子道:「姐姐,你的語氣很像爹爹。」
天使又輕輕歎了一聲,「丫頭,你不該偷偷跟來的,這裡並不安全,爹最喜歡你,要是出了什麼事……」
女子立刻拉住天使的手,轉移了話題,「姐姐,你要是個男兒身多好,說不定就能做大事了,看看咱家那幾個兄弟,都沒你能幹。」
天使瞪了她一眼,「少說廢話,不然就給我回去。」
女子倒是不怕,似是被寵慣了,目光落在天使手中的賬簿上,「姐姐,我們來看看那怪物接的什麼生意?」
「他能幹什麼?不靠譜的混蛋,輕薄之徒。」話雖這麼說,天使卻還是翻開了賬簿。「他居然……」天使愣住了。
身旁的女子也睜大了眼睛,再也說不出話。
街邊的麵館,浪蕩子坐在橫條登上,哧溜哧溜的吃得很香,對面的張自發卻有些吃不下的感覺。
「再來一碗,加兩個荷包蛋。」趙千喊道。
一個穿著花布衣的少女過來收了碗,紅著臉走開。
小花衣啊……趙千瞇著眼睛。
「舵爺……」張自發很不識時務的開口了。
「幹嘛,還不吃?你的面都成糊糊了。」趙千瞪了他一眼,「你怎麼這麼囉嗦,是不是憋久了?」
「什麼?」張自發沒懂。
趙千嘿嘿笑道:「女人啊,我看你黃皮瓜一樣,多半是很久沒幹過了。」
張自發也笑了,「小的身子虛。」
「那就給我練好了,以後你可是蠍幫的第三把手。」趙千拿出了煙斗,點燃。
張自發一驚,說不出話來,自己剛進蠍幫,怎麼就成第三把手了?
「別奇怪,你是個有用的人,在我眼裡,只有兩種人,有用的和沒用的。」趙千抽著煙頭,擤擤鼻子,「當然,還有男人女人,朋友敵人,但朋友這東西也要分,可以利用的,可以結交的,女人也要分,上了就不想上的,想上很多次的……」一邊抽煙一邊說著,很快面來了,看了花布衣少女一眼,滅了煙斗,繼續哧溜哧溜的吃麵。
張自發看著他,慢慢露出一抹笑意,也不再想什麼了,大口大口的吃著已糊成一團的面。
離他們不遠的一張桌子上,一個盤著辮子的男人抬起頭,咀嚼的速度也慢了下來。
「大哥,你在看什麼?」身旁的男子開口了,穿著很破舊,一看就是碼頭的咕哩。
「有點意思。」盤辮子的男人嘴角微微一揚,低下了頭,繼續吃,可以看到,他的鎖骨處有一條很深的疤。
蠍幫,就是以前的安樂會,這樣的小堂口,一般沒有人在意,就算是趙千和張自發進佑洪壇時,門神也只是隨便問了幾句便放行了。
也是,安樂會本來就不入流,掛著洪門三合的名頭到處做些下三濫的事,這種堂口佑洪壇也不會去過多瞭解,反正也做不了什麼,換了扛把子就換了,天地為母,三炷香一上,三合兄弟還不是一視同仁,只要你願意去送死,我也不攔你。
一般來說,大點的堂口做主的叫龍頭,小一點的叫扛把子,此時的香港三合會中國各地的人都有,對當家的叫法也不同,但都有一個規矩,就是必須拜天地為母,認祖歸宗,忠孝禮儀做全了,還得把替天行道掛在嘴上。
洪門三合的前身就是天地會,就算是十九世紀末,還是帶著濃重的江湖氣的。
趙千帶著張自發又在香港留了十多天,十萬兩雪花銀也花了個乾淨,買了整整一船的東西!
煤炭,鋼材,硝石,火藥,吃的,喝的,還有布料和皮子,反正就是雜七雜八的一大堆,足足裝了一艘貨輪!
張自發這小子是不錯,三教九流的事都熟,不愧是當過地老鼠的,有了他在,摸得著路子,這些事還是辦的很快的。趙千站在貨輪的甲板上,望著碧波蕩漾的海面,現在是1896年10月,海上還是比較熱,脫掉了西裝襯衣,光著膀子換上一條粗布褲,穿上自己那個時代的特製軍靴,心底泛起的,是熟悉的感覺。
白銀就是好用,買的到私貨,比在洋行商行裡便宜多了。趙千當然知道這些私貨是哪裡來的,這個年代,做海上買賣的人大有人在,走私的,偷渡的,還有那些慣做無本生意的海盜朋友。
按張自發的話來說,這些就叫私貨,他也知道門路,只是以前沒錢沒勢,活的又卑賤,縱然知道也只是聽說,可現在不同了,跟了舵爺,腰桿直了,底氣足了,還真有點天不怕地不怕的氣勁。
這一船私貨,就是趙千賣槍給孫革命家時堅決不收紙幣的原因,以前就是僱傭軍,這裡面的場合懂得起,走地道,硬通貨總是管用的。
實際上,這個時代的香港,雖說是英國殖民地,但仍然有海盜出沒,不過外國人居多,還有南洋來的,他們一般不敢動外國船,專照從內陸來的滿清貨船下手,或者搶了中國商行的船,手段也很殘忍,絕不留活口,然後一包子炸藥就把船沉了,誰也找不著。
這些都是聽張自發說的,不止他,這船上還有十多個地老鼠,都是張自發找的信得過的人,年輕,沒大煙癮頭,穿越到這個時代,人生地不熟,明白方向有什麼用,具體的事兒都得靠摸索,以前又是僱傭軍,當然知道情報的重要性,所以這些人都是要培養的。
g22裝好了,架起來,瞄準鏡裡是海面,這狙擊槍好久沒用過了,子彈也一直留著,就是害怕關鍵時候出問題。
這一船是私貨沒錯,怎麼來的趙千很清楚,裝船下海都是半夜裡完成的,沒光沒水的,難不保不被盯上,被人擼了回扣。
裝船的那些人什麼來路?運貨的那些人又是什麼來路?誰敢保證他們收了錢不再黑你一次?什麼時候下的海,什麼航路,可都是明白的很吶!
駕駛艙裡,開船的是一個盤著頭的瘦漢子,又黑又瘦,貨輪也是他找來的,說是賣煤的人的朋友。這些話不能信,這些人也得提放著點,想吃肥油,就得冒著拉肚子的危險,十萬兩買這麼多東西,就不要怕走夜路!
回頭看了一眼駕駛艙,張自發站在那開船的瘦漢子身後,神情有點緊張。這個嫩犢子,那手還一直摸在懷裡,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有槍似的,沒好氣的轉過頭,繼續瞄著海面,不是沒想過自己開船,可人不幹啊,再說這十九世紀末的火船自己一時半會也弄不懂啊。
現在已經是第二次工業革命了,電力開始廣泛運用,內燃機也出來了,蒸汽時代在遠去,電氣時代來臨,鋼鐵時代也結伴而來,可這船還是蒸汽動力,雖然挺大,但還是突突突的直冒煙。
突然,瞄準鏡裡出現了一個黑點,趙千神色一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