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九章談判(二)
大島浩現在親身體會到了這個歐洲獨裁者的手腕。他已經暗自預感到,這個神態安逸風度翩翩的德國年輕人將是他外交生涯中所遇到的最難纏的一個對手。
「尊敬的元首閣下,這是大日本帝國政府任命我為大日本帝國駐德國大使的派遣國書。由於您在接任之後一直沒有回過柏林,所以直到今天我才有機會完成這項程序。」
大島浩從公文包裡掏出了一份文件,雙手捧著恭敬的遞向徐峻。
「前段時間法國戰役正好到了關鍵階段,我實在無法離開前線回國,希望你能夠理解,奧史瑪特使先生。」
徐峻接過了那份文件,大致翻閱了一下後就隨手遞給了身邊的魏爾勒。
「當然,我非常理解,元首閣下,我也曾經是一名軍人。我對於您與您指揮下的德**隊所獲得的輝煌戰績深表欽佩。」大島浩恭敬的俯首致意。
「我很高興能夠得到你的理解,特使先生。那麼,我們下面可以開始談談你的使命了吧。」
徐峻微微點了點頭還禮,和日本人談話就是累一點,虛禮太多。
「是,尊敬的元首閣下。」
大島浩從皮包裡再次掏出了一打文件,隨後翻開最上面的一份。
「元首閣下,首先,大日本帝國政府希望能夠瞭解此次事件的真相與細節。由於有日本軍人捲入了此次令人不愉快的事件之中,大日本帝國政府希望能夠有日本方面的人員參與調查,希望元首閣下能夠允許。」大島浩神情嚴肅的說道。
「嗯,這件事情我們已經調查清楚了。實話說,我對日本軍人在此事中所扮演的角色感到非常的遺憾。」
徐峻向魏爾勒示了一個意,後者把一份文件推到了大島浩的面前。
「首先,我希望你能夠明白一點,奧史瑪特使。這是一件情節非常惡劣的外交事件,並不是普通的治安案件。從事件的性質上來看,這次刺殺幾乎能夠與斐迪南大公被刺事件相提並論。而作為當事人的我,絕不希望有任何外界力量試圖干擾我對此事的處理。」
放下手中的茶盅,徐峻平靜的繼續說道:「另外,我想貴國政府一定搞錯了什麼。被我們拘捕的那幾名日本軍人並不是被意外捲入了此次刺殺事件。恰恰相反,他們是此次刺殺事件的策劃者與實施者,他們是此次刺殺事件的主犯。你可以看看這份調查報告,後面有這幾名日本軍人的口供。」
「囊噠?!」
「哆吶得楞噠?!」
「哪尼?!」
「啊咧?!」
徐峻的話一出口,日本特使團自上而下一片驚呼。
雖然徐峻很失望沒有聽見那著名的「丫賣爹」或者「壓大」,但是看著一群日本人瞬間變成白種人,這也不失為一種視覺上的享受。
為了這次出使,特使團上上下下可算是做足了準備功夫,光是分析會就開了不下二十次。一直到使團到達巴黎,在下榻的賓館裡日本人都沒有停止他們對此事的分析與猜測。
他們分析了德國人在此事中前後的反應,做出了幾種可能的推測。而眼前的這種情況是所有推測裡最壞的一種,也是最難以處理的一種。實際上,這項推測在剛提出時就被所有團員自動否定了,因為在這些日本外交官眼裡,這實在太荒謬了。雖然日本陸軍的狂妄自大異想天開是出了名的,但是他們絕對不相信,這群大腦簡單的傢伙會有有計劃性的刺殺一個外國元首的能力與野心。
陸軍那群傢伙有幾斤幾兩,大島浩就瞭解的很清楚。他的那群同僚們撐死也就在軍部裡意淫一下,真讓他們動手,他們可能連個可行的計劃都制定不出來。況且,對像還是陸軍上下都對其充滿好感的獨國,是陸軍省和參謀本部裡大部分主任軍官考察與學習過的地方,實在找不到任何他們干下此事的理由。
大島浩他們想到過日本滯留在法國的僑民。這些不服王道的非國民,在帝國舉國上下都在為打贏支那戰爭而貢獻全力的時候,這群傢伙卻安逸的賴在遙遠的佛國花天酒地,實在是不可原諒,道德敗壞至此的蛆蟲們想必是什麼事情都幹得出來的吧。他們還想到過流亡到法國的日本**。這群帝國的叛逆一定對與日本簽訂《日獨**協定》的獨國元首充滿仇恨吧,他們計劃並實施這次刺殺有相當的可能性。他們甚至還猜測過中國政府的特工部門,也許他們想用這種方式破壞獨逸志與日本帝國的關係,因為都是東方人面孔,冒充日本公民的話西方人很難分辨出來。
日本特使團為了解決此次刺殺事件,幾乎搾乾了他們僅有的那點想像力,他們還為此制定了無數的應對的計劃。但是當德國人把事實放在他們面前時,真相竟然是最無法令他們接受的那一個。到了這時候,日本特使團的成員們赫然發現,面對他們的將是一場看不到希望的苦戰。
大島浩終於看完了那份內容沉重的文件,坐在身旁的白鳥敏夫立即從特使團長那有些顫抖的手中把它搶了過去。
「尊……尊敬的元首閣下。」大島浩突然感到有些口渴,他捧起面前的茶盅喝了一大口,順便安定一下惶恐的情緒。
「尊敬的元首閣下,我不會質疑德國官方的調查結果。只是,這件事實在過於匪夷所思,我實在不敢相信真相竟然會是這樣的,這實在是……」
「令人疑惑?的確如此,當我看到這份報告時,我也感到非常的驚訝。」
徐峻打斷了大島浩的話。
「但是我並不是為這些刺客的身份都是日本軍人而驚訝,因為我已經知道了他們刺殺我的理由,雖然聽上去很愚蠢但是卻能夠讓人理解。我所驚訝的是,日本軍方在歐洲建立起了一個秘密的情報網絡,而在此事件發生之前,我們德國竟然對此一無所知。我希望日本方面能夠就此事向我做出解釋。日本帝國在法國巴黎建立情報站為什麼沒有通報德**方。」
「這個……在看到這份報告之前,就連我也不知道有這樣一個情報站存在,尊敬的元首。也許這是戰爭爆發前就已經建立起來的……」
「不,這個情報網是在德軍佔領巴黎之後才建立起來的,否則我也不會感到那樣的氣憤。」
徐峻再次打斷了大島浩的話,他冷冷的盯著日本特使的眼睛大聲的說道。
「我一直天真的以為,日本帝國與德國之間的關係是親密的,是坦誠的,是能夠相互信任的。但是事實卻告訴我,美好的期望與現實有著多麼巨大的差距。你們的軍方竟然在德國的勢力範圍內建立情報收集網絡,這是對德國信任與友誼的背叛。」
「啊,尊敬的元首閣下,這都是一場誤會。」
在一旁看文件正看得面如土色的白鳥敏夫聽到這話連忙跳了起來。
「大日本帝國政府對於德國的態度是充滿善意的,是極端友好的,這一點我能夠用生命來擔保。此次事件完全是一批日本軍人中的敗類所為,他們不能代表大日本帝國政府的態度。我國政府剛獲知此事就立即派遣了這支特使團,這就能證明大日本帝國政府對貴國的態度是非常坦誠的,對貴我兩國之間的關係是極端重視的……」
和大島浩相比,白鳥的德語發音實在有些不堪入耳,可憐的徐峻連猜帶蒙也只聽懂了六成,不過總算是理解了對方的大致意思。
「看了這份報告之後,你們就給我這樣一個解釋嗎。我想請施拉托日特使明白一點,請不要用此事事件是那些士兵的個人行為這種低級的理由來搪塞我。我前面已經說過,這並不是一起普通治安案件。無論你們說什麼,日本帝國都無法推卸她在其中應該承擔的責任,我的意思你們能夠理解吧。」
徐峻冷冷的放下茶杯,一旁的勤務兵上前給他續上了水。
「那群該死的白癡。」大島浩咬著牙在肚子裡詛咒著那群給他帶來這樣大一個麻煩的傢伙們。
想起文件上所敘述的東西,大島浩的血壓就飆升起來。陸軍參謀本部這次可是把他害死了,那群混蛋竟然從頭至尾都沒有告訴自己他們在巴黎建立過這樣一個情報站。再看看他們派的都是些什麼人,這可都是在日本國內都算得上號的亡命之徒啊。看著那一份份細緻的履歷,大島浩對德國人的效率再次感到欽佩至極。
「櫻會」、「血盟團」、「黑龍會」、「興東會」、「關東盟」,這群傢伙的成份真是複雜得可以,「皇道派」「統治派」都有,一水的右翼暴力團團員。同意把這樣一群混蛋拉進軍隊並且扔到同一個部門的傢伙真是一個不知死活的東西。如果在日本本土,把這群「帝國武士」放在一間屋子裡,早就相互砍得血肉橫飛屍橫遍地了。或許是來到一個遠離本土的未知國家所帶來的心理恐懼才把這群混蛋團結在一起的吧,大島浩暗自琢磨。但是不管如何,這群人確確實實都是惹是生非好勇鬥狠的暴徒,哪一天不惹出一點事那是天照大神開眼。而帶著這樣一群人竟然還能夠在距離本土千里之遙的法國建立起一個情報站,實在稱得上是一件偉業。
這個領頭的……叫籐源茂,陸軍少尉,曾經在滿洲和華北服過役,擔任過下級特務機關長。雖然官階低了點,但是如果文件上描述的是真的,那這個人可就是一個無與倫比的組織天才。但是……可惜了,這個寶貴的人才注定是無法繼續活著為帝國效力了。這傢伙就是此次事件的始作俑者,給帝國帶來了這樣巨大的麻煩,就算德國人放過他,日本國內那群巨頭也不會放過他,況且這個傢伙還不能維護一個日本武士的榮譽,向德國人供述了一份極盡詳細的供詞。
這個人的供詞讓大島浩覺得後背發涼,同時也令他不得不重新開始考慮日本陸軍在此事中擔任的角色起來,其中還真有陸軍參謀本部的影子呢。
籐源茂在供詞裡把整個日本在歐洲間諜網的建制與組織結構交代了一個底掉,雖然德國報告裡有些含糊不清,但曾經幹過情報工作的大島浩能夠感覺到,這廝應該全招了。非但如此,籐原還承認了由他帶領著巴黎日本情報站人員向德國元首發動了襲擊,意圖殺害德國元首的事實,怕白紙黑字不夠,還按著血紅的手印。而令大島浩真正感到呼吸困難的是,籐源茂闡述刺殺理由的那一部分。因為從一個日本人的角度上來看,籐源茂刺殺德國元首的理由似乎相當的充分。
因為德國與日本的死敵俄國簽訂了《德蘇互不侵犯條約》,嚴重妨礙了日本陸軍的西伯利亞戰略。籐源曾經在關東軍裡服過役而且參與過諾門坎戰役,他極端仇恨殺害了無數戰友的俄國人,於是對於和俄國親善並且合作的德國也充滿了怨恨。自從被派遣到巴黎建立情報站以來,他一直都在尋找機會殺掉德國的元首,為死在俄軍炮火下的日本士兵討回一筆血債。大島浩不禁為此絕倒,這究竟是哪跟哪兒啊,你痛恨俄國人那就去刺殺斯大林啊,諾門坎打得那麼慘關人家德國元首啥事。
德國和俄國拋開日本簽訂《德蘇互不侵犯條約》,的確有些令人感到氣憤。但是連我這個首當其衝的被害者都沒說啥,你個小小的少尉沒事憤慨個屁啊。更何況簽訂條約時德國元首是阿道夫.希特勒,而你刺殺的卻是萊因哈特.馮.施泰德,根本就是兩個人,你這混蛋是屬瘋狗的嗎,連人都認不清?
而且就算希特勒死了,你也可以去殺裡賓特洛甫啊,這傢伙的仇家特別多,做的隱蔽點沒人能猜出是誰幹的。(想到這裡,大島浩衝著坐在他對面的裡賓特洛甫撇了一眼,帝國外交副部長毫無來由的打了一個冷戰。)
而且,就算你刺殺德國元首理由充分而且感人,但你做也做的漂亮一點啊,怎麼會搞到被德國人連鍋端的地步,業務水平嚴重不夠,怪不得混到現在還只是一個少尉。大島浩在那裡胡思亂想著,卻沒有發現他已經認可了口供的真實性。
確實,這份口供可以稱得上是天衣無縫,只要是個稍微接觸過日本軍隊的日本人,一眼就能看出供述者是個標準的日本陸軍軍官,特別是那種日本陸軍制式標準的狂妄短視和莫名其妙的無邏輯思維方式,那是怎樣學都學不來的。
想到這裡,大島浩突然想起了一個問題,他連忙拿起那份文件再次翻閱了一遍。
真是被那群混蛋氣的糊塗了,差點忘記使命中重要的一項,被抓的那兩個陸軍將軍以及他們的隨員們哪裡去了,德國人這份報告裡竟然沒有一個字提到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