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二章將她送還給你1
此時,窗外有了風吹竹窗的聲音——
細小的響動讓兩人都停下了話語側過頭來,青檸只瞧了一眼便笑了,而冷月卻起身走出了屋子——
外面的竹窗被風吹的赫赫作響,她走到窗前刻意用一根竹棍將之完全抵上,這才停止了竹窗的晃動,青檸望著冷月的背影,忽而在她後面說:「你現在的心,便像這不停晃動的竹窗……充滿了——」
「夠了!」她顫抖的制止,手指緊緊握著那根竹棍,「我從沒有亂過,你若想告訴我,便說,若是不想,也無需說這麼多的廢話……我有我自己的判斷能力,不是你說什麼,便聽什麼!」
「哦?」女子挑眉,「既然你都這樣說……傾冷月,我告訴你,我便一字不差的告訴你,告訴你,所有的一切,只是,你要知道,在你聽完這些之後,還能如此安靜的保持。」
她慢慢站起身子,迎著燭光走過來,身影被燭火拉長,印照了冷月滿瞳……
「你可要都聽好了……」
半個時辰後。
滿屋剩下的,只是悲涼。
燭火漸漸暗淡,紅燭燒盡,落了一桌的紅蠟,她怔怔坐在那裡,神情發木。
眼角是停住的淚水,眼眶通紅,心卻凌亂不堪。手指撫在涼涼的桌木上,不停地摩挲……這個世間,到底還有什麼是真的?
她突然很想笑,放聲大笑。
青檸已經走了,她說完那些後,便走了,冷月沒有留她,甚至連問都沒問,現在的她很討厭她,因為她告訴她所有的一切,那些本應該隱藏一輩子的一切——
她的耳邊還殘留著青檸的笑聲,當她說完這一切後,她像失心般的笑,靜靜指著冷月,面容欣喜:「你還是承受不了的是不是?傾冷月,我就是喜歡看你這種表情,你越痛苦,我越高興……夜……你看到了嗎,我終於替你報仇了……終於替你報仇了……」
然後,她便這般瘋癲的走了。
步履踉蹌,眼神呆滯,一邊笑著一邊走了。
九夜……你看到了嗎……你看到了嗎……?
唇邊殘笑幾分,這樣也好……她便終於清醒了……徹底的清醒了……那些曾經所擁有的一切,不過都是自己騙自己的把戲。
那些曾經的一切,都該灰飛煙滅的一切。
撐起身子,慢慢的走到床邊,臥下身子,用臂彎圈著綻兒,這個她所珍愛的孩子,這個她一輩子的依靠。
綻兒,你一直都那麼堅強,在媽媽肚子裡的時候都那麼堅強,現在,若是離開了媽媽你還會快樂的活著嗎?綻兒……媽媽要同你說再見了……
別怪我,千萬別怪我。
她想完,眼中含淚的,默默的親吻孩子的額心。
願這是最後一次親吻,媽媽愛你。
第三日,天色放晴,她方打開屋門便瞧見紫影立在屋外堅定的站著,他的身邊是一輛馬車,當紫影瞧見冷月從裡面出來時,不禁會心一笑——
「夫人,你終於醒了。」
「你……在這裡一直等著?」她有些詫異,但是瞧見了紫影身上的露水,他果然是很早便來了,但是卻一直沒有打擾她。
侍衛點點頭,遂搖搖頭說:「沒事,只要夫人能回去。」
她聽到那句話卻沒有笑容,只側身請紫影進來,「你先進來吧,我很快便能收拾好,嗯,或者,你可以先抱綻兒過去。」她說著,紫影有些尷尬,怔半晌才默默走進去——
「夫人請恕屬下冒犯了。」手一躬,男子隨身走進去,眼眸低垂不敢抬頭看她的閨寢,冷月點頭,這才轉身去收拾東西。
當紫影走進屋中時,便發現了穿戴整齊的綻兒,孩子正坐在床上玩耍,此時他瞧見有人靠近他,而且還是一個陌生人,他先是觀察了半天,豆大的雙眼使勁望著他,紫影躬身喊了他一聲:「小主。」
綻兒似乎對於這個稱呼很高興,立刻咯咯的笑小手拍著,然後伸出了雙臂——
他竟然讓紫影抱他。
男子還是頭一次見到這樣小的孩子,眼角含笑,便俯身去抱他——
綻兒瞬間便攀住了他的脖頸,頭枕在他的肩頭,一雙紫眸分外妖嬈。
「夫人,小主很聰明。」同冷月說著,他抱著他走出了屋子,隨後上了馬車。
過了半晌,冷月跟出來,重新將整個院落打量了一遍,這個陪著她走過了三個月的屋子,現在全部捨棄掉,她突然有種不捨——
「紫侍衛。」冷月突然喚住他,掀簾對他說:「我想先去個地方。」
「夫人請,也跟著下車,陪著她漸漸朝她所想去的地方——
依然是那山野間,她再次朝著九夜的墓碑走去,眼中一片蒼涼,此間而去,便是永別,夜,你一個人要好好保重自己。
兩個人行走在山間的路上,逐漸靠近九夜的墓碑,卻在離著他不遠處突然停住了!冷月不可控制的抑制身體的顫抖,因為她的雙眼瞧見了無法忘卻的東西——
此時,正值晴朗,然而九夜的墓碑前,卻坐著一個人。
說起來,那個人她很熟悉,便是昨晚的青檸,她便像對著墓碑說話般,神情淡然,冷月走過去,卻發現青檸的腦後,插著根銀簪……
她死了。
她終於追隨著那個人而去了。
冷月的眼眶突然很緊,忙掩過臉來哭泣……
紫影站在她身後,瞧見這樣的情景後慌忙摀住孩子的眼睛,他深深將孩子抱在懷中,默默的喊著她:「夫人……」
「紫影,我走後,找個人將兩人合葬了……」
「是。」
侍衛雖然並不明白其中緣由,但是當他瞧見這個死在墓碑前的女子時,他還是由心中升起一抹敬仰。
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
冷月忽而淡淡的說出這句話,背對著墓碑,心裡默默地說:「夜……我已經將她給你帶來了……從此後,再也不分開了……
九夜。願你同傾冷月,白首不相離……
車子顛顛簸簸地走了三日。
從山間出來,紫影本想走近路,但是冷月不讓,她挑開簾子眼望著外面的風景,同他說:「這路上的景色宜人,你走慢點吧。」紫影接了命,便將車子的速度變慢,前面的兩匹馬落得了清閒,一路上她便坐在車間側望著路上的風景。
如此的美好,如此的,令人留戀。
便像她同他的感情,美好的如罌粟。
手指握著車簾,一直這樣不聲不響的看風景,紫影瞧見她並不高興的樣子,為了打破尷尬便問道:「夫人是有什麼心事嗎?為何悶悶不樂的樣子?」
「嗯……沒有。」冷月側頭笑,眼角上彎,「我怎麼會有不高興的事情?」
「夫人這次去了,主上就放心了……這樣,夫人同主上便團圓了……還有小主,主上若是見到他長大了,一定會高興的。」
馬車搖晃,冷月聽到身前的男子笑呵呵地說納蘭禛,眼眸一暗,問道:「……紫影,你們為什麼對他這般忠心?」
「阿?」駕車的男子先是一怔,後想了想遂說道:「大概是因為我們的身份是隱衛吧。」
「夫人有所不知,我們都是主上親自挑選的,我記得,我進墨心閣時,只不到十歲……那時候,主上還是小主,老王爺曾經帶他去過一次墨心閣,那是我第一次見到主上——」紫影突然同她講起兒時的故事,冷月坐在一旁仔細的聽著,綻兒還在她懷中熟睡,她望著紫影的背影,時而瞧見他回過來的側臉。
「老王爺讓我們幾個人在他面前比試武藝,並允諾,誰若是勝出了便會派我們去府裡給大公子當差,那時候我雖然參與了,但是最後卻因沒有防備,敗在最後一式上,而那個贏了的人,卻是我當時在閣中最交心的朋友……」
「那個時候,我很難過,看著老王爺將他領走,我便癡癡的坐在台上,而這個時候,主上卻站在了我面前——」
紫影說到這裡,手指僵了僵,回頭問向冷月:「夫人可知道主上要做什麼?」
冷月一怔,想了想,「他莫不是要安慰你?」
紫影搖搖頭。
「他……打了我……」
紫影說出,冷月便手一緊,「他為什麼要打你?」
「呵……一開始我也不明白,但是後來主上突然衝我招手,他讓我同他打一架……」
冷月聽到這裡,不禁感歎,想不到你納蘭禛小時候還是這樣一個暴力兒童。
「我那時候不服氣,看到他同我差不多的歲數卻能作為主子,而我,每日都要接受殘酷的修羅場訓練,並且……還要接受主子們的喜好,每日討好他們,所以我一衝動,便同他動起了手。」
「最後呢,誰贏了?」
「沒有最後。」
趕車的男子這樣同她說,回身望了眼冷月,「主上同我不分伯仲,但是他卻甘願承受了我三拳……那時候他擦拭著自己嘴角的血跡,只同我說了一句話:若是你心裡痛快了,便永遠忘掉那個給你帶來快樂的人……他不值得。」
一時間,整個車中沉默異常。
冷月低頭寧想,唇邊含著笑容。
這才是納蘭禛呀……他永遠都會將那些不可能對抗的悲傷轉化為動力。
他從不會為任何人而留戀。
路邊的風景從她眼前飛過,朦朧中她只瞧見那一片繁花似錦,鏡花水月。
她突然間希望這車能走的慢的一些,慢到,永遠不用同他說再見。
將車簾放下,暫時隔絕了紫影的背影。
只坐在車中望著綻兒,這張同他諸多相似的臉,如今已經開始散發著他自己的魅力……
待他長大後,會不會同他的爹爹一般驕傲呢……
冷月突然很想知道這個問題,突然很想看著他長大。
車輪轆轆而響,所到之處揚起陣陣塵土,她望著一路的塵土,突然想到了一句話——
君如陌上塵,妾若堤邊絮。
過了離別時,還解相思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