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3許昌之戰(七)
典韋和許褚看到麾下不斷被袁軍刺落馬下殺死,不約而同的離開錐頭讓副將頂上,在注意保持和大隊一致速度的同時漸漸移到三角錐形陣面對袁軍的那一角,雙鐵戟和長刀再無保留全力施展,碰到他們捲起黑龍的袁兵非死即傷,在兩大凶人的保駕護航下,剩餘虎豹騎得以安全撤離。
三個重騎大將從前線退下來就直奔後陣休息,下馬後立即拉下面甲解開束帶,等候已久的步兵們上前幫他們卸下鐵甲,牽走馬匹,以便讓這些穿著沉重鐵甲戰鬥一個時辰的人們獲得良好的休息,還有人提來滿桶滿桶的水澆在他們身上,洗去一身的大汗。
典韋哈哈大笑:「痛快,殺得真是過癮,要不是馬匹體力不支,我還要再殺上一個時辰,如果士兵們用的都是我們這一級的馬就好了,唉,真是可惜。」
許褚感同身受的連連點頭,他也覺得還沒過夠癮。
高順沒有理會兩個傢伙的白日夢,配屬給大將使用的馬匹哪能夠單獨成軍,千里挑一甚至萬里挑一才能滿足他們那樣的怪物,士兵們可沒有他們那種變態的力量,他顧自在一旁和陷陣騎們緩緩走動,緩解因為持續作戰帶來的疲勞,以求盡快恢復體力再度投入戰鬥,一旁的步兵們同樣將馬背上的鐵甲卸下牽著遛馬,給這些疲憊的馬匹吃些精料。
重騎大勝離去,但隨之而來的壓力全都讓步兵們承擔起來,夏侯惇和曹洪分別率領的兩翼步兵遭到數量遠勝己方數倍的兵力圍攻,重重包圍下以往威力巨大的小隊作戰無法展開,到處都是敵人的情況下再分成小隊只是拿士兵的生命在開玩笑,無奈的兩人只好在前方與步兵們一起抗敵。
夏侯惇長槍連抖,將近身的袁兵砸得口吐鮮血退開,豈料隨後到來的敵人連看都不看死去的袍澤揮刀就砍,連續的大力刺扎讓這個一向以自己臂力驕傲的人都覺得吃不消,可他身為主將又不能輕易退後,急得他在那連連怒喝,索性把長槍一摔拔出從楊風那裡搶來的烏桓王刀和袁兵對砍,這才算是打開點局面,仗著刀利舞成一片雪亮的刀光護住週身就那麼撞進袁軍的步兵陣裡,刀光過處袁兵刀斷人分伏屍處處,連盾牌都不能保住主人的性命。
高幹看到己方士卒的慘重傷亡,又窺覷夏侯惇手裡那把鋒利的大刀,雖然不知道烏桓王刀的名聲,但只要看到那刀光一閃就連人帶甲斬成兩截的表現就已經足夠,悄悄退到步兵陣中向那邊移動,接近了,心裡一陣興奮連忙強壓下去,等到刀光破開一名士兵鐵甲那一瞬間的停頓,不聲不響挺槍直刺,絲毫不擔心那點槍尖破空的聲音在周圍喊殺聲中被人聽到。
但他卻遺忘了另外一人的存在,李典指揮之餘時時留意前方的變化,從失去高幹指揮的袁軍混亂開始就命令一直沒有行動的親兵去夏侯惇身邊,這會一出手就被他們發現,這夥人氣都不打一處來,從來只有我們佔便宜的份什麼時候輪到你,三人一組分成幾排長槍並舉,對著妄圖偷襲的高幹就是一通攢刺。
高幹偷雞不成蝕把米,被曹兵們打得手忙腳亂,好不容易撐過這次急攻,身上帶著五六處傷口狼狽的逃走,直接跑到後陣才心有餘悸的停下來,齜著牙草草包紮一下傷口定下心來指揮戰鬥,醒悟過來的夏侯惇想報仇卻找不到對象,只好把一肚子怨氣發洩到袁兵身上,一時間刀光大盛,曹兵們的攻擊越發凌厲。
曹洪那邊也遇到了麻煩,朱靈雖然遭遇滎陽之敗,但卻沒有氣餒,知恥而後勇,穩健的在陣後指揮作戰,在他不斷發出的號令下,他這一邊的袁軍進退有度,不急不躁的反覆與曹軍展開拉鋸戰,依靠人多的優勢消耗著曹軍的體力和鬥志,樂進和曹洪憑借自身的武勇破開一層又一層的袁軍,但似乎無窮無盡的袁軍讓他們的努力盡付東流。
郭嘉皺眉看著膠著的戰況,中軍和左翼進展順利,右翼卻漸漸停頓下來,當即讓發令兵吹響兩翼輕騎參戰的號角。
長長的號角聲響起,等得不耐煩的曹純和張繡立即發動輕騎接近中央戰團,卻並不深入,一萬騎兵拉成一條長長的行列,再漸漸形成一個不斷滾動的圓環和袁軍步兵方陣保持百步的距離,臨近袁軍一面的輕騎手執強弩進行飛射,強弓被他們放棄,需要強大臂力才能使用的強弓無法保證輕騎擁有長時間戰鬥的能力,而擁有棘輪機構極為省力的強弩需求立即大增,費了很大功夫也沒能全部滿足,兩萬把強弩就幾乎把曹操的家底清空,不得不讓一部分輕騎繼續使用強弓。
趙雲所部輕騎使用的就是強弓,在號角聲響起後讓開道路把重步兵推上前線,他們在後方以一個極低的頻率開弓射箭,這場戰鬥還不知道要持續多久,無奈的趙雲只好用這種方式盡力延長他們的作戰時間,在三面箭雨的幫助下,曹軍取得部分優勢,漸漸把袁軍堅實的方陣啃出一個個缺口慢慢擴大。
袁紹牙齒咬得咯吱咯吱直響,眼看前方就要崩潰自己卻毫無辦法,忽然看到曹軍陣形有些混亂,想也不想用力一拳砸在几案上,大聲說道:「立即傳令前方弓箭兵對準兩軍交戰地發箭,不管出現什麼情況都給我狠狠的射,直到一個箭筒二十支箭矢全部用完。」
傳令兵的命令讓前方三員大將都是一愣,立即執行,袁軍步兵方陣中的弓箭兵搭箭上弦開弓將隨身一個箭筒裡的箭矢在極短的時間內發射一空,這才停下來讓自己疲勞的手臂獲得休息等候下一輪命令。
曹軍陣形的混亂是由於重步兵體力不支需要休息,各處大將調整輕步兵上前所導致,剛剛完成交接曹軍輕步兵和袁軍前方步兵立即同時受到箭雨的洗禮,二十波接踵而至的箭矢給他們造成極大的傷害,相較之下曹軍的情況還好一些,紙甲雖然防禦不高,但對於遠處襲來的箭矢還能頂住,加上能夠看到來箭及時格擋,傷亡不算很大,身穿簡陋皮甲的袁軍步兵們要淒慘得多,很多人帶著難以置信的眼神,看著從身後鑽入身體,在前方露出鋒利箭頭死去。
做夢都想不到會被自己人射殺的袁兵們一陣騷動,紛紛躊躇不前個別人忍不住向後逃去,知道會造成這種結果的袁紹第二道軍令就是敢逃者殺無赦,後方的袁兵不得不含著熱淚將昔日的袍澤當場斬殺,遏制住即將惡化的形勢,有心逃跑的前陣袁兵打消心思埋頭進攻,他們心裡都清楚,自己主公是下定了不勝則死的決心,為了自己的明天,他們只好進攻進攻再進攻。
曹操發出驚異的聲音:「沒想到,他竟然有這種決心。」
郭嘉冷冷一笑,這點陣仗可不夠看,詢問道:「高將軍,典將軍,許將軍,你們恢復的如何?」
高順筆直站立回答:「我與所部陷陣騎已經恢復完全,但馬匹仍然不能上陣,還需要時間消化剛才喂的精料,不過我和陷陣騎可以出擊。」典韋和許褚苦著一張臉沒敢出聲,他們剛才光顧著聊天對比兩人殺敵數量沒有好好休息放鬆,麾下虎豹騎也和他們一樣,這下形勢一變需要他們出力的時候卻無法立即趕赴戰場。
郭嘉若有所思的看他一眼:「我倒把忘記你原本的陷陣營是步兵給忘記了那麼高將軍你率領所有陷陣騎立即投入戰鬥,幫助子龍擊潰正面袁軍,他們的手段可一不可再,現在就需要壓垮他們的最後一根稻草,而你將擔任這個角色,去吧。」
高順嚴肅的行了一個軍禮,轉身召集麾下出發,再度披上鐵甲的陷陣騎跟著他們的將軍步向前陣,典韋和許褚羨慕的看著他離去,恨不得自己也是其中一員,哪怕只是一名小兵都情願,不由眼巴巴的看向郭嘉,希望能從他嘴裡聽到期望的軍令。
郭嘉冷哼一聲說道:「你們兩個給我老實呆著,戰鬥還未結束就放鬆,回去等著伯寧給你們計較。」
兩人大驚,連忙學著高順剛才的樣子指揮虎豹騎們進行放鬆和恢復體力,眼睛卻偷偷看向曹操,不出意外,他們看到的是一張怒氣沖沖的臉,互相看看,一起打個寒顫灰溜溜的遠遠躲開。
兩人離開後,郭嘉建議說道:「主公,虎豹騎今後不適宜由他們率領,勇猛過人雖然符合騎兵侵掠如火的運用方式,但一旦頭腦發熱就變成極大的隱患,今後應當交由子和與張繡來統率。」
曹操默然點頭同意了他的建議,當初只考慮到這兩人的武藝卻沒注意到性情,經此這一戰才暴露出問題來。
箭雨肆虐過的兩軍交戰處一片狼藉,滿地的箭支讓雙方都無法順利進攻,這為陷陣騎的到來爭取了足夠的時間,雙方有默契的清理完地面再度交戰,曹軍還順勢把傷兵送往後方治療,獲得短暫休息的兩軍交戰激烈的進行,陷陣騎的到來改變了膠著的戰況。
虎豹騎的缺陣使得高順把自己麾下改為使用陌刀,休息足夠,放鬆完畢的陷陣騎揮舞著沉重的陌刀,邁著整齊的步伐以慣用的三道橫列向前進攻,第一橫列陌刀當頭直劈後不管結果如何立即後退,第二列補上位置後同樣揮刀一擊後退再由第三列進行,三排陷陣營每前進一步都給袁軍帶來巨大的震撼,所過之處血雨紛飛,袁軍紛紛恐懼的躲向後方,後面袁軍又不敢擅自亂退,擁擠成一團的後果就是死傷無數,眭元進做出最後的努力,不顧一切親身出戰,試圖破開陷陣騎的橫列陣形,結果在一片刀光中告別人世。
失去大將統率的袁軍中軍步兵大陣徹底崩潰,袁兵們紛紛奪路而逃,混亂從中軍迅速擴散到全軍,左右兩翼步兵大陣隨之崩潰,高幹企圖彈壓下來卻被亂軍衝倒在地上,要不是親衛眼明手快捨身相救,可能就此被踩死,另一邊的朱靈直接丟下混亂的大軍不管,招呼親兵們護持自己混在亂軍中逃逸。
袁紹失神的跌坐在几凳上,喃喃的說道:「敗了,我徹底的敗了,孟德,始終還是你棋高一著。」
郭圖急了,連聲催促說道:「主公千萬不可如此,白馬還有蔣奇的十萬大軍,何況中牟一帶防禦空虛,只要您回到河北,很快就可以再度召集百萬大軍,擊敗曹阿瞞對您來說並不是難事。」
袁紹並不理會郭圖焦急的催促,臉上漾起一絲解脫,忽然厲聲下令:「公則,我要你混在亂軍中離開此地,回到河北後立即帶上尚兒去并州,今後我袁家血脈的延續就拜託於你。」
郭圖聽出袁紹訣別的意思,剛要喝令親兵直接架上離開,就看到袁紹拔出隨身長劍指著自己咽喉喝道:「我寧可『自殺』於此地也不決回去,想我袁紹身為四世三公後裔,縱橫數十年,難道回去讓人看笑話不成,你不用再勸解,我意已決只要你保護好尚兒就是對我最好的安慰。」
看出袁紹決心堅定的郭圖黯然三拜後灑淚離去,他的目的地是鄴城,最後抵達地是并州,袁紹隨即命令親兵跟上他離開,等身邊所有人都消失後抬眼看看漸漸西沉的太陽,殘陽如血,彷彿天地在宣示自己的命運,什麼時候自己開始多愁善感起來?自嘲一笑轉身走入營中,記得戰前營裡某個地方發生過莫名其妙的事情,現在想來只能是那個位置,曹操還會見自己最後一面,不如就去那裡等待。
做出決定後的腳步特別輕鬆,卸下全身重擔的袁紹哼著小曲一步三搖走向自己最終歸屬,夕陽在他身後留下長長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