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又和衣坐在榻,冷汗涔涔,悻如鼓,兩隻午不哆嗦著,面色蒼白。
「將軍」侍女見狀,連忙湊近來,嬌聲問道。
「無「無妨。」宋義不想讓手下看到他這副惶惶不安的樣子。揮了揮手:「你先出去。準備洗漱物事,我再休息片刻就起身。」
「喏。」侍女小心的應了一聲,恭敬的退了出去。宋義又坐了一會,調勻了呼吸,活動了一下雙手,搓了搓臉,將有些僵的面皮搓得活泛了,這才長長的吐出一口氣,緩緩的從榻上起來。侍女端著銅盆進來,將銅盆放在一邊,趕過來幫他穿上衣服。繫好袍帶。宋義妝了口,洗了臉,又由侍女梳了頭,打扮得整整齊齊,這才戴上冠,細心的紮好冠帶。端端正正的坐在帳中。就著侍女舉著的青銅鏡,宋義看著鏡中面容肅穆、不芶言笑的自己。這才露出了矜持的笑容。
「出去將本將軍的早餐端來。」宋義掩著嘴打了個哈欠,放下袖子的時候,又是一臉的嚴肅:「昨日辛勞,腹中有些飢餓了。」
「喏。」侍女端著銅盆,倒退著出了大帳,到了帳門口,這才轉過身,沒想到裡面撞上了一個鐵塔般的身體。差點撞個跟頭,嚇得驚叫一聲。手中的銅盆脫手,眼看著就要飛灑出去。
「小心了。」一隻大手疾伸過來,輕輕巧巧的接過了銅盆,另一隻大手恰到好的拉住了侍女柔若無骨的肩膀,將她失去重心的身子重新拉正。侍女驚魂未定,放眼看去。正是項羽燦爛的笑容。
項羽身材高大,長得極具英雄氣概,更難得的是他對誰都謙謙有禮,縱使身份低下的侍女,他也不會惡語相向,營中的將士、侍女對他都特別的崇拜,但是項羽的心思全在虞姬一個人的身上,平時從來不像其他將領一樣使喚侍女或者召營妓去陪寢,這些侍女對他只能遠觀,不能近賞,像今天這樣能有肌膚之親,算是意外中的意外。
侍女不由得面色一紅,兩朵桃花飛上了臉頰。臉熱熱的,款款一拜:「多謝將軍。」
「去吧。」項羽擺擺手。侍女偷偷看了他一眼,端著盆依依不捨的走了。
「誰在門口喧嘩?」帳豐傳來宋義不快的怒斥聲。
項羽微微一笑,低下頭鑽進帳篷,往帳門口一站,高大的身軀將整個帳門堵得嚴嚴實實的,帳中頓時一暗。宋義皺了皺眉。見是項羽。倒也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冷冷的問了一句:「項將軍這麼早到我帳中來,有何要事?」
項羽嘴角挑著一絲譏笑,看著宋義一聲不吭,宋義被他看得不自在起來,咳嗽了一聲,抬起眼皮膘了他一眼:「項將軍。你這是何意?」
「籍有一事不明。想請教上將軍。」項羽一隻手撫著腰間的劍,一隻手背在自後,淡淡的說。
宋義哼了一聲,不快的說道:「又是渡河救趙的事嗎?這件事本將已經跟你說過很多次了
「不是。」項羽不等宋義把話說完,就乾淨利索的打斷了他的話。然後在宋義又驚又怒的目光注視下,一字一句的問道:」籍想問的。是上將軍送令郎赴齊為相這件事,是上將軍自己的意思呢,還是大王的意思。」
宋義猛的抬起頭怒視著項羽,眼神中閃過一絲慌亂。宋襄赴齊的名義是催齊王出兵的使者,營中除了他們父子二人。並沒有人知道宋襄是去做齊相的,這是件很機密的事情,項羽是如何知道的?他感受到了項羽身上傳來的壓力。讓他不由的又心悸起來。
「這件事…恐怕不是將軍能問的吧?」宋頭強按心中的恐懼,強作鎮靜的說。
「不然。」項羽毫不客氣的打斷了宋義的話:「我季父在時,多次督請齊王出兵,他們糾纏於故王田假之事,拒不出兵,以致我季父兵力不足。無法攻克濮陽,英年早逝。如今我聽說某些人和田榮暗中有些約定。田假已經被送回齊國,所以我懷疑這裡面有些不可告人的勾當,特來向上將軍問個明白,令郎赴齊為相這件事,究竟是巧合呢,還是這陰謀裡的一環?」
頻將軍,這是國家大事,豈是你能過問的。」宋義大怒,起身戟指項羽,大聲喝道。
「國家大事。看樣子大王也是知情的了?」項羽怒極而笑,他左手拇指一彈。腰間長劍噌的一聲輕響,往外蹦出半寸,右手緩緩從背後轉了出來,五指張開,慢慢的握等了劍柄,一寸一寸的抽出了長劍,劍尖直指宋義的鼻尖,俊朗的面容也變得猙獰起來。
「我項家為復興大楚浴血奮戰,我叔父為國捐軀,大王如果不是我項家,現在不過是個牧羊之人,他明知我項家與田榮不合,卻還瞞著我與田榮交易,這是不是有點太讓人家心了?」
項羽咬牙切齒,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帶著森森的寒意,比帳外深冬的寒氣還要迫人,宋義看著項羽那雙重瞳子,一陣陣涼意從背後升起,直衝後腦。在項羽高大身軀的威壓下,他不由自主的一步步後退,直到背脊靠上了帳柱,退無可退。他才勉強站穩了身子,被冷汗浸透的衣衫貼在後背上,粘乎乎的特別難受。宋義的牙齒打著顫。面對著盛氣凌人。他很想說兩旬意正辭嚴的話來反駁他,可是劇烈的。斗止他的呼吸幾乎停止,根本吐不出一個字來。
「怎麼?敢做不敢當?」項羽平平的伸出劍尖抵住宋義的不斷上下滾動的喉結,帶著三分鄙夷的說道:「平時看你口若懸河。聖人之言脫口而出,今天怎麼這樣了?你的浩然之氣哪兒去了?」
宋義習孟子,平時總是把孟子的名言掛在嘴邊,什麼浩然之氣啦。什麼威武不能屈,富貴不能『淫』啦,一套一套的,話裡話外的對這些大字不識幾個字的將領很是看不上眼,一副很清高的樣子,如今在利劍面前。他那一套平時自詡的修養全部不翼而飛了,項羽最看不得的就這些讀了幾句書就自以為是的書生,現在看了宋義這副慫樣,心中快慰非常。
「項籍!」宋義被項羽激出了火氣,心一橫,反倒不抖了,他盡量控制自己不要去看眼前的劍,直視著項羽那副飽含譏諷的眼睛:「你好大的膽子。竟敢以下犯上?軍中自有法度,你不怕本將要了你的級嗎?。
「要我的級?。項羽不屑的一笑:,「就憑你?哈哈哈他鬆開宋義,攤開雙手在帳裡悠然自得的轉了一圈。神態輕鬆之極:「你覺得有人敢來殺我嗎?」
「不敢?」宋義喉間的長劍一去,頓時豪氣頓生,他大步走到帳門口,大聲喝道:「來人,給我將項籍這個犯上的狂夫拿下。」
帳外齊呃呃站在五十個親衛,前面站著三個扶劍而立的壯漢,正是季布兄弟三人。在他們的腳下,躺著十幾具屍體。鮮血橫流,全是宋義的親衛。宋義一看,後面的話頓時嚥回了胸腔裡,他瞪圓了雙眼,回過頭看著一步步逼過來的項羽,聲音沙啞:「你」,你」
項羽蔑視的瞅了他一眼。手中長劍一成而過,宋義的人頭被一腔熱血衝起在半空中,項羽左手疾伸,一把抓住半空中的人頭。輕鬆的看著宋義的無頭屍身栽倒在地,鮮血灑了一地。
被緊急召集起來的諸將看著宋義死不瞑目的級,渾身冰涼,戰戰兢覷的看著滿身是血的項羽,大氣都不敢出,生怕項羽手中那口劍下一個就會砍到他的脖子上來。項羽將宋義的級扔在地上,搓了搓手上的血跡,平靜的掃了一遍帳中諸將的面容,眼神中帶著三分不屑。他沉聲喝道:「宋義與齊國通謀,叛我大楚,大王有令,命籍於軍中斬之
眾將不辯真假,一聲不吭的看著他們,大帳裡靜得能聽到呼吸聲。
范增寒著臉。一步步的從帳後走了出來,擺擺手,讓人將宋義平時坐的主將位置收拾好。然後轉過身對項羽施了一禮:「立楚者,將軍家也。今將軍誅亂,安我大楚,將軍宜為上將軍,率我等破秦。」說完他回頭掃了一眼呆若木雞的眾將。眾將如夢初醒,連忙躬身行禮,七嘴八舌的說道:「范將軍所言甚是,我等亦有此意
「項將軍宜為上將軍
「本當如此。宋義一介書生,不通軍事,如何能帶領我等打敗秦軍。解巨鹿之圍?」英布這時候也回過神來,當機立斷,大聲喝道:,「我等擁立項將軍為上將軍,渡河破秦
「英將軍所言極是蒲將軍不敢落後。應蘆附和。
寧君、朱雞石、余樊君、葉青等原本屬於共尉的將領面面相覷,事情突然變成這個局面,他們一點準備也沒有,看著群情湧動的其他人。再看看項羽一系的桓楚、龍且等人凶狠的目光,他們苦笑了一聲,只好跟著上前行禮,擁立項羽為上將軍。
項羽鬆了一口氣,稍做推辭,就在主將的位置上入座,然後對范增拱了拱手:「亞父多謀善斷,請為軍師
「多謝將軍厚愛。老夫敢不從命。」范增當仁不讓的受了這一拜,起身在帳內來回走了兩圈,大聲說道:「宋義迂腐書生,不解兵情緊急之義。不恤士卒。又與齊國通謀,意圖不軌,幸有將軍奉大王之命斬之,挽狂瀾於既倒。功莫大焉。如今秦軍攻巨鹿甚急,我軍不宜在此多作停留,宜引兵渡河擊秦。然,此仗凶險異常,非萬眾一心不能成事。軍中諸將。原本各有所屬,難以協調,恐不能成事。因此,增請上將軍調整諸將所署,以利作戰
眾將一聽,面色頓變,范增這個時候提議重新調整軍中的將領,顯然用意不善。他們都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傾耳細聽,如果情況於已不利,立刻起來反駁。
項羽將眾人的臉色變色看在眼裡。不動聲色的點點頭:「亞父所言甚是,還請細言之。」
范增陰冷的眼神從諸將臉上一一掃過,暗自冷笑:「布將軍、蒲將軍所領部眾,是他們的舊部,兵將熟悉,戰力甚強,增以為不必調整,即可投入戰鬥。
不知二位將軍以為如何?」
英蒲二將一聽。長出一口氣,哪有不同意的道理,連忙出列:「謹遵將軍安排
「寧、朱、葉、余四位校尉,你們原本是共君侯的部下,共君侯的治兵能力有目共睹,母須多言范增先安撫住了這些人的心,然後話鋒一轉:「上將軍與共君侯結為異姓兄弟,你們既是共君侯的舊部,也就是上憤洲圳心腹將軍不會虧待你們的。現在就升你們為稗將「多謝上將軍。多謝范將軍寧君等人連忙出列。
「但是」。范增頓了頓。眼神盯著寧君等人。放緩了聲音。卻又透著威逼:「諸君未曾在上將軍手下作戰,可能不太熟悉上將軍的用兵,因此。我安排幾位將軍輔助諸位,以便協調
他回過身,大手一擺:「龍且,你輔助朱將軍。」
龍且出列。大聲應道:「喏
「周殷,你輔助余將軍
「周蘭,你輔助葉將軍。」
周殷兄弟應聲出列,朱雞石等人面色大變,他們已經看出了范增這招的陰險,可是看看帳中的形勢,知道如果不答應,只怕自己就走不出這個帳篷了。他們互相看了看,只好躬身受命。
「寧君,你沉穩善謀,這衝鋒陷陣的事情卻不是你的擅長,還是在帳中參謀吧。」范增最後看向寧君。寧君早有準備,他已經看出來了。這次所謂整軍,其實就是針對他們這些原屬共尉舊部的人。他含笑應了一聲:「多謝范將軍優容
「鍾離昧。鍾離昭,寧君的部卒,就由你們帶領,你們可要用心,千萬不能鬧出亂子來。」范增話中有話的對鍾離昧兄弟說:「以免寧君不安
「喏鍾離兄弟大聲應喏。
范增快刀斬亂麻,把幾個重將分別安插到其他諸軍中去。有英布等人從旁助威。寧君等人不敢有所異動,那些小勢力就更不敢吱聲了,一個個服服帖帖的聽從安排,片刻之間,軍中的幾派勢力就被項羽抓在了手中。范增安排妥當之後,項羽隨即在全軍宣佈了宋義的罪名,將宋義的私財分給將士,下令全軍準備渡河作戰。到趙地就食。將士們已經饑一頓飽一頓的已經好多天了,一聽這個消息,皆是大喜。范增隨即又派季布帶著人去追殺宋襄,派桓楚回彭城報告懷王一一雖然項羽恨極了懷王,可是眼下還不能表示出來,他剛剛掌握了軍中的實力,如果讓人知道他是矯詔殺的宋義,並不是懷王的意思,只怕軍中立刻就會大亂。
一切準備妥當,范增回到帳中,請出邸寄,將宋義的人頭給他一看,然後派武涉隨他一起去見共尉。那寄不知其中原委,高高興興的帶著武涉走了。
送走了邸寄。項羽心中有些虛,這次殺宋義是小事,最大的黑手倒是對著共尉下的,他不知道共尉聽到這個消息會做什麼反應。雖然他知道范增現在做的都是為他考慮,可是一想到共尉的反應,他還是有些惴惴不安。共尉放棄了入關的好機會,千里迢迢的趕來幫他,他卻趁著共尉還沒到的時候,一口把共尉的人馬全吞了。這件事做得極不地道,換了誰都會勃然大怒,拂袖而去。
如果共尉真的這麼做了,他就只能獨自面對五十萬秦軍。比起殺宋義之前的局面。他現在的處境只能說更嚴峻。不殺宋義,他只是個次將,主要責任由宋義負責。他要防備的主要是來自宋義的黑手。不被他借刀殺人就行了,可是現在不一樣了,他殺了宋義。把懷王的計劃全盤打爛,懷王雖然暫時沒有什麼辦法對付他,可是如果他打了敗仗。到時候就是懷王案上的肉,想怎麼宰就怎麼宰,所以的罪名都會落到他的頭上。
除非他能打贏,打贏了。他的聲望就足以震懾所有的對手,包括懷王在內。可是。如果共尉不來。他能打贏嗎?
項羽站在帳外,遙望巨鹿的方向。那裡有五十萬秦軍,有殺了項羽的章邯。殺父之仇,不共戴天,項梁待他如子,他待項梁如父,章邯殺了項梁,就跟殺了他的父親一樣。
不管阿尉來不來,我一定耍引兵渡河,與章邯決一死戰。
項羽攥緊了拳頭,暗暗誓。章邯,我一定會割下你的人頭,祭奠我的季父。
阿尉。你會來嗎,你會來幫我嗎?項羽的目光隨著天空飄浮的白雲,慢慢的轉向南方。
南方的天空。風輕雲淡。
寧君布袍輕衣,緩緩的走了過來:「見過上將軍。」
「寧君項羽心裡堵得慌,眼神不由自主的讓開了寧君:「你,有多久沒見過共君侯了?」
寧君想了想:「大概有一年了他歎了丑氣:「大概以後再也不會見他了。」
「為什麼?。項羽不解。
寧君沉默半晌,苦笑了一聲:「上將軍想必也知道,我們原是秦嘉的部下。」
「我知道項羽點點頭。
「我們後來歸順了共君侯。開始的時候,也只是迫於形勢。並不是真心投靠。後來我等在戚縣外被秦軍圍住,當時秦軍攻勢甚急。我君長歎一聲:「沒想到共君侯卻親率騎兵馳援,救我等於既滅之際,後來又不計前嫌。任我們為將。這份信任,我等一直銘記在心,只是
寧君想起這一年來的事情,心情複雜,再也說不下去了。
項羽看著滿面羞慚的寧君。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