蘄縣到陳縣大概四百里,一馬平川,並不難走。但是共尉很快就發現,這個任務比他們想像的要難得多。陳勝給了他們一百副衣甲,本來是加強他們實力的好事,可是上了路之後,他發現這一百副衣甲反成了麻煩。穿在身上?那顯然太招搖了,要不了多久,就會有官兵找上門來。扔了?又太可惜了。他們只好找來兩輛牛車,把衣甲和武器全裝在車裡,扮成替人耕田的農夫,趕往陳縣。好在這些人大部分都是農夫出身,倒不用做太多的裝扮。
但是這樣一來,另一個問題就來了,速度太慢,第一天緊趕慢趕只走了七十里,要照這個速度趕到陳縣,至少要到五天以後,到了那個時候,只怕起義的消息早就傳到了陳縣,再想混進城去可就千難萬難了。
「阿臣,這樣不行。」共尉一邊嚼著餅,一邊搖著頭。
「嗯。」呂臣含含糊糊的應了一聲,他也看出來了,要是這樣下去,奇襲的目的很難達到。
「我們兵分兩路。」共尉一仰脖子,喝下一大瓢涼水,然後將瓢扔給周賁:「我帶幾個人先走,爭取混到城裡去,你帶著其餘的人在後面跟著,約個地點匯合。」
呂臣眨了眨眼睛,歪著頭看了共尉一會,想了想,搖頭說:「還是我去吧,你帶著其他兄弟跟在後面。」
共尉咧了咧嘴笑了,他伸手拍了拍呂臣的肩膀:「阿臣,要論衝鋒陷陣,你不如我,但是要論帶兵,你顯然要比我高一截。你就不要爭了,我們人盡其才,物盡其用,各展所長。」
呂臣也搖著頭笑了。共尉說的話不錯,要論打鬥,共尉確實是罕逢敵手,但是不知道他的腦子是不是上次生病的時候燒壞了,思想跟別人有些不太一樣。上次不讓兄弟們搶女人,就是一個明顯的例子,搞得跟著他們的兄弟到現在還對他耿耿於懷,雖然表面上不敢說什麼,但是顯然生份了很多。相反倒是那些蘄縣裡的士卒,當他們得知是共尉建議陳勝下令整頓軍紀,才沒讓蘄縣遭到亂兵洗劫的時候,他們看向共尉的眼神明顯帶著感激。
看來共尉也感覺到了這一點,他的提議很符合目前的實際情況。
呂臣沒有再堅持,他安排了幾個蘄縣的降卒跟著共尉,給他們準備了充足的乾糧和武器。共尉收下了乾糧,卻沒要武器。
「我們的目的是進城,不是跟人動手。帶上武器,反而容易引人注意。」
呂臣笑了,他也沒有堅持,憑共尉的拳腳,只要不遇上大批的官軍,逃跑總是沒問題的,真要遇上大批的官軍,就是有武器,也是難逃一死,不帶武器看似不安全,實則更安全。
兩人商量好了會合地點,共尉帶著周賁等人匆匆上路。周賁那天被呂臣用劍頂著,先是把城樓上的人騙了下來,隨後又攻打了縣寺大門。他本來以為這些主意都是呂臣出的,後來才知道,這些主意全是這個殺起人來極其狂放的共尉出的主意。他覺得共尉身手又好,腦子又靈活,跟著他混,不管是活命的機會還是陞官的機會都會大一些,所以投降之後,他連屯長都不做了,點名要跟著共尉。共尉也不嫌棄他是降卒,對他很客氣,有什麼事都會跟他商量,周賁很快就把自己當成了共尉的親信,什麼事都主動替共尉考慮。
「大人!」周賁一面跟著共尉急行,一面有些緊張的說:「我們應該帶上點武器防身的,就算不會遇上官兵,遇上野獸也能有點用啊,現在赤手空拳的,那可怎麼成?」
共尉笑了笑:「你傻啊?對付野獸,用棍棒就成了,一定要用刀劍?」
周賁不好意思的摸著頭笑了:「刀劍鋒利啊,當然用起來順手,棍棒……嘿嘿,總覺得有些掉身份的。」
「身份?是身份重要,還是命重要?真要拿著刀劍,只怕我們走不到陳縣,就能被官兵堵住。」共尉一邊說,一邊從路邊折了幾根合適的樹桿,連皮也不撕,就扔到周賁他們的手裡:「這樣拿著趕路,既能防野獸,又不會惹人生疑,豈不是更好?」
周賁看看手裡的棍子,憨笑著點了點頭:「大人高明。不過,這玩意也就對付野獸行,對付人可就不行了。」
「誰說的?」共尉一笑,手一抖,手中的木棍狠狠的擊在旁邊的一棵酒杯粗的樹桿上。喀嚓一聲輕響,那棵樹緩緩的倒了下來,轟然倒地。共尉掂著手裡的木棍,打量了一圈:「誰的腦袋比這樹還硬?」
「大人--」那幾個士卒吃驚的看著共尉,舌頭伸得老長,好半天才合攏嘴,七嘴八舌的說道:「大人神勇!」「大人好大的力氣!」
「別廢話了,再趕一個時辰我們就休息。」共尉抬頭看了看月色,估摸了一下時間,大聲說道。
「喏。」周賁帶頭大聲應喏。
又急行了一個時辰,共尉帶著手下停了下來,在路邊找了個沒人住的破房子住宿。趕了一天的路,那幾個士卒都累了,一躺下就睡著了。周賁也很累,可是他卻沒有睡,而是巡視了一遍周圍環境後,才悄悄的回到共尉的身邊。
共尉抱著頭,靠著牆半躺著,眼光灼灼的看著周賁,撲哧笑了一聲:「我說,你的身手不錯,做事也蠻有條理的,能做到屯長,也算是個有能耐的人。那天怎麼這麼容易就被呂臣給制住了?」
周賁的臉一紅,好在夜裡也看不出來。他沉默了片刻,歎息了一聲:「大人有所不知,我前天就值了一夜勤,本來昨天白天應該去補覺的,可是我沒睡,跑去賭錢了。晚上困得不行,本來想下半夜偷偷睡一會兒,沒想到……唉,我娘早就說過,賭博會害死我,果真……」
一提到老娘,周賁的聲音變得十分難受,他有些哽咽,沒有再說下去。
「你從現在起不賭,不就行了。」共尉淡淡的說道。
「唉--」周賁長歎一聲:「我就是不賭,我娘也看不到了。」
共尉一愣,盯著周賁看了一會,見周賁眼角淚光閃閃,臉色悲苦,不像是作偽。他沉默了一會,用腳踢了踢周賁:「另想那麼多了,好好幹,以後當個大官,取個老婆,生幾個孩子,你就有再多的錯,我想你娘也會原諒你的。」
「多謝大人。」周賁慚愧的抹了抹眼睛,聲音裡帶了些鼻音。「還是大人睡吧,我來值夜。」
「別!」共尉樂了:「我怕你再睡著了,野狗進來把我們拖走,你都不知道。」
周賁也笑了,他確實累得很,既然共尉這麼說,他也不客氣了,躺下就睡。過了一會兒,就在共尉以為他已經睡著的時候,周賁忽然又撐起身子,仰著臉看著共尉:「大人,我們能打得陳縣嗎?」
共尉沒有立刻回答他,他瞇著眼睛,看著外面如玉盤一般的月亮,過了好久,才肯定的說道:「能!我們不僅能打下陳縣,還能打下咸陽。」
周賁半撐著身子,看著共尉年輕卻自信無比的面容,忽然覺得信心百倍,心裡的擔心一掃而空。他躺了下來,很快就打起了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