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鹿之戰已經結束,王離被擒,長城軍團崩潰,李斯等人死於非命,曾經強大的秦朝也聞到了死亡的味道,楚國即將成為這個世界的主宰,主角共尉雖然離一統天下還有一點距離,但是翻身做主人卻不遠了。在此之際,有必要對他前面的隱忍做一些解釋。是為文。
想寫這個短文的直接原因就是很多人對共尉的做法很不理解,他既有心爭霸,卻又要討好項羽,討好項羽有很多人雖然覺得不太爽,倒勉強還能接受,最不能接受的是他明知劉季是個禍根,卻還一直沒有下手。書評區說得最多的,莫過於這個問題。
我要解釋的就是這個問題,他為什麼要討好項羽,又遲遲不除掉劉季。
我的出發點是:秦楚之際,身份、名聲不可忽視。這個問題我已經在《陳勝》那篇短文裡表達過類似的意見,但是大概沒有多少人看,所以我這裡再具體的說一下。
秦朝雖然已經實行了郡縣制,取消了分封制,真正名義上的貴族制度已經消亡了。但是一個制度的消亡,並不是說從制度上取消了就結束了。秦朝的時間很短,公元前221年全國統一,到公元前206年滅亡,不過區區十五年,如果從陳勝起義開始算,只有十二年左右,這十二年的時間,還不足以消融掉六國的後裔,同樣也不足以消除貴族們在百姓心目中的地位。更因為秦朝的暴政(關於這個暴政究竟是什麼樣,這裡不討論,但是民心對秦不滿,那是毋庸置疑的),百姓反對秦朝的一切制度,包括郡縣制,雖然後來歷史證明郡縣制相比於封建制是先進的,但是當時的人們並不這麼認為,項羽滅秦之後分封,漢初分封,甚至到了晉朝封建制還死灰復燃,可見其頑強的生命力。
一句話,在我看來,在秦末,是不是貴族出身,對一個人,特別是一個造反的人來說,並不是無足輕重的,恰恰相反,重要無比。陳勝喊出了「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在當時是石破天驚的,但也沒有多少市場的。他思想上的超前,並沒有給他帶來立竿見影的好處,正如一個穿越者如果面對那個時代的人大呼「人人生而平等」,等來的肯定不會是歡呼,而是鄙夷的斥罵,甚至是**毀滅。
陳勝死了,他個人的能力是一方面,但是部下的相繼背叛,也是一個不可忽視的因素。
陳勝死後,六國之中,除了燕王韓廣不是原先的六國之後,其他五國都是六國後人。齊國的田儋,韓國的韓成,魏國的魏咎,趙國的趙歇,楚國的懷王,看看這個局面,有誰還能說「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王侯將相,是有種的。
這五國之中,田儋是自己拉桿子干的,過程輕鬆得讓人不敢相信。韓成是張良立的,魏咎是周市堅持的--為此差點和陳勝翻臉,趙歇是張耳、陳余立的,懷王是項梁立的。這裡特別要提一下項梁。項梁八千人過江,蒲將軍、英布等人投奔他,不是因為項梁有本事,那時候還沒看出他有沒有本事,而是因為他們項家世代楚將,是實實在在的貴族,項梁一舉成為義軍中的老大,他的身份是至關重要的,縱使如此,他也沒有敢自己拉桿子干,而是把一個放羊老頭拖出來當王,僅僅因為他是楚懷王的孫子,這也從另外一個側面說明了身份的重要性。
項梁如此,共尉這麼一個跟著陳勝起義的無名之輩當時如果自立為王,他會是什麼下場?他能比陳勝的下場更好?他不跟著項羽干,他還能怎麼樣?
瞭解了共尉要討好項羽的原因,也就明白了一大半共尉不能乾淨利落的解決劉季的原因。
在這個已經發生了改變的歷史上也好,在原先的那個歷史上也好,劉季都是個不入流的角色,如果不是他神奇的入了關,最後奇跡般又打敗了項羽,成了漢高祖,恐怕誰也不會注意到他。我已經說過,三傑之中,只有蕭何是他的原班人馬,張良是友軍,韓信是項羽的手下,都是分封之後才投到劉季手下,如果不是他們,劉季撐破天就是一個窩在巴蜀近似於被流放的窩囊漢王,而不會成為漢高祖。
現在有了共尉,他就更不起眼了。在劉季沒有做出明顯對共尉不利的事情之前,共尉對這麼一個不起眼的義軍首領下手,而且這個人還是他的姻親,呂家人會怎麼看他?項羽會怎麼看他?他手下的將領又會怎麼看他?這都是不能不考慮的問題,在沒有絕對的實力威懾所有的對手之前,送給別人一個反對自己的口實是愚蠢的做法,即使是只造成名聲損失,對於共尉來說也不是個明智的舉動。更重要的是,劉季實際上已經被剝奪了與共尉爭天下的實力,共尉根本就沒有必要急吼吼的把劉季解決掉,解決劉季,說白了只是滿足共尉或者是讀者的一種心理罷了,已經沒有必須的理由。
再退一步講,就算劉季入了關,他就能做關中王?歷史上鴻門宴是怎麼來的?如今不僅有強悍的項羽,還多了一個陰險的共尉,劉季能做關中王?
說到這裡再插一句。項羽滅秦,分封諸王,涉及到劉季的封邑時有個插曲。項羽當然不會把關中給劉季,但是他卻不能不派人去請示已經成了傀儡的懷王。懷王怎麼說?「如約」,按老子以前說的辦!而項羽雖然心裡不爽,卻不能明頂,他只能玩了個偷梁換柱,「巴蜀亦關中也」,把劉季趕到巴蜀去了,從名義上來說,懷王還是王,他當初的約定,項羽也不能違反。這也直接導致了項羽要對懷王下手。項羽什麼時候才對懷王下手?天下分封已定,他擁有了足夠的威望和實力,至少在他看來,他已經能控制住局勢,有實力來壓制道義上的反對,即使如此,他還是利用別人下黑手,把自己撇在一邊,並沒有一劍解決懷王。
說一千,道一萬,其實我只想說明一個問題:秦楚之際,身份、名聲,都是很重要的因素,是不可忽視的軟實力。共尉臥薪嘗膽般的隱忍,正是這樣的歷史背景下不得已而為之的選擇。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特徵,如果把這些背景特徵全部虛化,那麼除了人名之外,秦漢的歷史和唐宋的歷史又有什麼區別?
一孔之見,貽笑大方。然而,不能接受這個背景設定,自然也就不能理解共尉的行為,當然也不能品味他的腹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