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正陽的確心情有些不太好,但也不是楊彪想像的那樣糟糕,幾樁事兒湊在一塊兒,身體本來就有些不適的蔡正陽就上火了,牙疼得厲害,半邊臉都有些發腫,這就更讓人心裡不舒坦,罕見的批評了楊彪。
楊彪也有些委屈,不過他也知道大老闆心情不好,所以也沒有多做辯解,他相信對方事情過後會有一個明確的評判。
滇緬高速公路在德洪境內再度遇到了難題,施工方和當地政府的協調未能達成一致意見,這在之前是常態,但是德洪班子都進行了調整,依然出現這種情況,就不能不讓蔡正陽有些惱怒了。
整天叫嚷著要中央給項目給政策給資金,給你的東西你都用不好,下邊還在推三阻四,你怎麼能夠讓上邊滿意,怎麼可能讓上邊再給你?
蔡正陽也知道全局利益和局部利益難免會有一些衝突,但是局部服從整體,地方服從中央,這是基本原則,當然上邊也不是不考慮地方利益,這中間得失取捨就要有一個度的平衡。
之所以對德洪的情況不太滿意,並不是因為工程受阻,而是因為你德洪市委沒有能將這個問題在地市一級就把它協調下來,而非要鬧得沸沸揚揚,捅到省上來,這不是有點故意打臉的味道麼?
「其實蔡哥你也別把老秦弄得太緊了,他才去時間沒多長,主要精力還是得放在把班子理順,班子是執行力的保證,我想老秦既幹過市委副書記,又在組織部常務副部長這個位置上幹了這麼多年,輕重緩急肯定拿捏得住,他肯定也想把事情辦好,但是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他剛接手德洪那邊,擺在面前問題肯定很多,出點這樣那樣的小問題很正常,你不能要求他一帆風順,期間有些磕磕絆絆也是免不了的,只要他能控制住大局就行,而現在他的表現證明他能夠控制大局。」
趙國棟陪著蔡正陽在野鴨湖畔漫步著。
蔡正陽心情不太好,或者有些煩躁的時候就喜歡到野鴨湖來,這已經成為他到滇南工作之後養成的一種習慣。
隨著野鴨湖商業開發的步伐越來越快,不知道他這個省委書記的這個愛好還能享受多久,蔡正陽也很矛盾,昆州城市規模不斷膨脹擴大,昆州市政規劃的方向也不斷在調整,吳元濟和王烈就昆州的城市規劃也向省裡邊做過匯報,省裡邊對此爭議很大。
野鴨湖畔周圍的大片土地已經被各種什麼歐陸國際社區、地中海風情小鎮、江南皇家園林等等林林總總的開發商們所包圍,而各種別墅、洋房區域也在一塊塊成型,也將會成為滇南新貴們身份的象徵和追逐的目標。
雖然目前真正原生林還保留著一大片,野鴨湖的原始風味還尚存,但是不知道在隨之而來的商業氣息滲透下,這片寶貴的原始山林還留保持著多久,那些個為了利益的商人們會想出一萬種辦法來解決橫亙在他們面前的法律障礙,這一點蔡正陽太清楚不過了。
蔡正陽並不反對商業開發,實際上在他看來商業開發的不斷加速其實也是經濟繁榮的一種表現,只有當實體經濟發展到一定程度之下,第三產業的發展浪潮才會湧起,昆州今年的gdp估計能突破一千億,雖然在優勢主導產業的確立上還不盡人意,但是畢竟突破千億gdp也就意味著昆州已經具備了一個大都市的經濟底子,怎樣引導第三產業發展,也就成了一個迫在眉睫的問題,在這一點上昆州市委市府似乎還有一些不同意見。
商業開發也應該遵循市裡邊制定下來的發展規劃,如何在保留昆州生態之都、旅遊明珠的桂冠下,進一步開拓昆州最為西南地區商貿中心,並且把生態之都打造成為生態宜居之都這個目標,也是一個相當複雜的系統工程。
每個地方都有自己的難處,每一項工作同樣都要面對不一樣的困難,想通了這一點,蔡正陽感覺似乎心境也要平復許多了。
「國棟,我來滇南都三年了,板起指頭算一算,一千多天時間,似乎就這麼無聲無息的過去了,再看看周圍省市的變化發展,我心裡著急啊。」蔡正陽罕有在外人面前袒露心緒,即便是趙國棟也很少聽到他用這樣深沉的語調,「我知道中央對我的評價不算太好,雖然在有些事情上中央看上去是持支持我的態度,但是我心裡自知,中央是對滇南的發展不太滿意,有的領導也認為我表現得太過於軟弱了,或者說保守了。」
趙國棟默然不語,其實這種說法他也不是第一次聽到,這一次去京裡,在楊天明那裡他也隱約聽到了這種說法,而阮岱青的言語中不也就流露出這種味道麼?甚至在劉喬那裡他不也一樣聽到了關於這方面的閒言碎語。
蔡正陽沉寂兩年才開始發威,白白耽擱了兩年時間,一個省委書記用了兩年時間來「摸清情況打牢基礎」,是不是進入角色太慢了一些?
對蔡正陽在能源部表現出來的大刀闊斧雷厲風行和在滇南表現出來的謹小慎微判若兩人,不少人都大惑不解,認為蔡正陽的表現大失水準,中央在這個人選的任用上有些失策。
「但是我堅持我現在的觀點,不能求一時之快,而為下一屆留下太多的隱患。」
蔡正陽選擇趙國棟作為傾吐心聲的對象好像有點意外,但是趙國棟卻知道蔡正陽在這種環境氛圍下心情相當苦悶,而滇南也找不到一個能夠讓他推心置腹卻又不會傷己他的威信的合適人選,商無病也好,楊彪也好,黃夢真也好,這些人選固然都算得上是蔡正陽的嫡系,但是真正能夠讓他沒有顧忌的袒露心聲,唯有趙國棟。
「滇南上一屆留下來的積弊太深,突施猛藥只會讓滇南局面更加混亂甚至糜爛,我不能那樣做,否則我就成了罪人,但是這樣放縱下去,或者和他們達成妥協做些表面文章,像滇緬高速公路和滇緬鐵路這些我可以說都可以輕鬆獲得推進,但是後面呢?那只會遺患更多,留給下一屆的攤子也許就會比我來接手時更棘手更困難。」
趙國棟微微點頭,他明白蔡正陽的意思。
蔡正陽如果一來滇南就和陶張系達成妥協,陶張支持他的計劃,他盡可能保留陶張等人的體系利益,這樣短時間內就可以看到一片「和睦共處歌舞昇平」的景象,但是這樣的結果就是一級忽悠一級,表面文章做得光鮮無比,中央盯著的大項目大規劃也是順利推進,但是滇南社會經濟發展的結構性問題卻得不到解決,等到這一屆結束之後他蔡正陽脫身遠走高飛,滇南就真的成了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空殼子花架子。
誰來接手那就不得面臨更大的難題,要麼猛藥狠下,拼著滇南混亂兩年,重新理順,從頭再來做起,要麼就是最表面文章,繼續糊弄下去,直到爆倉露餡為止。
所以蔡正陽說他不願意那樣,除非他在仕途上已經沒有任何想法,只想安安穩穩求個過渡,然後一屆結束之後到人大或者政協某個專委會去吃閒飯。
兩種方式都不可取,那就只有走折中之路。
而這個折中之路就更不容易被人理解,一方面你並沒有和對方取得利益一致,工作中就無法求得對方的支持,矛盾重重,但工作你一樣得推進起走,一方面中央也對你在這麼長時間裡無所建樹會有看法,這樣來自雙重的壓力會讓你兩面不是人。
「蔡哥,我理解你的難處,所以我覺得你沒有必要給自己那麼大壓力,我們已經做得很好了,而且我堅信滇南經歷了這一輪調整,新的基本人事構架已經確立起來了,我不敢說這兩輪人事大調整每一個人選都是真材實料能發揮出本事來的角色,但是至少在黨政主官上,我還是有這個信心把握的。」趙國棟知道這個時候自己也需要給蔡正陽打打氣了,每個人都有軟弱的時候,或許這個時候就是蔡正陽心情最低落糟糕的時候,「不信我們拭目以待,我相信最遲翻了年之後,全省各地情況就會有所改觀,別的我不敢說,像昆州、文城、昭達、永昌這幾個地市州肯定會有顯著變化。」
「哦?這麼有把握?」蔡正陽被趙國棟相當肯定的語氣感染了,作為省委書記,適時調整情緒是家常便飯,先前他是有些煩躁,但是當一番話向趙國棟傾吐出來之後,他就已經把情緒調整過來了,趙國棟的話語他當然明白其中含義,他很感激,不過並不會因為這些話就忽略了本身存在的問題。
「蔡哥,我知道你覺得我是在安慰你,不信咱們就以半年時間為限,怎麼樣?明年三月底,我們來看這些個地區的表現,如何?」趙國棟倒是底氣十足,似乎對自己挑選的幹部很有信心。
「好,那麼咱們就一言為定,我倒是要看看你挑選的人能不能替你爭口氣!」蔡正陽饒有興致的和趙國棟一擊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