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覺華擱下電話,若有所思。
今兒個這場談話倒是有些意思,昔日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交通廳小吏,居然也能在仈jiu年間成長成為一個名噪一時的人物,不能不讓他有些感觸。
這個人在自己面前所說的種種對於蘇覺華來說並不陌生,國內紛紛攘攘的言論實在太多,他所說那些也算不上是是什麼獨到精闢的見解,頂多也就是從一個市委書記嘴裡冒出來更貼近實際罷了。
但是有一點讓蘇覺華對這位年輕的市委書記別眼相看,他提及到今後寧陵發展規劃並沒有將引進大項目作為主要工作,卻談到營造一個適合目前本土民營資本和內生型企業發展的環境作為寧陵市委市政府的一項主要工作,而他們更希望能夠用一個良好的發展環境來吸引更多的高科技高附加值的中小企業以及大批人才的加盟,來增強寧陵市的發展後勁,這份深邃的遠見,不是隨便那個人都能看到的,不簡單。
至於柳道源在電話裡提及的趙國棟來面見自己的主要原因,在蘇覺華看來都是一些不值一提的微末小事。
一個副總理如果連自己分管工作中的一個具體項目都無法作主,那也未免太可笑了,他需要考慮的只是怎樣然安原省政府能夠以一種比較合適的方式來落實這個項目而已。
這個年輕的市委書記身上湧蕩著一份激情,一份熱血,一份公義,一份良心,這讓蘇覺華有些感動,他已經很久沒有有這樣的感觸了也許是被長年的事務磨得習慣於壓抑自己內心的真實情感,也許是面臨的雨打風吹讓他更善於用多個不同角度來考慮問題,甚至不憚於用一種yin微的方式來考量任何人心,但是今天有些不一樣的感覺。
他能夠感受到對反暢所欲言之後那種放下一切包袱的那種輕鬆暢然,這是一種道德良心得到解脫的下意識反應,很微妙,蘇覺華相信自己的觀察力。
在市委書記這種位置上還能保持有這樣一份心,僅僅這一點就足以讓蘇覺華對此人高看不少,甚至像一個楔子一樣牢牢的嵌在他並不為常人打開的心版上。
未來的中國需要這樣的具有堅毅執著為理想而奮鬥的幹部,需要這樣具有相當眼光見識和自信的官員,更需要這種將民眾核心利益擱在一切因素首位的良心幹部,而最後一點,從某種角度來說甚至超過了前兩者,沒有了最後一點,前兩者都是虛妄,甚至會更糟糕。
所以他給柳道源打了電話,詢問了一些事情,他能感覺到柳道源在那邊有些忐忑不安的心情,顯然是在替這小子擔心,但他沒有多說什麼。
**************************************************************************趙國棟自然不可能知曉他自己離開之後發生的一切,他只知道自己說了想說的,而蘇覺華副總理卻沒有任何情緒波動的表現,甚至一絲半點的肯定認可意思都沒有,當然他也知道這可能是所有高層領導的慣性表現。
黨校的生活還是繼續,無論是外宣辦主任來講《創造良好國際輿論環境對國家發展意義》,還是《中國現階段貧富差距問題分析》,抑或是《當前我國改革進程中的幾個問題探索》,連續這一個月來的學習課程,幾乎都是精闢經典,都讓趙國棟有一種撥開雲霧見青天的感覺,平常思考中的一些問題總覺打不開的癥結也在這些不經意的課程中豁然貫通,一些連接不起來的節點也在這個時候就像是被一根細若髮絲的繩索貫穿起來,讓趙國棟受益匪淺。
隨著平常學習生活中的接觸越來越多,吳元濟和孫曉川與趙國棟三人也漸漸走到了一起,加上班上另外一個來自三班的周登高和趙國棟聯繫也頗多,吃飯也時不時在一起,成為四人在一起聊天最多的機會,四個人相談也甚歡,形成了一個相對密切的小圈子。
吳元濟豪爽粗獷,孫曉川平和大度,周登高低調大氣,雖然各人性格不盡一致,但是趙國棟卻很喜歡和他們相處,在他看來,這三位都有自己的一套,也都有值得自己學習和借鑒之處,和朋友相處,總能在不經意間受到他們的一些影響,趙國棟希望自己也能夠變得更成熟更全面。
趙國棟瞥了一眼坐在自己對面相當文靜吃飯的周登高,黑框眼鏡落在他臉頰上讓他多了幾分書卷氣,周登高話不多,但是每一句話都能落到點子上,也極有力量,吳元濟就經常評價周登高是言必中,中必果,意思就是周登高說話必定有道理,而且總能得出一個結果。
「老周,晚上啥安排?」趙國棟隨口道。
「晚上?晚上省裡邊過來了兩位朋友,要聚一聚,你們幾位有沒有興趣,一塊兒?」周登高回答很直接。
「喲,老周,我記得你很反感下邊人來看望你嘛,怎麼今晚這麼難得也要接受邀請?」吳元濟笑著道。
「不是下屬,是市裡一家上市公司的領導,他們到京裡辦事兒,一定要過來看一看,我推不掉,只能去應酬一下了。」周登高面無表情,只顧埋頭吃飯。
「沒興趣,我還是呆在窩裡看我的《東方快車謀殺案》吧。」趙國棟搖搖頭。
「我也沒興趣,晚上去游泳池游一遊泳,鍛煉一下,國棟,要不咱們一塊兒?」吳元濟吆喝著,「老孫,一塊兒?」
「嘿嘿,我今晚也有約會啊,集團黨委領導幾位要過來看看我,我得參加感謝領導關心啊。」孫曉川擺擺手,「游泳我可不是你們倆對手,就你們倆這體力,我估摸著咱們這期學員裡也沒有誰能趕得上你們倆。」
「國棟,看來我只有把你給拉上了,要不我一個人去游泳,豈不是太過孤獨,偌大游泳館裡就只有倆救生員在裡邊,也太孤單了一些,能有倆人說說話,那也好得多。」吳元濟大大咧咧的道:「今兒個咱們再好好較量一把,我就不信弄不過你。」
「再較量你也沒戲,咱這副身子骨可是漂長江的料。」趙國棟斜睨了一眼吳元濟,「若是說比舉重,咱可能比不上你。」
「國棟,你小子是不是想挨揍?老拿我缺陷說事兒啊。」吳元濟長得敦實,個頭不高,但是卻有些精悍味道,「咱不就是矮了一點麼?那也是爹娘給的,沒辦法啊。」
孫曉川和周登高都各自散去,只剩下趙國棟和吳元濟兩人在校內散步,路旁的玉蘭樹已經含苞待放,吐綠的柳絲,雪松如塔,黨校裡的綠化搞得極好,讓人如身處植物園。
「也不知道老周還能不能把這一期學完?」吳元濟沒頭沒腦的來了一句話讓趙國棟吃了一驚,「怎麼了?他工作要動?」
「嗯,好像是吧,聽說過了春節中組部就已經在考察了,估計也就是近期就該考察完了吧?」吳元濟瞅了一眼遠處,背負雙手淡淡的道。
「到哪兒?」趙國棟沒想到吳元濟這傢伙消息竟然這等靈通,看樣子應該是和滇南那邊有些關係。
「可能是咱們滇南吧,不確定,只是有這種說法,不過老周這一步可是邁得不小。」吳元濟展顏一笑,似乎很高興,「到了咱們滇南當咱們的領導,咱們好歹也是一起學習過,也可以沾沾光呢。」
趙國棟心念急轉,難怪柳道源在電話裡說得很含糊,甚至有些忌諱,大概也是擔心這風聲弄太大影響到對周登高的考察吧,不過趙國棟注意到吳元濟似乎並不太在意周登高的登高,而且是到滇南,這倒是讓他有些奇怪。
「老吳,我看你也不會比他慢多少,好像你也快了吧?」心念微動間,趙國棟似笑非笑的盯了對方一眼。
瞅了一眼趙國棟,吳元濟很果斷的搖搖頭,「別聽那些謠言,我的事兒沒影兒,我才去紅山兩年時間,要輪也輪不到我,我還得老老實實繼續扎根紅山。」
這批中青班和其他幾屆略略有些不同,這是很多人都感覺到了的,很有點優中選優的味道,尤其是地方上的這批幹部,來的數量明顯偏少,和以往的春季班明顯不一樣,並不是所有後備幹部都能有這樣一個機會。
吳元濟雖然很果斷的否定了這個說法,但是卻讓趙國棟心中撲通撲通猛跳了起來,吳元濟這話隱藏的含義也就是其實他也是有希望的,只是現在還沒有可能,周登高來自黔南,吳元濟來自滇南,都有這種風聲傳出來,這意味著什麼?
聯想到自己再來京裡學習時,韓度也是再三叮囑自己要好好學習,提高自己,言外之意也很是有點意味深長,自己當初還陶醉在第一次到中央黨校學習的興奮中,也沒有太在意,現在看起來似乎韓部長的話語中也隱藏著什麼奧義在其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