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這個城市規劃方案之後,相信大家都有一個感受,那就是這個規劃方案看上去很美,但都是建立在懷慶經濟發展速度以相當於我國目前年平均經濟增速兩倍的速度增長為基礎,在此我想說一句,願望是美好的,勇於進取的心態也是值得嘉許的,但是我們不能忽視我們懷慶的客觀現實條件,我們懷慶憑什麼就可以自信滿滿保持每年百分之十八到二十的經濟增速?依據何在?而如果做不到這一點,這一個城市規劃方案就是徹頭徹尾的空中樓閣!」
呂秋臣渾厚有力的聲音在常委會議室裡迴盪,顯得格外具有衝擊力。
「如果只是在圖紙上畫了一個空中樓閣那無關大局,但是我看了這個規劃,尤其是市政建設這一塊,所謂的內環線建設今年年底就要正式全面啟動,而外環線提出的設想也是在2003年底前就要全面鋪開,大家可以算一算,這個內環線的拆遷量有多大,工程量有多大,需要多少資金?」
「如果我們耗費巨資把這個內環線建起,可是經濟發展卻達不到我們所期望的那樣,如此巨大的資金不能說就打了水漂,但是至少可以說好鋼沒有用到刀刃上,而我們懷慶現在財政並不充裕,急需要花錢的地方很多,如果能夠投放到其他方面,我相信產生的效果要好得多。而且我們大家還可以看一看,內環線內有多少空白土地,雖然它們都不是什麼高產豐產的基本農田保護區,但是畢竟那也是能夠出產糧食蔬菜的土地,這樣把它們草率的圈占起來,一旦無力開發或者拖上十年八年,是不是太過於奢侈浪費了呢?這也不符合國家土地政策。」
「與其這樣匆匆忙忙趕潮流似的掀起一個個圈地運動,為什麼我們不能謹慎把穩一些把問題考慮得更周全一些呢?規模做得小一點,適當控制一下步伐,不要那麼貪大求全好高騖遠,我想這並不就代表了思想保守作風守舊,這是對人民負責,對納稅人的錢負責!」
呂秋臣似乎已經感受到了來自周圍盟友們的支持,昂首四顧,顧盼間亦是志得意滿。
在會前陳英祿和他交換過意見,陳英祿認為市政府這份方案比起第一稿來已經修改了不小,而且最重要的是分成了兩個階段來推進,第一階段的方案雖然也還有一些這樣那樣的問題,但是陳英祿覺得從一個前進發展中的城市來看,這樣的超前意識並不算太過分,也是必要的,因而建議他在提出不同看法時不要以偏概全,因為一個具體問題而否定整個方案。
但是呂秋臣依然堅持自己的意見,認為這個方案與第一稿並沒有實質性的改變,只是分成了兩個階段,而第一階段的規劃基本上就為第二階段的方案定了型,如果一旦實施,第二階段日後要修改的空間也不大了。
最重要的一點是付天、劉連昌、張果喜、高志明都傾向於支持自己的意見,而像老闆也沒有完全否定自己的看法和意見,加上態度一直中立的蕭chao以及不怎麼摻和在這些具體事務中來的殷景松和顧永彬,趙國棟實際上也就只有一個鄧若賢的支持,這樣一個難得良機如果不抓住,那就真的會讓趙國棟的尾巴翹上天去了。
許喬是列席會議,會上她也在一次簡明扼要的介紹了整個懷慶城市規劃方案,然後重點把精力放在了制定這個城市規劃方案的主導思想來,提出的觀點就是要抓住時機與時俱進,不能因循守舊貽誤發展良機,而呂秋臣顯然也是有備而來,針鋒相對的提出了不同觀點和意見,甚至將好大喜功乖面子工程這些帽子也扣了過來。
會場氣氛顯得有些沉重,許喬實際上就代表了趙國棟的觀點意見,代市長和常務副市長之間對這個城市規劃方案意見相左,甚至是尖銳對立,這種在會上公然否定批評另一方觀點的情形在懷慶還是第一次。
陳英祿沒有想到呂秋臣態度仍然如此堅決,即便是自己先前提醒了他,還是這樣不管不顧的把問題全數攤了出來。
老實說呂秋臣提出的一些問題也是他所擔心的,但是他卻沒有呂秋臣那樣悲觀,他更趨向於一種雙方折中的方案,比起原來最初的方案趙國棟和許喬已經做了較大的調整和修改,雖然距離他的意圖也還有一些差距,但是陳英祿認為是在自己接受範圍之內了。
你不能要求每個人的觀點看法都和自己完全一致,有一定分歧也很正常,尤其是像趙國棟這樣年輕的市長,他希望懷慶發展變化更大更快的願望更強烈,這也可以理解,只要不是原則上的問題或者差距太大,陳英祿是這樣看待的。
陳英祿靜靜的吸著煙,煙霧繚繞在他頭上方,紅殼嬌子丟在橢圓形的會議桌上顯得有些岔眼。他很大方,經常散煙,可常委裡其他煙民都不太喜歡這種煙,只是他扔過來,別人也不好拒絕,只好接著,不過別人要給他散煙時他卻一般搖手拒絕,因為不是他喜歡的煙。
作為一個市委書記還在抽十來塊一包的煙,換了別人可能會覺得有些掉份兒,不過陳英祿就喜歡抽川煙,像中華、玉溪、極品雲煙這種價格昂貴的貨色,他反而覺得少了些味道,別人都說他是家鄉情結,他也覺得可能有這種心理情結在裡邊,除了藍嬌和紅嬌這兩種煙,他幾乎不抽其他的。
重重的將煙蒂捺在煙灰缸裡,陳英祿掃視了一眼四周,趙國棟伏案疾書,也不知在寫什麼,常委會有專門記錄的人,似乎不需要他來當記錄員;付天則是滿面沉思之色,宛如學者在思考哥德巴赫猜想;殷景松如老僧入定,眼觀鼻,鼻觀心,一動不動,如果不是眼睛微微睜開,眼珠偶爾一動,差一點就要以為他睡著了。
其他幾位常委也都是神態迥異,但是有一點相當明顯,那就是誰都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率先發言。
陳英祿知道常委們都在觀察自己的態度。
事實上在常委會之前不少常委也就或明或暗的探知過他的態度,但是他想瞭解一下常委們的真實看法,不想自己的觀點意見影響到他們,所以都以還不成熟,還需要仔細琢磨研究一下為名沒有正面回答,這大概也是常委們都不願率先表態的緣故。
「哪位先來談談自己的看法?這也是一個探討的機會嘛,市政府拿出的這個方案相當細緻翔實,而且幾天前就發到了每位常委的手中,相信這麼幾天來各位都有了較為直觀的認識瞭解,這也是事關我們懷慶城市發展大計,諸位都有責任和義務貢獻自己的智慧,提出自己的看法和意見。」陳英祿見眾人都還是有些相互推諉,皺起眉頭道:「這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提出自己看法來供大家參考探討,代表個人意見而已。」
鄧若賢知道這些人都在窺探陳英祿的態度,但是他知道自己沒有必要等,合上筆記本抬起頭來:「陳書記,要不我先來講幾句,拋磚引玉,不對之處,大家都可以指出來。」
「好,若賢,你也是分管過城建工作的,我相信你能站在客觀公正的立場來看待問題。」陳英祿欣慰的點頭。
付天琢磨著陳英祿這句話的含義,鄧若賢的態度早就明朗了,可陳英祿卻說他能夠客觀公正的拿出看法,這是什麼意思?要麼就是陳英祿認同趙、鄧、許的觀點,要麼就是呂秋臣或者陳英祿說通了鄧若賢反水,但是付天覺得第二種可能性不大。
略一思索,付天就琢磨出味道來了,看一看鄧若賢的態度也就基本上能確定陳英祿的態度了。
「方案我看過幾遍了,甚至我還對照著方案到幾個重要的關節點去實地勘察了一番,也對照了近三年和今年我們懷慶經濟發展狀況來思考過。」鄧若賢平靜的道,並沒有理睬呂秋臣等人的目光。
「說實話,對於最初的方案我不太贊同,當時和呂市長的觀點差不多,覺得方案有些超前,對於這個方案中規劃的城市發展進度是否符合我們懷慶經濟發展進度持懷疑態度。」鄧若賢言簡意賅,「但是後來我許市長提供了不少國內外關於城市建設帶動促進經濟發展的一些典型範例資料,尤其是城市建設對於第三產業也就是服務業的發展有著難以想像的推動作用,我自己也抽時間去查閱了一些這方面的資料,我的觀點就有一些變化。」
「隨著改革開放的進一步深入,我國國民經濟發展也進入了一個高速發展階段,而經濟發展到一定程度之後,第三產業將取代第二產業成為推動經濟發展的增長點,而第三產業的快速發展也將推動第二產業的技術升級,起到相互促進的作用。」
「第三產業的發展取決於多種因素,我的個人理解是,資本包括金融資本、商業資本和產業資本,高技術高素質人才、不斷發展創新的科學技術這幾項因素是第三產業發展的核心動力,而一個地方你想要獲得這幾個核心要素,就必須要有一個可供承載的載體。」
「這個載體是什麼?是城市。」鄧若賢侃侃而談,「但是並不是隨便一座城市就可以成為吸聚這些核心要素的載體,要讓這些要素吸附而來,這就需要我們的城市上顯示出優越於其他城市的特點亮點,而城市建設則是打造塑造這些特點亮點的手段。」
「我在和省城市規劃設計院的幾位專家進行溝通探討時,他們也提出了類似觀點,認為懷慶的先天條件相當好,而懷慶不能走以往老路,只圖在傳統工業上做文章,而應該志存高遠,以傳統工業為基礎,以電子信息產業為紐帶,力爭將懷慶打造成為一個依托科學技術發展帶動整個產業鏈發展升級的新型城市。」
「我們與周鄰的省會安都相比在許多方面差距很大,而我們要做到剛才所說那一點,就必須要在城市這個載體的規劃建設上大做文章,做好文章。」
包括陳英祿和趙國棟在內的常委們都被鄧若賢這番言論給吸引住了,呂秋臣心中更是憑空生出一種強烈的危機感。
鄧若賢最初並不贊同這個方案他是知道的,後來鄧若賢又改變了意見,他當時也沒有在意,只是單純的認為對方是在趙國棟的拉攏下沒有節氣的投入了趙國棟懷抱而已,但是他卻沒有想到這中間竟然還有這麼多豐富的故事。
「怎樣在強敵環伺的競爭對手中脫穎而出,怎樣揚長避短凸顯我們懷慶市的優勢,我覺得在利用我們懷慶市先天優越的自然地理環境,因地制宜的把懷慶建設成為宜居宜業的山水園林城市就是其中重要一環。」
付天輕輕歎了一口氣,就憑鄧若賢如此處心積慮的來上這麼一手,他就知道這一次呂秋臣又是自取其辱了,除了白白烘托出趙國棟的高瞻遠矚外,他只收穫了一地雞毛。
不出付天所料,鄧若賢話鋒一轉,就把話題落到了修改後的方案如何突出了自然山水優勢,如何彰顯了歷史人文氣息,如何構建宜居宜業的環境,前瞻性的重要性必要性,總而言之,有了前面極富煽動性鋪墊,後面的推論幾乎就是順風順水一氣呵成了,從呂秋臣面青頰黑的表情就可以看出他此時的心情。
當鄧若賢話語落定之後,整個常委會議室裡是一片寂靜,常委們都在思考琢磨著鄧若賢這番話帶來的衝擊力,不僅僅是鄧若賢對這個方案的看法,更重要的是鄧若賢為了研究這個方案而自己查閱資料主動找專家瞭解探討這些舉動,這證明對方是真的把心思花在了這上邊,而他現在已經不分管這項工作了!
這是一個什麼樣的工作態度和作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