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市長和呂部長的看法很中肯,政法委在年前也進行了一次專項不穩定因素的排查,主要就是針對企業改制、城市拆遷以及農村中『四亂』情況可能導致的不穩定因素。根據反饋回來的情況顯示,目前在我市不穩定因素還是以城鎮建設的拆遷佔地帶來不穩定因素為主,也有部分縣份上的國企改制涉及的買斷工齡問題,農村『四亂』問題雖然也有反映,但是現在還不明顯,這和趙市長調研報告中的反映可能有些出入。」
接上話的是市委常委、政法委書記劉連昌,語氣雖然相當和緩,但是言語中的態度卻很肯定:「當然這可能和我們調查瞭解的側重方向不一致,但是從各縣政法委反饋回來的情況,在這方面各縣都還沒有發現反應特別強烈的事件和問題。」
趙國棟很想反問一句,難道說非要爆發出來才算是問題?那些潛伏在深層次的問題就不是問題,一定要造成嚴重後果轟動影響才能引起大家的重視?
不過這樣一來就顯得自己太沒有涵養了,劉連昌他也只是代表政法委的意見,說得中規中矩,自己縱然不同意對方意見,這個時候也只能聽著。
三人的次第表態一下子就把趙國棟推到了懸崖邊上,尤其是呂秋臣的表態無疑就是一個風向標,表明素來支持趙國棟的陳英祿對趙國棟在這個問題上的危言聳聽小題大做也有些不以為然,尤其是常委會作為專題來討論,顯然有些過分,這頂多也就算得上一個附帶議題而已。
趙國棟本人倒是漫不經心模樣,鄧若賢卻是有些心焦,只是他畢竟進常委不久,排列末尾,很多情況下都是一個帶著耳朵旁聽的角色,但見何照成給了趙國棟迎頭一擊,而呂秋臣和劉連昌卻又落井下石,自己和趙國棟素來同氣連枝,若是不幫言一番,於情於理也是說不過去。
只是他也不知道陳英祿態度如何,呂秋臣的插言讓局面顯得有些混亂,照理說在這種情況下呂秋臣不應當針對趙國棟,但這種事情卻又發生了,是呂秋臣揣摩到陳書記的意圖發難,還是陳書記授意而為?
只是一瞬間,鄧若賢覺得自己無論如何也得幫言兩句。
「陳書記,何市長,我倒是覺得趙市長的話很有預見性。」鄧若賢一邊含笑點頭,一邊插話:「我們懷慶不比其他地方,兩極分化相對較重,像懷州和歸寧以及慶州縣域經濟發展較快,農業已經不佔主要地位,農村剩餘勞動力消化也好得多,但是像其他幾個縣,尤其是青坪、靖縣和古樓三個丘區農業大縣,經濟發展歷來較慢,合金會清理之後,許多鄉鎮事實上已經陷入了資不抵債的破產境地,這種情況下,連縣裡都揭不開鍋,根本無暇顧及鄉鎮一級,鄉村兩級的提留、攤派和集資也就成了基層賴以運轉的主要來源。」
「我老家就是古樓農村裡,春節期間老家來了一些親戚說起現在鄉村上的收取的提留和集資名目繁多,壓得人喘不過氣來,不少人都要求退田,但是鄉里村裡不同意,一樣按照人頭點數,而且鄉村組幹部作風粗暴,動輒就要牽豬搬糧,而且還讓公安出面協助,據我所知古樓那邊至少已經出了兩三起因為幹部催糧催款打傷群眾的事情,也有群眾打傷幹部而被拘留的事情,如果這種情形不引起足夠重視,真的有可能要釀成大禍。」
鄧若賢的插言頓時讓呂秋臣和劉連昌變得安靜下來,目光卻都瞟向了何照成。
兩個入常的副市長態度一致,這無疑是對何照成對駕馭市政府能力的一種挑釁和蔑視,所有常委們都下意識的感覺到可能要出問題,如果僅僅是趙國棟一家之言,何照成也許不會那麼敏感,而這個時候鄧若賢的插言,那就味道不一樣了。
何照成臉色頓時陰沉下來,掃了鄧若賢一眼,鄧若賢含笑相對,似乎感覺不到何照成的怒意。
「老鄧,情況沒有那麼誇張吧?老劉那邊都沒有接到反映,難道這麼大的事情縣裡就敢吃雷不報?」
「政法委的確沒有接到這方面的報告。」劉連昌連連點頭。
「何市長,可能是情況不是很嚴重,也就是一些皮外擦掛傷,但是這的確是一個不好的徵兆,所以我覺得應該引起高度重視。」鄧若賢淡淡的道。
何照成重重的哼了一聲,不再言語,在這種場合下再爭執下去,只會凸顯他對市政府那邊的控制駕馭能力。
陳英祿也沒有想到局面會走到這個狀態,雖然這看上是對何照成權威的打擊,但是何嘗不是對自己這個主持會議的市委書記的一種潛在的挑戰,呂秋臣和劉連昌似乎也樂於見到何照成的權威被削弱,這並不好。
「其他你們幾位還有沒有什麼不同看法?」陳英祿點燃一支煙,放下打火機,很隨意的問道。
譚立峰、蕭chao都搖搖頭,摻和到這裡邊的糾葛中去沒有意義,尤其是在陳英祿本人態度也是曖昧的情況下,宣傳部長張果喜本來就是一個老好人,自然更沒有多餘話。
「那好,我來說說。」陳英祿深深的吸了一口香煙,煙霧從鼻孔中緩緩噴出,「今年中央把農村工作提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估計大家都已經感受到了,我市農村工作中的問題不少,但是總的來說還是好的。」
所有常委們都意味深長的點頭稱是,包括鄧若賢在內,只有趙國棟低著頭揮筆疾書,似乎沒有注意到。
陳英祿也不在意,自顧自的按照自己思路往下說:「主流是好的,但是並不代表沒有問題,國棟副市長調研報告中所列舉的問題都比較典型,但是這些問題就像照成市長所說,都是多年歷史遺留下來延續而成的問題,一時半刻想要徹底解決也非易事,最終落到實處,我認為還是要一心一意發展經濟,從根本源頭上來解決這些問題。」
「財政薄弱也好,產業結構問題也好,農民增收也好,歸根到底還是要大力發展工業經濟,吸引外來投資辦廠,吸納消化農村剩餘勞動力,促進農民增收,當然我們也要多措並舉,比如鼓勵發展副業,推進農業產業化發展,有條件的地方可以發展城郊現代型農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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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如陳英祿和何照成所說,要解決這些問題非一ri之功,但是目前情勢的確有些嚴峻,幾乎每個縣這種現象都很普遍,群眾和幹部之間對立情緒相當濃厚,稍稍有些過火行為,也許就會釀成大禍。
趙國棟印象中2000年應該是因為三農問題而導致群體性事件頻發的一年,記憶中在江口也發生了類似情況,只不過當時處理得當,沒有引發更大的事端,趙國棟不希望這種事情發生在懷慶。
很顯然常委會上的在座諸位都清楚下邊的這些情況,但是沒有人相信情況已經到了那種境地,對於下邊幹部素質的盲目信任使得他們覺得縱然有些小矛盾小苗頭,也能化解處理在萌芽狀態,但是他們都忽略了長期以來幹部和群眾之間都積累了相當大的怨氣,這就像一堆堆乾草,也許一個火星子就能引發一場大火。
陳英祿在常委會最後講話中很明顯的提醒了自己,抓好自己的本職工作,要腳踏實際,不要貪大求全。
趙國棟想到這兒就忍不住想要冷笑,看來華芯國際項目的失手對自己好不容易塑造起來的形象影響很大啊,原來一直對自己頗為信任看重的陳書記也對自己有些失望了,可他應該知道決定權不在於自己是否努力,而取決於懷慶是否是具備和安都相媲美的政治條件,比如是否是副省級城市,他是否是省委常委才對。
也罷,自己已經盡了心,至於其他還是交給主要領導和分管領導吧,自己還是把心思放在自己手上的事情才對。
就像陳書記和何市長所說,歸根到底,要解決這些問題,還是得發展經濟,培植稅源,壯大財政,這雖然是套話大話,但是確是實話。
而落實到實處,就是要進一步招商引資,放水養魚,培養一批支柱企業,為中小企業發展營造好的環境,只有這樣才能最大限度吸收本地剩餘勞動力,來促進農民增收,也只有這樣,所有問題都才能被發展帶來的種種好處慢慢化解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