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全友從辦公室正好碰見孔副市長的秘書小濮苦著臉從打字室裡出來,手中一大疊文稿,看上去那稿子也是幾易其稿,上邊仍然有不少領導親批的字跡,估計又要返工。
「怎麼了,小濮,孔市長又在催稿子了?」桂全友隨口問道。
誰都知道桂全友是跟著趙國棟而來的,但是桂全友來市政府這邊之後相當低調,基本上不多言不多語,即便是在傳達趙國棟的意圖時也盡量減輕趙國棟有些強硬的語氣態度,這也為他在市政府這邊贏得了較好的口碑。
「嗯,桂秘書長,還不是冶金機械廠的改制指導意見,老闆jing益求jing,老是覺得不滿意,每次何市長看了後都要拿回來重新修改一番,再送去何市長看,看了又要改,這都第四遍了,我真的快要崩潰了。」小濮哭喪著臉一邊搖頭,一邊往外走。
「呵呵,小濮,領導要求高一些對你也是好事兒,日後你踏出我們市府辦這個門,筆頭子一亮出來,誰不讓你幾分,小子,趕快去努力吧,別人求還求不來呢。」桂全友拍了拍小濮的肩頭,親切的道。
小濮有些不好意思的撓撓頭,然後又點點頭,不再言語,消失在走廊裡。
桂全友走回自己辦公室想了一想,覺得似乎冶金機械廠改制的事情有些棘手,只不過前期被清欠變現的風頭遮掩了,而現在清欠變現漸漸告一段落,有些其他風聲也就透了出來。
前些天聽得一位老鄉來提起冶金機械廠改制一事,據說廠裡邊中層幹部和職工們也為這事兒鬧疼得厲害。
改制這個大方向似乎已經無人質疑,但是怎樣改,未來道路向何處去據說卻在廠裡爭論得相當激烈,現在佔據上風的觀點就是廠裡的狀況已經到了無法在繼續下去的境地,產品老化,沒有資金投入改造和更新設備,缺乏競爭力,要麼賣不出去,賣出去收不回來錢,市裡邊要打算徹底脫手,企業應該盡早尋找一個能夠讓企業重新煥發青春活力的接手者,盡快讓企業重新運轉起來,確保一千多職工的生活不受影響。
但是也有一種觀點說現在冶金機械廠的狀況並不像外界想像的那樣糟糕,尚能維持下去,至少還可以堅持一兩年,只要努力打開銷路,各方在給予政策資金上的傾斜支持,熬過這一兩年經濟不景氣的影響,冶金機械廠還是有可能重新煥發生機的,只是這種觀點建立在市委市政府和銀行要繼續對冶金機械廠加以扶持的基礎之上,堅持挺過這兩年經濟緊縮期。
兩種觀點在廠裡爭論得很激烈,桂全友那個老鄉也是廠裡一個中干,和桂全友聊起這些情況時也是唏噓感慨,桂全友雖然不跟工業這一塊,但是作為趙國棟這個常務副市長的身邊人,他自然也需要更多的瞭解來自各方面的情況。
桂全友老鄉是冶金機械廠裡的設備科副科長,據他所言現在冶金機械廠的確相當困難,主要緣故就是集中在銷售問題上,銷售疲軟,匯款困難,每一次廠裡組織銷售和財務上出去收款都是因為產品這樣那樣的質量問題而落得個悻悻而歸,差旅費花了不老少,但是回款卻難盡人意。
但是在桂全友老鄉心目中覺得冶金機械廠原來產品質量一直相當穩定,而且就是在前幾年裡廠裡為了開拓市場,打開銷路,專門貸款進口了幾台高級數控車床,並組織廠裡技術力量攻關,研製出幾樣新產品,一舉打開銷路扭轉了銷售頹勢,怎麼才不過兩三年間局勢就一下子逆轉來,按照常理向冶金機械這一類產品換代期不太可能有這樣快,而且前期質量相當穩定,怎麼在進入成熟期之後產品質量怎麼會頻頻出現問題?
這個疑問桂全友老鄉也曾經提出來,只是桂全友當時也沒有在意,但是今天看到小濮這樣加班加點的修改這個改制指導思想和總體方案,也就讓桂全友有些說不出的感覺。
「你是說現在市裡推進冶金機械廠改制有些稍顯倉促?」趙國棟凝神皺眉,手中本來不斷在指間滑動的2b鉛筆突然停住問道。
「也不是,我那老同學也說了,現在冶金機械廠的確有點病入膏肓的味道,主要就是銷售不順,回款不暢,也就是說市場這一塊出了問題,但是原因卻又是質量問題,具體情況我沒有調查過,也不敢下斷語。」桂全友沉吟道。
「現在市裡不願背這個包袱的想法顯而易見,說難聽一點,你冶金機械廠屬市裡國資企業,按照現代企業管理法則,市裡是股權人,就應該享受分紅權益,你冶金機械廠紅火時不給市裡上繳一分一文,只顧著自個兒漲工資發福利,別人只有乾瞪眼看著,現在不景氣了,抓瞎了,於是乎,叫嚷起來,啥包袱債務都得市裡財政來背著,這時市財政是用於全市民生的,不是你冶金機械廠一家人用的,這實際上就是你冶金機械廠幹部職工侵犯了全市人民的利益,當然改制就是必然的出路。」
「對啊,我也是這個看法,冶金機械廠也不是啥事關國計民生的重要支柱產業,要說規模也不是很大,也不是可能影響全市公共利益的公用事業產業,我也主張推出去,讓他們到市場上去游泳。當然這還涉及一千多企業職工,現在從中央到地方對企業職工利益保障十分關注,怎樣既要搞活企業,又要最大限度的避免企業職工因為減員增效可能帶來的下崗陣痛衝擊過大,在這個問題上,市裡邊需要尋找到一個比較好的平衡點,在這個基礎之上,我覺得一切方式策略都可以考慮。」
趙國棟對於桂全友觀點很贊同,桂全友看樣子也是下了些工夫,對企業改制這一塊也能拿出這樣的看法來,比起以往在西江區委辦過多關注行政事務的表現來,已經有了很大變化。
「嗯,正因為如此,我才覺得市裡在這冶金機械廠改制上應該考慮周全一些。我看了看市裡邊拿出的指導思想和總體方案似乎都是傾向於有外來企業整體收購冶金機械廠,而非管理層收購這一類原來比較流行的方式,大概是擔心國資流失的問題,市裡邊也拿出了很多優惠條件,比如年齡較大的老職工安置問題,企業發展所需要土地問題,銀行貸款問題,算得上是很優厚了。」桂全友想了一想道:「其他我也說不出啥來,就是有一點感覺,就是似乎市裡邊這個方案不少條件都有點比著葫蘆畫瓢的味道,是不是市裡邊已經有意向xing的對象了?」
「哦?你有這個感覺?據我所知,市裡邊好像沒有合適對象吧?何市長也沒有談起過這個問題,好像孔市長也是過了年之後動作力度才大起來,因為我被清欠變現和財政上籌款的事情拖著,也沒過問這事兒。」
趙國棟心中微微一動,孔敬原可是一個精明能幹的角色,照理說不應該在初期方案上就設定太多限制才對,這對市裡邊篩選合作對象也不利啊,孔敬原在歸寧就是搞經濟出身的,難道還不明白廣泛撒網重點培養的路數?
「那也許是我神經過敏了。」桂全友笑笑,「冶金機械廠改制雖然不是懷慶國企改制的第一隻螃蟹,但是這只螃蟹的確是最大的,據我瞭解以前其他縣區也進行了改制,但是企業規模普遍很小,對社會影響衝擊也不大,但是冶金機械廠不一樣,昔日五朵金花之一,當初我還在讀書時也就知道冶金機械廠的名頭,我們懷慶也算是老牌工業城市,如以冶金機械廠的名聲和規模,如果改制這一炮打響,肯定會贏得全省矚目,但是如果搞砸了,只怕就不好交差,而且也會市裡邊擺下一個爛攤子。」
桂全友的提醒讓趙國棟有些意動,桂全友離開之後,他坐在辦公室裡琢磨著桂全友帶給自己的信息,冶金機械廠改制何照成全權交給孔敬原負責,這是在市長辦公會上明確了的,正因為這個原因他才不想過問這事兒,避免引起無端的衝突,在市裡邊得罪人已經夠多了,雖然他不懼這一點,但是也沒有必要在非自己分內的事情上插一腳,除非這件事情觸及到了底線,非插一腳不可。
孔敬原應該說自己處得也還過得去,自己在清欠變現方面的有幾樁事情涉及國企這邊,孔敬原都是一力支持,幫助協調處理好了,但是孔敬原那一ri被奔馳接走的印象像烙印一樣始終烙在他心版上,揮之不去。
要說這本來也不算啥事兒,誰沒有個親朋好友有錢的?自己那一ri還不是作的路虎?只是趙國棟卻覺得那一ri偶遇見到的情形,卻是說不出來的詭異,讓趙國棟總有一種想要探一探對方底細的衝動,而今日桂全友這麼含蓄的一說,讓趙國棟就有點動心,這裡邊有沒有貓膩,插一腳,稍稍關注一下,若真是有貓膩,自然就有尾巴露出來。
問題是現在有這個必要插一腳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