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國棟一時間找不到合適的理由來安慰自己。
省委組織部文件明天就將正式下發,包括自己在內的多名副廳級幹部將在這一次交流調整中一次到位,而明天也就是黨校培訓結束之日,明天上午省委副書記、省委黨校校長燕然天將出席畢業典禮,然後也許下午自己就要回寧陵準備徹底移交,然後就要到懷慶報到。
常務副市長,聽起來很好聽,但是趙國棟心情卻好不起來。
寧陵人熟地熟,三年多時間的工作也讓自己初步建立起了一個人脈圈子,這不是結黨營私,而是純粹因為工作原因能夠說到一條路上的志同道合者,最起碼也屬於能夠相互支持的同僚。就算是去通城也比懷慶強,至少蔣蘊華這個市委書記在那裡擺著,有這樣一個強力靠山,自己要在通城打開局面的難度也要小許多。
但是懷慶呢?
懷慶市委書記市長趙國棟都沒有任何印象和交道,也就是說純粹是路人,現在自己去又是擔任副職,也就是說還得像自己初到花林時那樣從頭開始,甚至比初到花林時情況還要惡劣,畢竟那會兒自己只是一個掛職副縣長,一般說來不會引起其他幹部領導的注意或者說敵視,而現在自己幾乎是虎口拔牙獨佔鰲頭,取了這個常務副市長位置,不知道有多少人看著瞅著這個位置,沒想到卻被自己這個外來戶拔了頭籌。
花林時還有一個意氣相投的縣委書記羅大海給自己紮起,現在懷慶呢?陳英祿和何照成從無交道,為人如何,性情喜好,工作作風,思維觀點,所有這一切他都一無所知,而且這兩位之間關係現在如何,自己也是一頭霧水。
一切都是要從頭開始,這不是安心又要讓自己這兩三年都別想安閒下來麼?
想到這兒趙國棟就覺得心裡邊莫來由一陣煩躁,從頭開始,從頭開始,這句話說得輕巧,並不是你每一次都可以遇上那樣的好運氣的!
自己在花林佔著有蔡正陽當初擔任交通廳長的便利,拉來不少項目和政策,一舉獲取了人心,然後又利用羅大海支持才漸漸在花林站穩腳跟,而擔任市委常委之後趙國棟就逐漸意識到越王高處走,這水就越深,你想要實現自己的意圖也就越困難,需要付出的努力和代價也就越大,你需要協調和妥協甚至交易的東西就越多,而這往往是一種俗化的開始。
俗化往往就意味著你將不可避免的被來自方方面面的關係網所束縛,你將不得不為每一件事情每一個舉動考慮更多,否則束縛的反彈力也許就會把你摔得更疼,但是一旦你完全適應了這種束縛,那你也許可以當一個很好的官僚,但是你卻永遠無法做你真正想做的事情了。
怎樣在這層層束縛中巧妙的借力打力,借力發力,借力生力,做到既要堅持自己必須要做的,又要最大限度化解這些束縛阻力,甚至把這些束縛阻力巧妙的轉化為己所用,這大概就是戈靜帶話所說的寧書記在常委會上所講的負重前行堅實成長。
負重前行,嘿嘿,難道自己天生就是一個負重的命?趙國棟只能苦中求樂的這樣安慰自己,也許這就是領導對自己的看重,天將降大任於斯人,必將餓其體膚,勞其筋骨,,趙國棟吟誦著這段自我安慰的最好安眠曲,沉沉睡去。
寧陵方面和趙國棟一起調整的還有幾個,章天放免組織部長,任常務副市長,尤蓮香接任組織部長,焦鳳鳴免奎陽縣委書記,任市委常委、市委秘書長,寧陵市委常委人數在經歷了一年短暫的十二個雙數常委之後,重新回歸到正常的十一名單數常委。
「章部,噢,現在該叫章市長了,尤秘書長也該叫尤部長了,你們就這樣活生生的把我給攆出去了,難道就沒有一點愧疚之心?」趙國棟藉著酒意,端起酒杯站起身來,「遇人不淑啊,還以為章市長和尤部長是我的最大靠山,沒想到黨校沒學習完就被當頭一擊悶棍打暈啊。」
「滾你的,國棟你小子是得了便宜還賣乖,懷慶是啥地方,咱們寧陵又是啥地方,論經濟基礎,論交通條件,論自然環境,我們寧陵能給你們懷慶比?我告訴你國棟,等不了多久,我就要到懷慶來拜訪你,你少給我藏著掖著,我知道你辦法多,路子廣,怎麼發展經濟我看我還得向你學習。」章天放也有些醺醺微醉,臉色紅潤,端起手中的酒杯,「怎麼,打算敬我和尤部長?行啊,今天就捨命陪君子,單對單,單挑!」
「呵呵,難得看到章市長這麼強硬一回,來就來,我們先乾三杯!」趙國棟挑釁性的提起寧醇特曲。
章天放立時就被趙國棟這一句狂妄囂張的挑釁所嚇到,這牛眼睛杯子一杯就有五錢,三杯下去就是一兩五,如果喝下去,這個傢伙還是不肯罷休,再來兩下,自己身體只怕就要吃不消了。
「國棟,你小子今天吃了春藥麼?怎麼把火發在我們頭上?」章天放有些猶豫了,不敢接招,話鋒一轉,「你和我喝三杯可以,那你還得和尤部長還有簡秘書長喝三杯才行!」
「章市長,你這話不厚道啊,和尤部長喝三杯可以,簡虹那兒我看倒是該你喝三杯才對,你離開市委了,到政府那邊去了,簡虹還在市委這邊,就算道別也該和幾杯不是?你這樣安排分明就是針對我一個人不是?」趙國棟笑吟吟的道,「那這樣也行,曉嵐,老彭,全友,雲達,莫榮,你們也與章市長和尤部長也要好好喝一喝,我走了,日後章市長和尤部長就是你們最貼心的領導了,有啥難事兒儘管找他們,若是他們為難你們,儘管和我打電話,我就是從懷慶攆回來也要找他們理論。」
今天這一次聚會是一個小型聚餐,市裡只有章天放、尤蓮香和簡虹參加,縣區上也就是趙國棟幾個關係密切的老部下,氣氛也就十分熱烈。
尤蓮香對於自己出任組織部長還是比較高興,畢竟作為組織部長和秘書長之間的差別是顯而易見的,而金永健的離開和周chun秀想要晉位組織部長的期望落空也使得原來麥家輝一系的寧陵本土勢力徹底邊緣化。
趙國棟的話帶有濃郁的托付色彩,章天放和尤蓮香雖然和趙國棟私人關係很好,但是都還是聽得有些不是滋味,但是轉念一想,對方已經離開寧陵,這樣的一種表白實際上也就意味著要將下邊的一些政治人脈資源主動交給兩人,這樣做反倒是顯出對方的坦率直白。
「呵呵,國棟,我看我們還是休戰吧,這樣喝,就算是你酒量再好,這樣喝下去你恐怕也承受不起,當然我和尤部長也吃不消。」章天放主動退卻懸起了免戰牌,「你是到懷慶,又不是到火星,就算是一東一西,也不過就是四百公里不到,汽車開快一點五個小時之內就能到,難道說你到了懷慶就能丟下這邊一大幫朋友同僚不聞不問了?」
「嗨,短時間內只怕難得回來了,至少春節前這一段時間我估計我是得泡在懷慶了。」趙國棟有些感傷的搖搖頭。
「我到懷慶的確是完全出乎我的意外,我也不瞞你們,我還在黨校學習時,通城蔣書記希望我到通城去,我也應允了,但是現實與希望往往都是背道而馳的,懷慶聽起來很好,但是我對懷慶情況一無所知,人生地不熟,而且眾所周知懷慶窩案之後懷慶就跌進了坑裡,半天起不了身。說一句難聽一點的話,我們在座都是當領導的,窮不怕,條件差也不怕,就怕幹部群眾人心散了癱了,意志信心丟了,失去了進取心,而現在懷慶就是這樣,要想把這份心思凝聚起來,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且還得兩位黨政主要領導齊心協力才行。」
趙國棟這一席話出口,所有人都紛紛點頭認同,誰都知道最怕的就是人心散了,你要想開展工作,首先就得把人心士氣聚起來,而要做到這一點談何容易?尤其是像趙國棟這種年輕幹部,資歷威信那都需要時間和接觸才能慢慢積累起來,但是省委既然把你趙國棟丟在懷慶,難道說還能等到你三五年才能把人心士氣積聚起來之後再來開展工作?
懷慶的現狀很多人都清楚,不是哪一個人就能有逆天之力能改變的,這大概也是省裡邊把趙國棟丟在懷慶的一個主要原因,你不是本事大麼,能力強麼,素質高麼,那麼大浪淘沙,就看你在懷慶又能不能打出一個新天地了。
見包括章天放和尤蓮香在內的所有人都點頭認同自己看法,趙國棟索性就丟開這些煩心事,反正上邊還有市委書記和市長兩人,天塌下來有個子高的頂著,自己盡力而為便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