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嵐,我給你提的要求不是八月九月,而是六月中旬!」
趙國棟陰沉下來的臉色和眼睛中閃動著的幽光讓魏曉嵐意識到對方恐怕不僅僅是表面上的不高興了,雖然有些不理解,但是她還是立即承認了錯誤:「趙書記,這是我的責任,我以為只要能搶在六月底之前能完成加固檢修工程就行了,如果您不滿意,下來我立即安排施工隊伍馬上加快進度。」
趙國棟也知道自己有些過分了,畢竟歷史上98大洪水是54年以來最大的一次洪水,很多人一輩子也沒有遇上過這樣的極端天氣,持續的大面積降水讓整個長江水系都籠罩在洪水的威脅之中,造成的損失幾乎不能用金錢來計算。
都說不在其位不謀其政,自己既然已經坐在了這個位置上,便義無反顧的也要為這一場給中華大地造成巨大傷害的自然災害做些事情。
「曉嵐,我沒有批評你的意思,從常理上來說你的做法也沒錯,但是這一次有些不同。」趙國棟清了清嗓子,藉以整理思緒,看怎樣才能尋找出一個合適的理由來。
「上一次我去北京,到水利部去看望了楊部長,也就是原來省委楊書記,他現在是水利部部長,和他聊起了今年氣候,根據水利部幾位知名專家的判斷,今年長江和松花江流域將出現建國以來最嚴重的極端天氣情況,極有可能是以暴雨洪水的方式襲擊長江流域,而我們寧陵地處長江重要支流烏江的中下游地帶,又是多條江河的匯合地帶,一旦出現極端天氣,而我們的江堤河堤工程又沒有做好充分準備,就有可能給國家和人民生命財產造成巨大損失,那時候我們就將成為歷史罪人!」
魏曉嵐吃了一驚,看了看趙國棟嚴肅的臉色覺得對方不像是在信口開河,這才小心翼翼的道:「趙書記,既然這樣,為什麼您不在市委常委會上正式提出來?這樣也可以引起全市的高度警惕,全方位開展排查險情,完善堤防設施啊!而且這還不僅僅是我們寧陵的問題,全省,乃至整個長江流域和松花江流域都應該要進入高度警惕狀態才對。」
趙國棟做出一副黯然苦笑的模樣,搖搖頭:「曉嵐,我所獲知的消息並不是正式的官方消息,那幾位知名專家也只是根據一些經驗和掌握的情況做出的一個預測判斷,缺乏足夠的氣象依據來支持,所以這個預測也在水利部裡引起了一些爭議,並沒有正式通報到地方上來,畢竟這種消息一旦以官方消息發出來,那就有可能對社會造成巨大影響,在沒有確切依據的情況下,政府只能按照正常的防範措施來加強江河防汛體系檢查和鞏固。」
「原來是這樣,只是趙書記,你覺得那幾位專家的預測可信度很高麼?」魏曉嵐還是有些不明白,既然這樣,趙國棟憑什麼就這樣緊張的四處張羅,這反應也未免太過激了一點。
「不好說,但是我個人看法相當高,而且說實話我們寧陵地區的水利基礎設施總體偏弱,尤其是防洪設施的管護流於形式,這讓我很揪心,有些事情我是寧肯信其有,不敢信其無,寧肯多花錢未雨綢繆,反正這些水利基礎設施也是需要投入的,也就是先走一步罷了,如果真遇上那種事情,那我們算是盡到責任,沒發生那種事情更好,就算是我們過於謹慎小心罷了。」趙國棟喟然歎道。
魏曉嵐沉默半晌,她也有些難做,西江區財政雖然在全市九個縣區中最好,但是相比於其他經濟發達地市的區縣還是不值一提,水利設施上的大投入必然要影響到其他項目資金上的安排,就是這個烏江江岸堤壩完善加固工程雖然是趙國棟憑他私人面子說動了市水利局出了一部分資金,但是區裡依然幫補了不少,這也引起了曾令淳和賀同的不滿。
賀同還好一些,畢竟知道是趙國棟親自打了招呼的,他不敢公然反對,但是曾令淳不一樣,他和趙國棟關係不一樣,很多事情就敢公開提出來和趙國棟就事論事的爭論,把魏曉嵐夾在其中格外難做。
換了別人肯定會有人琢磨是不是趙國棟想在這工程上沾點葷腥什麼的,但是魏曉嵐卻知曉,趙國棟除了關注工程進度之外,其他一概不管,所有從工程發包到投入建設一切都是由魏曉嵐她來負責安排組織實施。
見魏曉嵐沒有搭腔,趙國棟也知道她有她的難處,不過其他事情都好說,唯獨在這件事情上沒有啥退讓可講,他寧肯背上乾綱獨斷一言堂的名義也得干。
他也知道曾令淳對這件事情很是不滿,畢竟政府預算那是早就安排好了,你這水利這一塊一下子要增加投入這麼大,遠遠超出了預算,他當區長的當然不能答應,換了自己坐了那個位置也一樣不能答應。
「曉嵐,越秀河的河岸堤防檢查情況怎麼樣?」
魏曉嵐歎了一口氣,苦笑道:「趙書記,越秀河河堤情況和往常沒啥區別,一般的汛情影響不了什麼,甚至我們也作了一些日常的整修,但是真要如你所說的那種極端惡劣天氣,越秀河堤肯定也有問題。不過越秀河堤如果要全面整修的話,第一時間相當緊,第二,在資金開支上可能就相當大,越秀河堤按照慣例歷來是由區財政負擔,可沒法到市水利局去化緣,這一塊真要按照您說的標準對有些地段要進行加高加固,那至少也是幾十上百萬的開支,我個人認為沒有這個必要,真的,而且還極有可能替您找來無端的猜疑。」
趙國棟沉默不語。
他也知道就光是烏江江堤整修工程已經招來一些質疑聲了,本該是市裡的工程,市水利局不來氣,你西江區幹啥這樣來勁兒?現在如果再把大家認為沒有必要的越秀河堤排險加固工程硬性推進,趙國棟估摸著市紀委甚至省紀委都得要把自己給盯上,懷疑自己是不是想要在其中做些文章玩些貓膩了。
「曉嵐,我知道你們大概都認為我有些神經質了,畢竟水利部那些專家學者們也沒有能夠給出一個官方的意見,但是我查看我我們西江區地勢,越秀河和烏江把我們西江區主要核心地區全數包在中間,無論是烏江江堤還是越秀河河堤出險,對於我們西江區來說都是滅頂之災,對於寧陵市來說一樣也是不可承受之災難,所以我寧肯背上不顧科學或者瞎指揮盲目決策這個罵名,也要把這項工程推進下去,明天常委會上我希望你能夠支持我的意見。」
按照程序,政府職能部門的大筆開支需要由分管領導在區政府辦公會上提出,研究之後再提交區委常委會來拍板,而作為區委常委的副區長則有權在未能獲得區政府辦公會通過的事項直接在區委常委會上提出來,但是這需要冒一些風險,那就是可能得罪區長。趙國棟言外之意無疑就是希望魏曉嵐能夠在區委常委會上提出這個在四月份就引發過爭論的議題。
魏曉嵐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望著趙國棟,有些艱難的道:「趙書記,這恐怕不妥。我認為目前越秀河堤情況良好,可以抗三十年一遇的洪水,這都有科學依據。再要求加高加固有些小題大做,除非趙書記您能提出確切可靠的依據證明今年越秀河會遭遇五十年甚至是百年難遇的大洪水。我雖然沒有分管財政,但是如果把財政資金投到這個項目上來,至少目前我覺得不是很合適。」
魏曉嵐幾乎是委婉的拒絕了趙國棟的提議,這讓趙國棟有些意外又有些欣慰,至少這個人不是那種囿於權勢就低頭的角色,也算是有些風骨,自己這種建議本來就有些強人所難,要想打開缺口還得從曾令淳那裡著手才行。
「曉嵐,這樣,我會和曾區長和賀同說一說,你覺得怎麼樣?」趙國棟想了一想,提出一個折中建議。
魏曉嵐在話一出口之後也有些後悔,擔心趙國棟惱羞成怒,不過對方似乎並沒有被自己的話語說激怒,還相當理解的提出這樣一個建議,這讓魏曉嵐也有些感動,「趙書記,不是我不支持您,只是您提出這個項目實在有些匪夷所思,如果您能說服曾區長和賀區長,他們認為財政資金上都沒有問題,那我當然無話可說。」
「曉嵐啊,你這個脾性還真有些獨立特行啊。」趙國棟笑了起來,臉色也好看許多,「換了一個人站在我這個位置上,就難免要給你小鞋穿了。」
「趙書記,我也是知道您的為人才敢這樣說,換了別人,我也不開這個口,打死我也不說,就這麼著,你愛咋辦咋辦。」魏曉嵐心中也是一鬆,臉上露出笑容。
魏曉嵐也不知道趙國棟怎麼把曾令淳說服了,在她印象中像這種事情要想說服曾令淳幾乎是不可能的,曾令淳這個人外圓內方,雖然表面上溫文和雅,但是在他認定的事情上也是絕不會低頭的,在區委常委會上他雖然一般都是贊同趙國棟的觀點,但是也有一兩件他認為不妥的事情上堅持己見,趙國棟也不得不作出妥協。
像這樣大一件事情魏曉嵐想不通曾令淳居然高高興興的就同意了,而且還在區委常委會上主動替趙國棟分辨,讓提出質疑的凌霄和王益都是大惑不解,而在趙國棟主動提出要求區紀委專門就水利防洪工程的發包和施工進行全程跟蹤監督意見之後,王益才悶著頭沒有再說什麼了。
*********************************************************************「你覺得這其中有問題?」陸劍民眉宇間掠過一絲烏雲。
「我有絕對把握這其中有問題。」王益沒有理睬放在自己面前這一杯熱茶,只是輕輕逮著茶杯蓋子撥弄著漂浮在水面上的茶葉,「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恨,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愛,我覺得他現在已經開始露出狐狸尾巴來了。」
「說話注意一些,沒有根據的話不要亂說。」陸劍民也有些煩惱,王益是一個相當認真而又固執的幹部,可以說紀檢幹部中的確也需要這種人才能真正發揮紀檢監督的作用,但是這一次王益卻把矛頭指向了他,這讓陸劍民也有些頭疼。
「雖然沒有確切依據,但是我也是根據常理來推斷的。」王益吐了一口氣,「我就烏江江堤和越秀河河堤工程專門咨詢過省市的有關人員,他們認為目前烏江江堤和越秀河堤情況都很正常,沒有必要進行所謂的排險加固,也無險可排,但是兩項工程共耗資達兩百多萬,市水利局出資八十萬,我們區財政出資達一百六十萬,這樣大一筆開支對於本來就很拮据的區財政來說可以說是抽血挖肉,但是他強行在常委會上通過,我也不知道他怎麼把曾令淳的工作打通了,我和凌霄堅決反對,但沒有結果。」
這是意料中的事情,如果說一二把手意見統一了,你其他副職和常委再是反對,也是無濟於事的,何況又有幾個人願意在這種情況下去公開和一二把手唱反調呢?
「我也問過賀同和魏曉嵐,賀同不置可否,魏曉嵐顧左右而言他,看樣子也都是對這兩個項目持有異議,這兩個項目中標方都是寧陵鼎盛建築公司,也是一家私人建築公司,發包速度和投入施工的速度都相當快,據說是按照趙國棟的說法要求趕工期,務必做到保質保量按時完成,哼,真是欲蓋彌彰!」王益有些不屑的輕哼了一聲。
按照王益的介紹,陸劍民也覺得這其中多半有些什麼問題,像烏江江堤分明是市水利局負責的,怎麼西江區會主動配合出資來整修這段江堤,趙國棟雖然不小氣,但是也絕不可能在這方面如此大方,除非有什麼其他意圖。至於越秀河堤工程問題也是如此,沒有必要的工程非要現在推動,而西江財政也不是多得有錢花不出去了,這就太令人費解了。
只是這麼久接觸下來,直覺告訴陸劍民趙國棟不像是王益所說的那種人,但是現在又找不出合適的理由來解釋,除了趙國棟想從基建工程中撈一把,實在找不出其他理由來解釋。有時候知人知面不知心,直覺也未必準確。
「除了以上這兩個工程之外,你還有其他東西麼?」光憑這一點不足以說明什麼,如果趙國棟真的從中撈了一把,那他也絕對早已經考慮好了種種洗脫罪責的手段,陸劍民知曉趙國棟也是人精中的人精,不好對付,何況對方是市委常委,市紀委真的有懷疑,也不好對他採取行動。
「嗯,還有一個,趙國棟原來好像不戴表,但是春節之後我看到他手上多了一塊表,戴的次數不多,後來就換了一塊,現在戴的也是一塊瑞士牌子的表,但原來那一塊表給我印象很深。我開始不認識牌子,只是覺得這塊表很精緻漂亮,後來我通過對這方面接觸比較多一些的朋友瞭解那是一塊相當昂貴的腕表,牌子是百達翡麗,那我那位朋友的話來數,國內根本就沒有賣這種表的,就連假貨仿造的都沒有,如果是真品,那就是我一家子一輩子不吃不喝掙的錢也不夠買那樣一塊表。」王益抿了一口茶,平靜的道。
「我想以趙國棟的身份似乎不至於買塊假貨戴手上,而如果是真貨,那以趙國棟的收入,他怎麼可能買得起這樣的天價表?」王益抬起目光望著一臉沉思狀的陸劍民,「如果不是他自己買的,那又是誰送給他的?為什麼會送給他這樣一塊昂貴的表?中間有沒有權錢交易的可能?」
王益有些激烈鏗鏘的語氣讓陸劍民眉頭深鎖,嘴唇也緊緊抿起,「他現在沒有戴你所說的那塊百達翡麗了麼?」
「沒有戴了,現在手上那塊表是一塊歐米茄,價格也絕對不會便宜,但是據說和百達翡麗相比就像是農民和國王之間的差別。」王益點點頭,「我原來就聽說過他在花林大肆搞舊城改造和道路建設,花林縣城起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涉及工程只怕也是好幾千萬上億,這年頭從建築工程中落馬的官員不再少數,我懷疑他會不會」
「沒有證據不能遽下定論。」陸劍民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但是如果他真的手上戴了你所說的那種百達翡麗表,那的確需要搞清楚來源。」
「另外像他和花林縣廣電局副局長程若琳之間的關係,以及現在和區廣電局局長王麗梅之間也是」王益頓了一頓還欲再說下去,卻被陸劍民打斷:「好了,老王,這些男女之間的關係不值一提,你如果有心,還是把心思花在正路上,我的意思你明白麼?注意觀察瞭解,現在還不宜有其他動作,我會就這個問題和有關領導交換意見。」
王益心中一敞亮,他等的就是對方這句話,陸劍民可一樣也是通天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