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八軟紅十丈，天龍八部上
正元峰上，夜風清涼。
周洛靜坐著，久久無語，他的心頭有一種如沉重石的感覺。
他終於忍耐不住，從太虛羅盤中，召喚出來了老怪。
如今的老怪，籍由上古遺秘之地中天元之氣的力量，已經恢復了許多，雖然依舊不能與巔峰時刻相比，畢竟他已失卻肉身，只剩下了元神之軀，但是元神凝練到了極致，似乎也已經參悟了某種玄妙，竟與真身都別無二致。
周洛皺眉問道：「老怪，你可知道，玄心長老所言，到底是什麼意思？」
老怪摸著自己的光頭，說道：「你是知道的，本尊乃是妖修，天生得了體魄強橫的優勢，便對於冥冥之中天數、機緣之類的把握，並不如何，就算是如今，只怕也不比一般真劫境的小輩強多少，否則，當年本尊怎麼會遭了壬長風那廝的暗算？」
周洛也知道這一點。
天道不仁，沒有分別，妖類修士天生便佔據了體魄的優勢，要麼是天生神力，強壯體魄，要麼便是種種奇妙體質、手段，相較之下，人類修士則要遜色許多。不過，人類修士佔據的是智慧，以及人身乃是天地之靈長，對於天道之感悟，最是契合，這也是為何無論什麼生靈，修煉到一定程度，都要化為人形的緣故。
連老怪這種真龍血脈的龍種，都不例外。
正說話之間，老怪霍然站了起來，嗷叫一聲：「小子，玄心那老道說得果然不錯，殺氣，如此強烈的殺氣！」
「殺氣？在何處？」
周洛也募地一驚，他知道，老怪縱然只有元神之軀，卻也非同小可，乃是真正臻入了通天境的絕世人物，這種人物，元神法有，通天連地，駕馭元氣，如天玄世界之內，一切種種，都在感知之內。
當日荊無生隕落在天州皇城，正元子等真劫境的人物，都能夠感知得到。
老怪嘿然道：「處處皆是殺氣，尤其是西北，西南！」
「西北？難道李唐與北方摩羅，已經真正到了決戰時刻了麼？」立刻之間，周洛也不禁氣息一動，自身精氣沖天而起，筆直衝射到天穹之上，感應著虛空之中那若有若無的氣息。
他如今有七尊元神，全部都臻入虛劫境，協同一體，戰力足可以堪比真劫境的高手，神識、精氣更是浩大驚人，如同狼煙一般，任憑天風席捲，都不能飄散。
他的神識、精氣，感應著那虛無之中若隱若現的氣機，果然隱約察覺，西北方向，濃烈的殺機彌天極地，涵蓋四極。他的神識透入到數萬丈高空之上，滲入雲端虛無處，便彷彿睜開了眼睛，向著西北望去，果然模模糊糊中有滔天血光，其中惡浪翻滾，煞氣、血氣、怨氣披靡滾滾，不斷沉浮向四面八方……
周洛不禁怒起眉宇：「李氏行此手段，禍亂天玄，造下殺孽無數，實乃是左道之中的左道，萬死之罪！」
老怪咧嘴道：「嘎嘎，死些許凡人罷了，也算不得什麼。不過麼，兩名通天境的高手，雖然只是堪堪踏入了通天境第一重，練至元神法有，還不能調運天地大勢，湧灌元氣，卻也非同小可，若是玄心道人能夠出來，倒也無妨，不過麼，這老兒是出不來了。」
周洛隱約之中，也揣測到了，那枯榮二道人，都是踏入了通天境的人物，老怪能夠真切感知得到，說了出來，他也不算是太過驚愕，驚訝的是玄心道人居然出不得上古遺秘之地。
「太上長老為何不能出來？」
老怪笑道：「他借上古遺秘之地中，凝練有天元之氣，已經修煉到了通天境第三重，洞虛之境！這種氣息，傳聞之中，在上古時代，充塞虛空，乃是由傳說之中神仙所居的天界流下，不過後來麼，已經斷絕了，就算是如今的九品修道世界，也不可能有。他達到了洞虛境的地步，要想離開上古遺秘之地，除非是去往其他的修道世界，至少也要是……本尊算一下，至少也要是七品的修道世界，否則，強大的天地束縛，足可以使得他自身崩滅！」
周洛更覺駭然：「難道，修士的修為越高，便越加危險麼？」
「嘿嘿，那卻不是，不過，一般如天玄世界這樣，元氣濃度，虛空密度大約與六品相當的修道世界，怎麼可能修煉的出通天境三重的人物？你便想一下，若是將深海之中，生存與重壓之下的大魚捉到水上來，它會如何？」
周洛略一思忖，便道：「由內而外，自己便將自己撐死了！」
「正是如此！」
周洛渾然遍體生寒，有一種大恐怖的感覺。
一般的修士，就算修為一般，但若是去了七品、八品甚至是九品的修道世界，便會感到壓力沉重，但是天地元氣卻更加濃郁，便於修煉，久而久之，不但修煉容易，更是能夠磨練之色，若本就是生於九品修道世界，那自然天生就強橫一籌。
但若是將九品修道世界中，修為達到了超過通天境三重，洞虛境界的高手放到天玄世界，甚至是更低級的修道世界中，便自己先要承受不住，元神要從肉身中衝擊出來，先崩塌了自己的肉身。
老怪又道：「至於玄心這老道還有什麼算計，本尊就不知道了，大約他自己感悟天數，有了什麼決斷。至於他自家說時日無多，嘖嘖，本尊也不知道，就算是那兩人殺到玄天宮，他只在上古遺秘之地之中，遁出神念出手，縱殺之不得，卻也足可保得玄天宮道統……」
周洛的神念，卻已經沉浸入另外的事情中，一時間不知在想什麼。
沉寂片刻，他忽然驚起，喝道：「不好！我似乎有一種感覺，鬼伊……在那裡！」
「你是說那冷冰冰的小娘皮？」
「正是！」
老怪點頭不已：「那小娘皮也甚不錯，可惜，她的情劫，不在你之身呢。可惜，可惜。」
周洛心憂鬼伊，哪有閒情逸致與他胡扯，不由惱火道：「老怪，你不要胡扯，鬼伊到底也與你我有故舊之情，我似是感應到她有極大的凶險，你這就與我一道，去救她一遭！」
老怪登時大搖其頭：「滾蛋！你要本尊去和兩名踏入通天境，元神法有之境的高手爭鬥，救那冷冰冰的小娘皮？不去，不去！」
「你去不去？」周洛怒了，指尖閃過漆黑的雷霆光火。
老怪這一次居然異常堅定：「你這小子，當真是蠢，她的情劫，與你何敢？你縱然去救了她性命，你以為，於她而言，便是好事？況且，西北雖然凶險，殺機滔天，卻怎比得過西南處血光如海，抹滅佛法？嘿嘿，嘿嘿嘿嘿，天地之間，無數修道世界，佛門一道，極其罕見，上古之後，幾乎絕跡，想不到，在這天玄世界，居然還有一支……」
周洛心思一冷，居然沉靜了下來。
……
李唐大軍，已兵臨摩羅帝都。
無論是人力，還是物力，南方王朝都佔據絕對優勢，一路高歌猛進，幾無停歇，連連克下摩羅帝國許多大城，摧拔凶橫。而若論及修士，李氏霹靂的皇極尊天道，居然異常強大，不但數線作戰，一面在南方東土之內應對幾大道門，更能調集諾多修士，將摩羅道壓制得安全沒有反身之地。
摩羅道縱然被逼至背棄規矩，出動修士，對李唐凡人軍隊下手，結果去盡都有來無回。
李唐大軍早已兵臨摩羅帝都之下，正在四面攻打，忽然西方大風王朝，居然也被紫羅峽大教強壓，順服李唐，出兵襄助。
亂世來得兇猛，卻似乎也要結束得迅速。
溫泉關。
摩羅帝都之南，最後一道關隘，守衛帝都最後一座衛城。
烏桕子真人早已不復當日玄天道場與周洛鬥法是的風采，形容枯敗，精神頹靡。他當日肉身損毀大半，元神也重創，而後雖然重新煉法，生長血肉，又得到師門不惜動用半枚劫丹，卻也只是留住了性命，修為生生墜落到了虛劫境。
溫泉關上，他一望南方，所見儘是刀兵旌旗，一員戰將，手提大槍，頭懸一口黑劍，飛騰而出。
不必言語，這自然是叫戰。
溫泉關中戰將，一個一個地赴死。
摩羅道餘下的修士，都在摩羅道根基之地，正在合力祭煉一門無上殺陣，準備最後一搏。此時，他已是溫泉關上，最後一名修士。除卻他，那些不過是普通人的武將，如何能夠抵擋？
錯了，就算是他，也不能抵擋。
但他還是毅然絕然地飛出了溫泉關，頭也不回，決然道：「今日貧道將戰死溫泉關，諸位若能生見我摩羅道師長，見得帝都臣民，請代為轉達，我摩羅道鎮守溫泉關三百修士，戰死於此地，誓死恪守他們的命令，不曾後退！」
烏桕子真人彈指之間，手插腦後，抽出來了一條脊骨長劍。
他的頭頂之上，一尊漆黑的白骨元神，飛騰了出來。
他的全身，都燃燒著決絕的火焰。
義無反顧。
溫泉關下，那黑龑戰將不知為何，居然棄了坐騎，倒插大槍於地，將黑劍擎在手中，陡然之間，一股濃烈的殺伐氣息，筆直衝霄。
居然有一種隱約的敬畏，對不懼生死之恐怖者的敬畏！
然而，便在此時，極遠處，從李唐大軍之後，虛空暴烈撕裂，天際滾雲翻騰，陡然一條漆黑色的長虹，裂空而來。
許多李唐大軍中的修士，紛紛騰空而起。
那黑色長虹卻兇猛無儔，陡然從中暴起驚天的凶戾刀芒，所向無敵，一路殺戮！
與此同時，那戰將，也終於一劍殺出，與烏桕子在當空徹底交鋒！——
凌晨兩點，寫出來了，吼吼！
溫泉關那一段，當然是化用的溫泉關三百斯巴達勇士的碑文。一直很喜歡，慷慨悲歌莫過如此。
未免考據黨鄙視我，自己交代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