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董探花和國舅爺邊吃酒邊討論朝中大事,分析人情故事,乖官覺得,董其昌如今要比剛結識的時候成熟穩重得多,當然,比起陳繼儒,那更是不消說了,話說陳繼儒若放在後世,就是典型的憤青,而且還是至死不悔的那種老憤青。
明季,像是陳繼儒這種憤青,還是很不老少的,大約有向心力就有離心力罷!一個國家越是鮮花著錦,唱反調的人往往越多,不過,這怎麼都比全國都是一種聲音要好。
像是如今董其昌加兵部郎中銜,說實話,開始只是朝廷作為一個安慰獎扔給他的,因為他畢竟是一榜探花,卻自己要求外放到大漠上去,朝廷若是不給個甜頭,未免面子上說不過去,天下讀書人都瞧著呢!
大明對讀書人待遇那是真高,若不然,後來大明亡了,有人作詩叫做三百年來養士朝。
像是大明這樣兒把讀書人養著,端起飯碗吃肉,放下筷子罵娘,那真是痛快之極,你若換了後世,敢罵朝廷?敢罵閣老?敢罵皇帝?腦袋給你砍了,甭說那個[清風不識字,何故亂翻書]的韃清朝了,即便五百年後天朝,你在飯店茶館聚起一大幫子人,然後大罵當朝一號試試看?立馬兒給你河蟹了。
正因為優容讀書人,所以朝廷要給董其昌一個兵部郎中銜,屬於安慰性質,這就相當於後世說,你到江南省去做代省長罷,其實就是讓你過度一下,然後去鳥不拉屎的大西北做省委書記,結果你非但通過了人代會正兒八經成了省長,還把頭上省委書記都給壓制了,弄得下面人都來拍你馬屁,這個道理是相差彷彿的。
董其昌如今是什麼人?萬歲和貴妃跟前的紅人兒,既然兵部郎中的帽子戴到頭上了,那他還會摘下來麼?自然就理所當然地管起事兒來了。這時候,內閣就只好捏鼻子了,總不能自己抽自己嘴巴子,說這個兵部郎中沒用罷!
有這個兵部郎中的銜頭。做很多事情都方便,尤其是兵部郎中甭看才是五品官,等於天下武官的頂頭上司,一般來說,只要做到這個位置上,日後升兵部左右侍郎,甚至升尚書。那都是三個指頭捏螺絲,十拿九穩的。
這個位置坐穩了,即便日後不在其位了,日後那些天下武官見了,都要磕頭,為何,老上司嘛!
所以董其昌還是很在意這個位置的,兩人說了一會兒話。董其昌就說了一嘴,「哎!這位置要是能一直坐著,行事卻是要方便許多……」
這個就像是那些外放的督師們。有兵部尚書銜頭的,和沒有兵部尚書銜頭的,那真是天差地別。
乖官聽了就一笑,「這有什麼難的,說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嘛!要不我給王錫爵王閣老塞點銀子疏通疏通?」
董其昌聽了這話,一下拍案而起,「鳳璋,做正事還要塞銀子,這成什麼話,我們如今鬧這麼大。不就是為了讓有抱負的人可以安心為民做事麼!」
「哥哥,有時候,也是要變通一下的嘛!」乖官笑著起身死拽著他坐下來,拿眼色一招呼,旁邊貝荷瑞微笑著就給大老爺倒了酒水,然後輕聲細語用南直隸的官話說道:「大老爺。奴奴們這些下人不懂,但是大老爺和我家老爺這兩年做的事情,奴奴們都瞧在眼中,甭說大明本就比奴奴一路行來的所有國家要好,就算是現在,跟奴奴初到大明,也已經有極大改變,這裡頭,有大老爺心血在的……」
所以說,有時候,女人說話,比男人管用,貝荷瑞這麼一講,董其昌頓時就舒坦了,誰人不愛聽好話不是。
喝了一口酒,董其昌就道:「咱們跟王閣老也就是連橫合縱的關係,他執政手段跟我們不是一路……」
「這個我自然是知道的,暫時借力打力嘛!」乖官笑著跟他碰了個杯,「哥哥你霸著這個兵部郎中不放,王閣老那兒疏通疏通,我再找姐姐姐夫說說,兩三年下來,兵部就咱們說了算了。」
董其昌點頭,然後就歎氣,「哎!若是能把禮部也佔了就好了。」他也沒奢望吏部這樣的六部之首,禮部等於後世的宣傳部,這個還是比較重要的,尤其是在大明,佔領輿論高地,那還是極為有用的。
「哥哥哎!我都不急了,你急什麼!」乖官大笑,覺得董其昌真是入狀態了。
「我這不是皇帝不急太監急麼!」董其昌嘿然一笑,乖官壞笑道:「你要成太監,嫂夫人怎麼辦!」
「你這小子……」董其昌笑起來,兩人舉杯。
兄弟二人說到深夜,酩酊大醉,就在貝荷瑞包伊曼服侍下在書房睡了。
第二日,董其昌上朝,結果回來後臉色發黑匆匆來找乖官,壞事了。
黔國公沐昌祚上了奏章說雲南永昌衛兵變,還扣押了近溪先生羅汝芳,東廠報了上去,當今大怒,早朝上就議了這事兒,結果考功郎中**星就說,那羅汝芳不是國舅的同門(羅汝芳是顏山農的弟子,顏山農如今正在寧波幫國舅辦事)麼,國舅又素來知兵事,可加[右柱國]銜,往雲南鎮壓兵變。
**星這麼一說,一群人附議,這個主意好啊!趕緊的,把這位國舅爺送走。
當時朝堂上排除異己就是這樣的手段,把你擠出北京城。
董其昌當然不同意了,鄭國蕃一走,這北京城很多事情就安排不定了,要知道,鄭貴妃這一派剛掌了些權,董其昌是標桿人物,而國舅則是靈魂人物。
乖官聞言,冷笑不止,這朝堂上,也就是這種手段了,像是戚繼光戚少保,不就是這麼被排擠掉的,任你戚少保把薊鎮經營得鐵桶一般都沒用,內閣的旨意下來,去薊鎮總兵,轉廣東總兵,你就得乖乖地帶著十幾個親兵往廣東去。
要知道。兵變這種事情,不可能等著你把所有手頭上事情安穩定了,肯定是要求你立即出發,蛇無頭不行。到時候京師貴妃一黨一盤散沙,自然就任由他們慢慢收拾了。
像是工部尚書李幼滋,若不是因為國舅給了他很多工程,一早被擠掉了。
考功郎中**星這個提議,附議的人太多,內閣諸位閣老中甚至連王錫爵都沒反對,算是默認了。可想而知,乖官的確是動了太多人的蛋糕,等於犯了眾怒。
別的不說,就說北京這次傾覆大天變的事情罷!天下沒清官了?就你國舅爺能耐?還帶著那麼多兵去救災……
天朝悲哀就悲哀在這兒,你做事,就等於攔住了很多人的路,別人就要想方設法把你踢掉,你只有不做事。不做不錯,那才能和光同塵,成為一個合格的官僚。
這就像是那種所謂的清官。守著鈔關,收了半個月的稅收,一看朝廷規定的額度到了,立馬大開鈔關十一個半月,任由商人進出,別人就要稱他為青天大老爺。
又像是那些地方上的父母官,每天跟一幫文人嫖個妓,詩歌酬唱,傳出去那就是有文名,不擾民。與民休息,朝野個個讚好。
董其昌和乖官商量了片刻,也知道,這幾乎無法阻止,當下兩人密議半天,董其昌這才匆匆去了。
第二日。乖官領了旨,也不停留,率著眾人就離開侯府,卻是把朝堂上很多官員氣得半死。
要知道,當時習俗,不管是文官外放還是武將出征,不能帶家眷的,歷史上即便是寧遠伯李成梁這樣的牛人,都曾經在北京城住好多年,事實上即便現在,李成梁也有兒子在錦衣衛提督西司房,其實就是人質。
可國舅爺怎麼做的,除了一些灑掃的丫鬟婆子,其餘人等,包括扶桑諸位公主,全領走了,這就是視規矩如無物了,百官能沒意見麼。
但國舅爺可不管這一套,說實話,禮部也派人來討要過諸位花魁名妓,像是名妓脫脫,那是教坊司名下的,如今呢?幫國舅爺賺銀子,別人想見一面而不得,禮部能高興麼!但國舅爺不甩禮部,直接讓他們滾蛋,把禮部官員氣得鼻子都歪了。
話說國舅出了侯府,家眷等人直接出城門往天津城去了,而他,則帶著一幫姬武士、扶桑劍豪、佛郎機僱傭兵和錦衣衛,直奔國子監。
還有什麼比在國子監抽清流的臉更快活的事兒麼?
他騎著玉花驄也不下馬,直接衝進國子監,到了國子監孔夫子的像前才拎住韁繩,玉花驄噦噦嘶鳴,那些國子監生們被驚動,早就一個個出來,看見又是這位國舅爺,鼻子都要氣歪,尤其像是幾位社寮長,本就是清流中的嫡系,更是臉色赤紅,高聲要喝罵。
可乖官能給他們說話的機會麼,大批錦衣衛、姬武士、扶桑劍豪和佛郎機傭兵們直接拔出武器把眾人挨排排攔在牆根處,有說話的,上去就是一腳。
看著這些人,乖官冷笑,大聲就道:「聖人曾說[有教無類],那豈不是就說[是人生而平等,人人都有受教育的權力],既然如此,憑甚你們這些人讀書經商做官,心安理得享受著大明給予你們的特權,卻還一個永樂通寶的稅錢也不繳納,卻要天下的百姓來奉養你們,想必聖人若是活到今天,瞧見我大明天下如此這般,也要氣笑了罷!」
「今兒我鄭國蕃就在聖人像前發下弘誓大願,但凡我不死,這士紳一體納糧就一定要搞,非但要搞,誰的家產越多,官位越大,繳納的銀錢也遞增……」說到此處,他冷笑了一聲,「或許有人要問憑什麼,就憑你們家裡頭姨太太多,家生子多,這就叫做權勢越大,責任越大……」
國子監聖人像前,一個白袍的少年慨然大聲,斬釘截鐵,發下弘誓大願,「我若做不成這事兒,生不得見大明天,死不得入大明土……」說到此處,他轉身便走,到了街前,翻身上馬,雙手一帶馬韁,胯下玉花驄噦噦嘶鳴。
指著國子監的牌坊,鄭乖官大喊了一聲,「我鄭國蕃會回來的。」說罷雙腿一夾馬腹,玉花驄早就等得不耐,足下發力,潑剌剌就跑了出去,隨即,大批的九州宣慰司姬武士和錦衣衛便緊緊跑著追了上去。
眾人面面相覷,這一次,鬧得如此勢大,連隱藏最深的清流,司禮監掌印太監張宏都跪死在了乾清宮前,好不容易才把這瘟神給送出了京城,可瞧他這番做派,顯然卻是絕不甘心的,甚至還發下如此狠毒的誓言,生不得見大明天,死不得入大明土,這得有多大的決心才能說出這番話來……
一時間,眾人隱隱便在內心後悔,這鄭國舅今年才多大?十五歲罷了,只要他不死,日後起碼還有五十年風光,以他今日的權勢地位,宮內又有奧援……
清流們是為了天下百姓才排擠國舅爺的麼?不是,說白了,利益二字,故此這時候看他發下毒誓,卻是真有些後悔,唉!何必呢!(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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