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寧宮,傍晚。
進進出出的宮女太監們屏息凝神,連大氣兒都不敢出一聲,方才御馬監李公公匆匆前來通稟,說順天府衙跟前出了潑天大事,太后當即大怒,暴跳如雷,當時在旁邊伺候著的一個宮女正好在旁邊伺候茶水,因不小心,把茶水潑了一點在太后的鞋面上,就被暴怒的太后喝令拉出去打板子,那宮女平素就是一個綿軟人,方才打到十七下,登時氣絕,卻是把慈寧宮上上下下的宮女太監們嚇得背後汗毛豎起,走路也只敢墊著腳尖。
沒一忽兒,皇后王喜姐兒和恭妃王氏就都前來叩見太后,慈聖皇太后李氏盛怒之下,卻是把平時頗維護的皇后都痛罵了一番。
「哀家的好兒子,你的好丈夫。」李氏臉色鐵青,一雙手猶自因為盛怒而輕微顫抖著,「如今長大了,卻是好本事,給哀家找的好媳婦……」她自然不好說的那麼裸,說自家在國舅爺的女人手上吃了大虧,只好把氣撒在德妃身上,正所謂,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子。
王喜姐兒面若銀盤,論長相無可挑剔,她雖然未必是絕美,但身姿豐腴,兩頰如嬰兒一般,眼睛雖然不大,可一瞇之下卻如彎月,正是當時士大夫審美最喜歡的那種福態美,加之身上龍鳳灑金紋的紅羅裙,輕容背子,虹裳霞帔,頭上金步搖的鳳冠,當真雍容華貴得緊。至於王恭妃,卻是以白皙的肌膚聞名,當然了,萬曆極不喜歡她,私下甚至說過她[一股子浮屍白,看著就煩心],何謂浮屍白?就是在水中溺斃後被水浸泡得發白。
話說那野原和風間在順天府衙門門口切腹『自殺』,震驚當場,隨即,伊能小三郎靜齋就以六百石知行為代價,讓二十二個扶桑武士就在順天府衙門口切了腹,這二十二個扶桑武士加上野原和風間,正好二十四人,就是那批說是被打傷了的潑皮閒漢的人數。
順天府丞金無彩和躲在後面的獨孤老公公都是兩股戰戰面無人色,要知道,大明是太平盛世,連最頑固的敵人蒙古,都許久不曾寇邊了,雖然說京油子衛嘴子,可京師百姓有幾個看過死人的?這可不是韃清朝,一邊自吹自擂康乾盛世一邊到冬天就要餓死凍死無數的人,大明有專門的收容院,連乞丐都很少,更勿論當街死人,何況還是這麼慘烈的死法。
而扶桑,正是戰國,百來年的混戰,讓扶桑人早就習慣了,死則死亦,如今能為茶茶殿效死,為家中平添一段佳話,又能得六百石的知行,死,算什麼?
尤其讓順天府上下和圍觀的百姓不解的是,明知道是死,那些扶桑蠻夷似乎不怕一般,還爭先恐後,連後來自刃的二十二個人,都是從一堆人裡頭挑出來的,瞧那些扶桑人的意思,似乎還得是三代清白才有資格一般,真真是叫人膽寒。
死了二十四人之後,阻攔的人一個都沒有了,這麼多人自裁,何其之壯觀,明人是深信神鬼之說的,連劊子手施行死刑之後都要披紅掛綵遊街,再燃放鞭炮,死刑犯尚且如此戾氣,何況二十四個『自殺』的扶桑國武士?
茶茶就直接把阿初和小督還有一干也嚇得不輕的花魁給從順天府衙內領了出來,伊能小三郎靜齋瞧著那臉色蒼白無人色的順天府丞金無彩就說了一句話:傷一個我賠你一條性命,這足夠了罷!
俗話說,光腳的不怕穿鞋的,這話放在任何時候都是適用的,大明京師的百姓生活優渥絕對勝過扶桑的武士(大明百姓們都穿鞋,而扶桑武士光腳那是極為正常的,一笑之言),至於那些潑皮閒漢,平日裡頭也能混個酒足飯飽,比扶桑,像是宇喜多家連主公都要帶頭每隔十天絕食一天來節省糧食,這些潑皮閒漢何至於拿命去拼,不值當啊!
等王啟年帶著提督四夷館馬維納匆匆趕到順天府衙,已經是一地的屍體,馬維納看著衙門口大街上滿地內臟和鮮血,雙腿當即就一軟,死了這麼多人,那肯定是瞞不住了,到時候上頭要人問罪頂缸,怕就是拿自己來問罪頂缸了,一時間,後悔得腸子都青了,早知如此,悔不當初啊!幹什麼渾水摸魚的事兒。
還是馬維納的內弟阮大釢機靈會辦事,蒼白著臉,強忍著噁心,就跌跌撞撞衝到順天府衙門口大罵,「獨孤行在,你個死太監,說是奉了慈聖皇太后的懿旨不許我們太常寺管這事兒,如今死了這麼多人,你讓我們太常寺如何對內閣交代?如何對天下人交代?獨孤行在,你個沒卵子的,我們太常寺官員個個都是一榜進士出身,被你這死太監一攪和,生生就跌落到了連縣學秀才水平都不如……真真是,不怕對手如神仙,就怕朋友如豬狗。」
他這麼一破口大罵,周圍人頓時全都一臉恍然大悟,就是那種[喔!原來是這樣……]的表情,有些聰明的,更是想得深了,就尋思到了萬曆八年的時候在京師流傳甚廣的一條流言蜚語。
當時萬曆皇帝十八歲,有一次喝醉酒失態,在後宮拔劍追殺太監,慈聖皇太后得知後大怒,揚言要廢掉萬曆,讓他弟弟璐王朱翊鏐即皇帝位。
按說,這是皇家了,可當年這事兒在京師傳得是沸沸揚揚,最後還是當時的內閣首輔張居正大怒,讓錦衣衛指揮使駱思恭徹查此事,這條流言蜚語才漸漸湮滅,但是,老北京們,大多都是曉得這事兒的。
而萬曆十年的時候,璐王大婚,費用極為奢靡,當時戶部尚書畢鏘看不下去,以《大明會典》上所說[親王定親禮物,金止五十兩,珍珠十兩]為由勸阻,可為小兒子準備婚禮的慈聖皇太后根本聽不進去,足足為小兒子花了上百萬兩銀子購買各色珍奇,時人筆記中記載此事,說[京師雖百貨所萃,此等珍奇與日用粟帛不同,即召商湊買,難以時刻取盈],這件事兒,老北京也都是嘖嘖稱奇的,說璐王的婚禮是諸王之首,甚至比萬歲爺大婚都要奢侈。
甚至就在今年,乖官給姐夫朱翊鈞也不知道多少萬兩銀子了,萬曆卻不得不拿出五十萬兩銀子來,專款專用,作為璐王王府的修建費用。
他能不給麼?璐王是他的親弟弟,他老娘最愛的小兒子,按照大明的慣例,親王大婚,就要出京就藩,可璐王硬生生在北京留了兩年,這還是內閣申時行屢次帶著朝廷上下官員上書,說朝廷祖制如此,硬逼著慈聖皇太后親口許諾了讓璐王就藩,這也是萬曆處處感激申時行的緣故所在,若不是申時行,璐王能不能就藩,這還兩說著呢!
可這筆銀子撥下去,下面官員已經叫苦了,河南巡撫就上書說,王府耗費巨大,臣擬算了一下,起碼得八十萬兩銀子,這三十萬兩銀子的缺,還請皇上盡快補上,若不然,河南百姓苦亦!
河南巡撫臧惟一此人是個幹才,出身戶部,算賬是一把好手,還做過大理寺少卿署理大理寺卿事,以剛直聞名天下,又幹過順天府尹,做事秉公,甚得各方勢力敬重,此人說路王府有三十萬兩銀子的缺口,萬曆還真就相信有三十萬兩的缺口。
就在前些日子,萬曆趁著北邊奏大捷的時候,還一咬牙把三十萬兩銀子給撥了下去,他如今這個皇帝越做越有滋味,海晏河清,開疆闢土,還是趕緊的,把討厭鬼弟弟給支配到河南去罷!明律,藩王無奉召,不得入京,只有這樣,他才能放心,省得他老娘哪一天鬼迷心竅,做出一些不可挽回的事兒來。
如今阮大釢如此破口大罵,自然就有那有心人往那些事兒上頭去想,原來,咱們這些平頭百姓,卻是做了那李太后手上的刀……想到這一點,頓時就覺得有些噁心了。
再卑賤的人,若是被人利用而不知,怕都會噁心的,尤其大明人士,已經有自由平等這一類思想的萌芽,像是[聖人之道在百姓日用]這種思想啟蒙的話,也只有在大明這種環境土壤下才能誕生出來。
至於聽了內弟大罵的馬維納,卻是心中頓時一喜,當即對小舅子刮目相看,更皇太后撕破了臉好啊!這才能證明我們太常寺的官員是多麼的委屈……他也是有決斷的人,當即跌跌撞撞撲到順天府衙門口,作為提督四夷館太常寺少卿,他已經是四品的緋袍官,在百姓眼中,那已經是遙不可及的高官,說的話,自然比俗稱[綠豆官]的六品官員更加可信。
「獨孤行在,你身為慈寧宮管事太監,拿了太后懿旨不許我們太常寺管扶桑公主的事兒,我們太常寺專管皇家祭祀和禮樂,原本,聽皇太后的,沒錯,可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逼死這麼多人命,到時候扶桑一怒叛國,你這是要把我釘死在青史的恥辱架上啊……」馬維納傾情表演,他本就唱念做打俱佳,那真是官員中的戲子,戲子中的皇帝,這一番聲淚俱下,把這事兒裡頭的關門過節就藉著哭訴說得清清楚楚。
周圍眾人都是一愣,方才被人挑唆,卻是沒想到這一條,如此仔細一想,可不是麼,扶桑說起來,那也是太祖皇帝訂下的不征之國之一,成祖皇帝訂下的四夷十館之一,如今順天府衙把人家公主得罪到如此的地步,死了這麼多人,會不會讓扶桑一怒之下就……
大抵老北京,都是能把[太祖皇帝如何如何,成祖皇帝如何如何]這些話給掛在嘴邊上的,都有一定的政治分析能力,說個難聽的,這天下一百個讀書人當中,中了進士的,九十九個要尋一個老北京的長隨,就為了長隨熟悉京師和官場,有明一朝,一說到幕僚,江南紹興為最,就像是青籐先生徐文長給閩浙總督胡宗憲做幕僚一般,而一說到長隨,則必然是京師人士了,但凡做官的,你身邊若沒一兩個京師出身的長話。
當然了,這也是明朝政治的一大弊端,這些長隨們依仗著同鄉,組成了龐大的利益團伙,正所謂,任你官清似水,難逃吏滑如油,說的便是這個道理。
所以說,老北京都是極善於分析的,聽了馬維納一番哭訴,頓時就想,這慈聖皇太后今年似乎三十九了罷!當真是老娘們做事不靠譜,這不是逼反下臣麼!天底下哪兒有這般做事的道理,這些人卻是忘記了,方才喊打喊殺的,可不就是他們,所以說,人性如此,審查別人的缺點容易,審查自身的缺點卻極難,能做到的,可稱之為聖人。
至於獨孤老公公,本來就臉色慘白,正擔心自己如何跟皇太后交代,他卻也是無論如何都想不到,這扶桑人居然如此之硬氣,一下『自殺』了二十四個,而且死得如此慘烈,他在裡頭被馬維納罵得狗血淋頭,擔憂加上怒火讓他失去了平素的冷靜,一下就從順天府衙裡頭衝了出來,到了府衙門口,上去就給馬維納一腳,當即把馬維納踹了一個滾地葫蘆,「拿馬澤噢逼……馬維納,咱家什麼時候拿皇太后的懿旨給你的?」
他不出來還好些,一出來,眾人一瞧,內宦,聽口氣,分明是慈聖皇太后身邊的人兒,當即就已經給這件事情下了定義,而獨孤老公公出來後踹了馬維納幾腳,用杭州話痛罵馬維納幾句以後,被風一吹,頓時就冷靜了下來,當即背後汗水淋漓,濕了一大片。
至於伊能小三郎靜齋和王啟年等人,自然是在一邊冷笑,而太常寺丞阮大釢,則瞧瞧伸手擦了一把冷汗。
這事兒,到了這個地步,幾乎已經明朗了,順天府丞金無彩噗通一聲就跌坐在地,臉上全是豆大的汗珠,事到如今,他最好的下場,怕也是貶黜為民,道若差一些,恐怕就要去詔獄吃牢飯了。
等御馬太監李進匆匆去把整件事情告訴慈聖皇太后李氏,李氏自然氣得渾身亂顫,藉機發作打死了一個宮女這才罷休。
給大明王朝生下了皇長子的王恭妃原本是李太后宮裡頭的宮女,比萬曆皇帝還略大些,為人謹慎,以前就是李太后身邊得用的人,被萬曆私幸了一次後懷孕,也是李太后率先發現,逼問萬曆,硬讓萬曆把王氏立了妃。
這裡頭有一個緣由,當初李氏也是被裕王也就是後來的隆慶皇帝私幸而懷孕,最後一步步走到如今的皇太后的位置上來的,看見王恭妃,等於就是看見當年的自己,生下皇長子之後,也是李太后一直力保王恭妃。
「太后。」王恭妃依然是以前做宮女時候的那般恭敬,給李氏輕輕揉著肩膀,「莫要氣壞了身子,這事兒如今也這般了,莫不如,把許國許閣老招來問一問話?」
李氏氣喘吁吁,瞪了自家弟弟李進一眼,「還不快去?」李進委委屈屈地去了,李氏就歎氣,「唉!這個家,是越來越難當了。」
旁邊王喜姐兒煮了茶,纖纖玉手捏著茶甌,就給李太后滿滿倒了一盞茶。
至於內閣那邊,這時候也都知曉了,這麼大的事兒,能不知道麼,幾位閣老就歎息,心裡頭說話:這老娘們,都打什麼主意呢!想抽人家的臉,結果自己反倒被人家狠狠抽了一個大嘴巴子。
這些閣老們,一個個都是人精,對慈聖皇太后的那些小心思,心知肚明著呢!不過他們都不看好李太后,為何,李太后的智商真不怎麼樣,用民間一句俗話說,外甥都像舅舅,瞧瞧武清侯爺李剛的德行,就會覺得,萬曆皇帝已經真心不錯了,若是璐王做皇帝,以璐王那淘氣的脾氣,大明能給他折騰散架了。
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的兒子會打洞,當初太祖皇帝朱元璋規定不許娶勳戚大臣家中子女,固然因為這一條,大明沒甚權勢的外戚,可是,說實話還真有利有弊,甚至,弊大於利,像萬曆這樣,碰到武清侯這樣的舅舅,那真是倒霉透頂,甚至武清侯世子每次跟人說[我爹是武清侯李剛]的時候,恐怕別人都要嗤笑一下萬曆,瞧你們家親戚這智商,真是夠嗆的。
申時行率先就咳嗽了一聲,然後說道:「諸位,今日的事兒,咱們是不是先定一個基調下來……」他說話的時候,正光著腳丫子泡腳,有下人小心翼翼地割開腳底板的水泡,再敷上精油,仔細地揉擦到發紅髮燙,其餘幾位閣老俱都如此,誰叫他們都跟皇帝去躬耕了一番呢!至於萬曆皇帝,這時候估計已經回到乾清宮,也正在聽下面太監述說此事罷!
王錫爵和申時行是一榜同年,兩人是好友,兩家更是差一點結成親家,兩人可以說都是代表著以蘇州府為中心輻射開的商人集團利益的,至於許國許閣老,家中是徽商大賈,不消說的,自然要為徽商謀福利。
此外,王家屏王閣老是山西人,於慎行於閣老是山東人,於慎行還是萬曆的老師,雖然不如申時行那般被敬重,卻也是頗為看重的。
如今,內閣就是這五位閣老說了算。
「能怎麼辦?」王錫爵摸著下頜的半尺短鬚,微微皺眉,「當眾折辱人家扶桑公主,這一口氣死了二十幾個人,以後說出去,我大明藩國的臣子是被皇太后給逼死的……丟人叻!」
「元馭。」申時行略一皺眉,緩緩就道:「這話就不要說了,問題總要去解決的嘛!」
這五個人,說實話都是老狐狸,政治家就沒有一個乾淨的,五人心知肚明,這事兒,關鍵還是在那位國舅大都督身上,可是,包括申時行在內,誰也不願意去觸那個霉頭。
半晌,還是於慎行猶豫了一下,說:「莫不如,咱們內閣出面安撫一番,也總不好叫藩國寒心嘛!再說了,馬上李太后的壽辰也要到了,若是到時候四夷來朝,結果這事兒卻越鬧越大,咱們朝廷的面子卻往哪兒擱呢!」
這於慎行倒還是老好人,果然不愧他的名字慎行。
許國許閣老忍不住皺眉就道:「安撫倒是好說,可那麼一來,豈不是剝了李太后的面子麼?這……未免不好罷!」
他這麼一說,其餘幾位閣老紛紛皺眉,這關鍵就關鍵在此處了,說實話,這矛盾,最終的根源在何處,大家都心知肚明,皇帝小的時候,李太后常常就嚇唬皇帝,你再不聽話,張先生就來了,並且藉著皇帝年紀小就堂而皇之住進了乾清宮,一直等皇帝大婚才搬出來,可想而知這老娘們的控制,若總結一下的話,李太后就是有野心卻又無能力的典型。
如今皇帝大了,有自己想法了,還有心愛的女人了,作為從小就控制著皇帝的李太后,她內心能甘心麼?自然就把氣撒在了德妃身上,繼而就把德妃身邊的人都包括進去了。
說白了,這就是一場婆媳大戰,而萬曆只不過是夾在中間的男人,如此而已,在場的閣老們家裡頭也都是有妻兒的,這裡面的道理誰不清楚,像是於慎行,更是深知其中的苦楚,他只有一個老婆,生了一個女兒,沒兒子,兒子是過繼來的,老婆是出名的河東獅。
良久,申時行一邊打著扇子,一邊就歎氣,「家中葡萄架倒,為難啊!」
他說了這話,幾位閣老倒是輕笑了起來,申時行和婢女行房結果被老妻抓了一個現行的事兒,那都被天下讀書人編成故事說了,可想而知這流傳之廣,王錫爵當即就打趣他,「家中老貓摑臉乎?」他是次輔,又是申時行的同年兼同鄉的好友,故此能這般玩笑。
申時行梗著脖子就道:「元馭你莫笑,這房裡頭,也就無垢兄能笑……」他意思是說,於慎行於無垢只有一個女人,出名的怕老婆,也就他沒有被抓現行的可能,實際上申時行也是出名的怕老婆,只是拿於慎行來做面子罷了。
大家雖然是閣臣,可該開玩笑還是開玩笑的,並不像是普通人想像的那般,做到閣老,似乎就正襟危坐不食人間煙火了,那怎麼可能,該想女人一樣想女人,該被老婆撕破臉一樣被老婆撕破臉,只要是男人,在這上頭就一個樣。
眾人笑了一會兒,王錫爵就說了,「不如,讓那提督四夷館太常寺少卿馬維納署理太常寺卿事務,就讓他去和扶桑公主交涉一番?」
這話一說,眾人頓時撫掌大笑,皆說妙極,那馬維納明顯就是臨陣倒戈,投向另外一方了,既然如此,就給他點好處,讓他給內閣來辦事,這個所謂的署理太常寺卿事務,相當於什麼呢!相當於後世的所謂副廳級幹部享受正廳待遇,說著好聽,明顯是惠而不費的,這閣臣們果然都是老狐狸。
正在一片融融的時候,外頭突然撞進一個人來,眾人一瞧,申時行頓時首先皺眉,「宋九,你跑來作甚?成何體統!」
《萬曆野獲編鐠七九傳》上頭寫:「近有作《五七九傳》者,蓋皆指今上首揆江陵、吳縣、太倉,三相公用事奴也……」說的就是張居正的家奴游七,王錫爵的家奴王五,申時行的家奴宋九,時人稱之為五七九,能讓當時的名士寫野史做傳,可想而知,這三人當時是如何的權勢滔天。
那宋九滿頭大汗,氣喘吁吁地就道:「老爺,老爺……張四維大人駕鶴仙遊了……」
噗通噗通噗通,閣老們紛紛踩翻了水盆,水就潑灑了一地,申時行滿臉的不可置信,張四維死了?
方纔這內閣的小水房內其樂融融,這時候頓時消失,幾位閣老相互看了一眼,頓時互相忌憚起來。
張四維是首輔,他回家只是守孝,申時行只是代理首輔,那內閣首輔的位置實際上還空在那兒,如今張四維死了,那麼,豈不是說,要廷推,經過大九卿和科道官來推舉出空出來的內閣閣老的位置,這麼一來,首輔花落誰家,還真不好說呢!
大明朝的會推大典很是嚴格,先由大九卿和科道選出候選人,然後候選人致辭,相當於發表演講,我上台後會如何如何執政云云,然後,進行記名投票,一般來說,推舉出來的,都是一些德高望重的官員,還稱得上是公正,九卿和科道往往會就被廷推的官員展開激烈的辯論……總之,明代的廷推是比較合理和民和諧主的,這也導致了士大夫們看重廷推,認為廷推出來的才算是合理又合法的,至於特簡的,很可能有作弊的,至於中旨提拔的,那個大家都瞧不起,甚至有官員會因自己不由正式渠道為官而感到恥辱,堅辭不就的,這在明朝歷史上也是屢見不鮮的。
一時間,閣老們都忘記了方纔的融洽,一門心思全部就放在了這個即將到來的廷推之事上,甚至,扶桑公主受辱或許會導致不可預料的後果這等事情,閣老們都不放在心上了。
「許閣老。」外頭又闖進一人來,「御馬太監李公公請您,說是有話要說……」
數雙目光頓時全部集中在許國許閣老身上,許國趕緊七手八腳擦了腳,跳著穿鞋往外頭蹦去,老的沉穩,申時行眼睛一瞇,王錫爵摸著下巴若有所思,於慎行抬頭就瞧天花板,王家屏低頭看著地上的水跡……眾人各樣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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