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3章年年打雁,今兒叫雁啄了眼睛
鍾離一時間牛一般鼻孔裡頭喘粗氣,大口呼吸了好幾下,突然就笑了,「兄弟,你也別激我了,我只當沒聽見,哥哥我倒是反要勸你一句,這種親冒矢石的事情,不應當是你來做的。」
瞧他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乖官就到他旁邊,衝著瑞恩斯坦說:「你來說說,孤身犯陣這種事情能不能做。」瑞恩斯坦吃他一問,旁邊鍾離鼓著眼珠子瞪他,那意思是擺明了的,而國舅爺作為自己如今效忠的殿下,提出的話他又不能隨便反對,不然給國舅爺留下個不好的印象,那自己夢想的封爵封侯基本就成泡影了,一時間當真是糾結啊!
照說,以他來理解的話,這種事情未必不能做,這時候歐洲騎士小說裡頭降妖除魔之類的故事且先不去說他,當時打仗總的來說死的都是小兵和下層武士,地位到了一定的地步,也不是說死就死的,歐洲這時候雖然黑暗,好歹也是有文化傳承的,有名有姓的騎士打一輩子的仗也不死根本不稀罕,這到不是說這些騎士本事大,而是作為騎士老爺有權不死,手底下人死到差不多,他可以體面的投降,然後和對手喝上幾杯葡萄酒,商量一下贖金問題,把錢一繳,就可以大搖大擺的走了。
何況男人骨子裡頭總是有那麼一點冒險的精神,他心裡頭其實是想,如果自己陪著殿下走一趟,豈不是要被殿下另眼相看,可明面上又不敢得罪鍾離,這位可是國舅爺最親近信任的大將軍,若是惹惱了他,日後處處和自己作對,那也是個大問題。
因此他當真是極為頭疼,短短一瞬間腦子裡頭差一點打結,嘴唇動了動,張了張,卻又沒個聲音。
正在糾結的時候,就看國舅爺轉頭對鍾離道:「哥哥,我跟你商量個事情。」鍾離就掉過頭去不理他,卻不想突然就瞧見國舅爺一抬手,一掌就切在了鍾離的脖頸上,鍾離腦後一疼,眼前一黑,眼白一翻,頓時就軟軟倒在了地上,昏迷之前唯一的念頭就是:臥槽,被乖官這小子陰了,年年打雁,今兒叫雁啄了眼睛……
一掌把鍾離切暈,乖官也不管張口結舌的瑞恩斯坦,就轉頭對右兵衛菊人說:「菊人兄,你陪我走一趟……」
右兵衛菊人臉色灰白,噗通一下就跪了下來,「殿下,這萬萬不可,鍾大將軍說的有理啊!太冒險了。」
乖官低頭看他,緩緩說:「右兵衛,我跟你說一句掏心窩子的話,這一趟我是一定要去的,羽柴秀吉我也是一定要殺的,冒險?吃飯都有可能被噎死,難道不吃飯了。看你們一個個這副模樣,我倒是後悔把前田慶次殺了,我聽說他曾經七個人衝過敵方千人軍勢,親冒矢石這種事情,當年李世民都幹過,我怎麼就幹不得?右兵衛,你倒是跟我說說,難道你就想一輩子待在扶桑做個忍者頭目?不想恢復劉姓?不想把祖宗的墳遷回國內?」
他這話的意思很清楚,畢竟他不認識地兒,論對地形的熟悉,自然得論右兵衛菊人,若是右兵衛菊人敢跟自己走一趟,日後自己回國,自然就提拔他,什麼百戶千戶的不在話下。
這話直截了當地說了出來,等於給右兵衛菊人吃了顆定心丸,本來他雖然也忠心,但是扶桑的忍者付出忠心和得到的功勳不成正比,他雖然隱約覺得國舅爺對自己有些另眼相看,不過以為自己是明人血脈的緣故,要籠絡自己效死。
這就像是大烏龜德川家康籠絡服部半藏一般,當年織田信長賜死家康的長子信康,家康心裡糾結,又不敢違抗命令,只好照辦,為信康介錯的就是服部半藏,結果,信康切腹以後半藏看著信康居然遲遲不敢下手,最後跪地大哭,還是旁邊的驗屍官忍不住,一刀把信康的腦袋砍了。按照當時武家禮法,擔任介錯人的半藏這是非常嚴重的失職,結果家康就叫來半藏,學劉皇叔一般淚流滿面說,「半藏,你不忍心下手,那也是理所當然的。」輕而易舉就放了半藏一馬,反而把那個驗屍官嚇得連夜出逃。
這件事情在忍者當中流傳頗廣,家康也被無數忍者喜歡,後來信長死於本能寺的時候,家康就是在兩百多個忍者掩護之下逃回自己領地的。
這就叫做以己之心渡人之腹了,你要不把話掰開了揉碎了說清楚,右兵衛哪裡敢相信,忍者的底子放那兒呢!你說能有多大的出息,就像他如今的俸祿,在立花家一直是領的四百石俸祿,手底下好歹也是小兩百號忍者的忍軍頭目啊!這要是放到大明,手底下真有兩百號能幹事的人,不說混個副千戶,百戶那是跑不掉的。
故此,乖官這麼一說以後,右兵衛臉上一白,接著又是變得鐵青,再然後轉為通紅,最後紅的漲紫。
咬了咬牙,右兵衛匍匐下來,「殿下,去之前在下有個請求。」
「你說。」
「這一路來去,請殿下不要擅自改弦易轍。」右兵衛說了,就先為自己語言的冒犯把額頭貼在了地上表示請罪。
這話裡頭意思就是,你千萬別倒時候又想潛到羽柴秀吉大帳裡頭一刀殺了人家一了百了,那就不是弄險叫送死了。
乖官一聽,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頓時笑了起來,「菊人兄,難道我在你眼中就是一個反覆無常的小孩子麼?」
「小人不敢。」右兵衛被他一嚇,趕緊又把頭低了下去。乖官只好搖了搖頭,「放心,我說到做到,只要見到宇喜多宗家就行,能說服最好,不能說服,我掉頭就走絕不停留。」
這時候,緊緊跟著乖官的櫻井莉雅忍不住急聲道:「殿下,萬一到時候那宇喜多宗家不但不肯背叛羽柴秀吉,反而……」她下面話就沒說,可意思卻是明擺著的。
「宇喜多家的人……呵呵!」乖官笑了起來,莫說歷史上宇喜多家以跳槽聞名,即便宇喜多家全是堅貞的武士,他鄭國蕃送上的可是潑天的富貴,這時候的宇喜多家大約也就不到五十萬的石高,可他給的卻是整個扶桑本土輪流坐莊的權力,只要宇喜多宗家還有腦子,自然知道屁股應該坐在哪一頭。
這個時代的人基本是沒有國家觀念的,只要乖官給的好處多,宇喜多宗家不同意才怪了。
乖官盤算的扶桑大勢應該是這樣的,九州島和五島列島等島鏈,那是自己的,這關係到整個東南亞沿海商貿,四國島,那窮地方,送給扶桑皇室做御料地好了,隨便那些公卿怎麼折騰,至於扶桑本土,就扶植個五大老聯席議政好了,毛利算一個,柴田算一個,再給宇喜多一個,剩下兩個位置,可以考慮伊能小三郎靜齋或者立花玄賀,總之,大家排排坐吃果果,皇帝輪流做明年到我家。
說白了,就是弄個傀儡政權,要是這個政權給一個人,未免權力太大,乾脆大家分一分,每家送上公主,那麼大家就都是一家人了,然後輪流坐莊,權勢分散也是身為上位者的權謀心術。
這個位置送給宇喜多家,他們不動心?那才見鬼了,當年宇喜多直家省吃儉用,為了節省軍糧,甚至規定每個月家臣們都要絕食一天,後世有專家閒的無聊考據宇喜多直家死因,認為是胃病,原因麼就是餓出來的。
這好有一比,扶桑大略和浙江省差不多大,羽柴秀吉的地盤大抵算個寧波府,宇喜多家的地盤大抵算寧波府治下比較富庶的一個縣,宇喜多秀家11歲,所是縣太爺其實不懂事呢!他的叔叔宗家等於是一個縣的代理縣太爺,這時候有個大人物來了,這個大人物多大呢!超品,這位大人物說了,你跟寧波府干個七品小知縣,有什麼意思,以後跟我罷!我讓你干浙江巡撫。
一個七品,一個從二品,這個選擇題其實很簡單,雖然這浙江巡撫其實是五分之一巡撫。
宇喜多宗家能送上嫂子給羽柴秀吉,借此求榮,那為什麼不能再送一次給大明國的國舅爺鄭國蕃來求一個更大的富貴呢!至於宇喜多家的人品,跟他鄭國蕃有半個永樂通寶的關係麼,他巴不得這些人的人品越壞越好,到時候五大老整天勾心鬥角,就沒心思聯合起來造他鄭國蕃的反了。
當然,這些必須有個前提,羽柴秀吉死了,然後,就是坐下來扯皮,瓜分地盤,他鄭乖官到時候帶著這些大軍再轉回九州打島津家和龍造寺家,這就叫做借雞生蛋。
把九州完全平定,有點功勞的就轉封到扶桑本土去,到時候整個九州就是他一個人說了算,當然,這塊地盤名義上叫做立花,是留給立花誾千代和他的兒子的,至於兒子以後叫立花福松丸還是鄭成功,這就得瞧他高興了。
這整個計劃完全實現,差不多也就今年夏秋,他鄭乖官就可以大搖大擺回大明了,到時候即使有御史言官參他,他甚至敢把鐵甲船全部都交出去,無所謂,你們要拿去就拿去好了。
到時候他控制的扶桑五大老政權要看他臉色行事,整個扶桑市場對大明關閉,那些海商是繳稅少賺一點銀子呢!還是不繳稅一個銅錢都賺不到呢!
別的不說,就說寧波府,按說寧波是魚米之鄉,但實際上,寧波人吃的大米要從外地運來,寧波本地大多種植燈芯草,這東西編織成榻榻米是運到扶桑賺銀子的,一旦扶桑不和大明交易,寧波府頓時就要損失慘重,三年之內緩不過氣來。
這也是大明末期最嚴重的問題,糧食沒人種,因為沒有種經濟植物來的賺錢,等小冰河時期一發作,整個天下沒糧食,不出亂子那才奇怪了。
這些盤算如今都在乖官肚子裡頭裝著,能不能實現,就得看這一遭出去如何操作了。
「莉雅,有一句話你肯定沒聽過,所謂忠誠只是背叛的籌碼不夠。」乖官說了一句很黑暗的話,櫻井莉雅一怔,隨即就反抗了,一張臉蛋漲得通紅,本來就大的離奇的眼睛更是睜得格外大,鼻翼因為激動翕張不已,「殿下,你要是懷疑莉雅的忠誠,莉雅現在就可以死給你看。」
她說著,頓時一拔手上的雁翎刀,把乖官嚇得趕緊一把抱住她,「我指的是那些高高在上的腐朽大名和公卿。」
好不容易把櫻井莉雅安撫住,乖官只好苦笑,看來,以後這類玩笑不能開,兩個時代的人對同一個問題的看法當真不一樣,哎!到底是這個時代的人太傻呢!還是後世的人太聰明。
旁邊瑞恩斯坦當然是裝看不見,至於右兵衛菊人,他作為忍者,視而不見的本事那是從小培養的,別的不說,像是大明皇帝和妃子親熱,那有大量太監伺候,扶桑的大名要和正室側室親熱,但是又要人保護,怎麼辦,自然是忍者隨時隨刻在暗中。
後世扶桑人江口洋介演過一部電影叫《大盜五佑衛門》,說的就是忍者五佑衛門被織田信長命令暗中保護他最寵愛的外甥女茶茶,自此,不管是洗澡還是睡覺,始終如影子一般若隱若現。
可想而知,像是右兵衛菊人這樣,自小聽慣了壁角的,說句難聽的,即便像是鍾離說的笑話那般來幾百個宮女跳裸舞,他道行肯定比那五百僧眾還高,鼓定然是不響的。
有這樣的道行,什麼落在他眼中恐怕都是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了。
這時候,櫻井莉雅就死活要跟著乖官一起去,「莉雅如今身為殿下的甲冑,怎麼能不跟殿下一起呢!總之莉雅必須去。」
乖官剛要小小嚇唬她一下,這時候右兵衛菊人低聲說:「櫻井大人可以裝扮成小姓,倒也可以的。」
一愣之下,乖官這才想起來這一出,而瑞恩斯坦人不住問,「那我呢!」
菊人搖了搖頭,「瑞恩斯坦大人,對不住了,你不行。」瑞恩斯坦頓時就反應了過來,自己這副長相……他一時間就懊惱不已,哎!泥馬,老子怎麼不是黃皮膚的人呢!
這時候乖官讓右兵衛菊人和瑞恩斯塔把鍾離搬到帳篷內的床上,這才把親兵隊長楊啟明叫了進來,告訴他,鍾離哥哥心神疲倦,太累了,要好好休息,你帶人守在帳篷外頭,不許驚吵到鍾離哥哥,可知道麼!
楊康楊啟明當即拍著胸脯,正要大聲說話,乖官瞪了他一眼,他頓時就掩住了嘴,連連點頭,把聲音壓得極低說道,國舅爺,末將曉得。
乖官又叫瑞恩斯坦不許聲張,好好守著營寨,甚至還定了暗號,這才和櫻井莉雅一起換了衣裳,就和右兵衛菊人一起趁著夜色,悄悄地往北之莊外羽柴秀陣中去了。
由於乖官留給北之莊兩百門大筒,羽柴秀吉和柴田勝家又成了對峙局面,雖然籠城,實際上勝家手下數千人士氣極為旺盛,反而羽柴秀吉這邊,因為昨天總攻時候受到秀吉感狀的賤之岳七本槍死了一個精光,士氣大跌,秀吉就只好在外面紮營,然後派出忍者往毛利家去讓毛利家派人助陣。
乖官擺開口袋等著秀吉來鑽,結果沒等待秀吉反而來了前田慶次,他其實心裡頭很鬱悶的,自己頭一次用計,居然就失敗了,卻不知道不是他用計失敗,而是猴子這邊被大筒打掉了士氣。
他總以為猴子好歹也是史載的人物,扶桑史書也吹噓的不行,因此實際上他底氣是不足的,卻沒想到,實際上他還是高估了猴子,像是北之莊和金崎的距離,這要是換了大明的名將,別說戚繼光俞大猷了,甚至也不需要李成梁,即便是麻貴這樣的,肯定也是兵貴神速,立馬就帶著騎兵衝過去了。
偏偏猴子慢騰騰的,這時候不過才把大營紮好,他要知道了真相,估計得氣得吐血,這就像是農夫料定猴子掰苞谷的脾性,在地裡頭下了套子,結果這猴子猴兒酒吃多了,東倒西歪的,死活不進地裡頭去掰苞谷。
宇喜多宗家這次帶著三千人的軍勢跟秀吉出來打仗,他雖然也頗得秀吉的信任,但是跟剛剛反水柴田跟了猴子的前田利家一比,遠近頓時就顯出來了,到底是秀吉和寧寧的媒人,前田利家的大營就紮在秀吉旁邊,這個營寨紮下來,實際上是有很多人不滿的,你前田利家不過剛剛降服過來的,居然得到主公如此的寵信。
但是,猴子和利家做過十幾年的鄰居,這個情份的確不是一般人能比的,故此很多人雖然不滿但也只好壓在心裡頭。
像是宇喜多家的幾位重臣,就很是不滿,我們宇喜多家傾巢而出為築前守打仗,築前守居然把我們的營寨放在最外面,這……未免也太瞧不起人了。
譬如家老花房正幸,拉弓射箭天下知名,又擅長連歌,是得到過古今傳授的文化人,所謂古今傳授,就是扶桑詩歌的句讀、評論和解釋等等,一般人學不到,學的人要寫下誓言書不洩露出去。而花房正幸的兒子正成,更是建議羽柴秀吉水淹高松城的傢伙。
這文化人總是最難伺候的,牢騷最多,不管是大明還是扶桑,不管是古代還是現今,其理一同。正所謂沒文化,真可怕,有文化,更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