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章推屁屁的大頭
按說,他這副軟骨頭的樣子,會招致人的白眼,可實際上並非如此,要知道,當初鍾離做綠林義氣大哥的時候,被蔡太招安,那也是毫不猶豫拜倒在地,這無關乎骨頭的軟和硬,純是風氣使然。
社會風氣這東西,看不見摸不著,可實際上對一個國家影響極大,譬如剛被發配南京孝陵種菜的大太監馮保,前幾年在台上的時候那真是呼風喚雨,除了李太后的老爹武清侯李偉,其餘的皇親宗室見了他都要磕頭,而他只需要微微屈膝說一聲「皇親免禮」,在這種風氣下,「納頭便拜」就不是什麼稀罕事情了。
而且風氣這個東西,一時半會兒根本無法改變,就像是科舉制度,在五百年後那也是非常活躍的,只不過從「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搖身一變而成了「學成數理化,賣與大老闆」,所以乖官看他噗通一聲跪在跟前,也只好暗中搖頭了,當然了,與之夾雜在一起的,還有被人納頭便拜的爽快感。
而鍾游擊更是用一絲帶著欣賞的眼神看著這傢伙,要知道能夠毫不猶豫豁出臉皮去納頭便拜,那也是需要決斷的,有這種決斷不代表你就能出人頭地,但沒有這種決斷,你肯定爬不上高位。所以鍾游擊倒是頗為欣賞這傢伙。
跪在地上的伊能靜齋渾身戰慄,有一種是生是死就靠一把骰子博大小的刺激感,只要茂才老爺同意了,他立馬兒搖身一變,就是十萬石的大名了,即便這十萬石大名是被茂才老爺作為手上的傀儡推出去的,可天下一起才多少個十萬石的大名?當然了,他心中想的那個天下指的是扶桑群島。
乖官猶豫了一會兒,就問他道:「我來問你,佔據了松浦以後,你覺得應該如何下一步呢?」
這就是考核了!伊能靜齋不敢怠慢,即便茂才老爺看自己順眼,那也絕不可能隨隨便便就把十幾萬石的地盤交給自己,當然是要考察一番的,他腦筋一轉,當即就準備說聯合立花家,配合大友家,再和葡萄牙人以及西班牙人暗通款曲暗,接著備上金銀上京謀求皇室賜下大義名分,從名分和實力上牢牢地佔據住平戶……
這話到了嘴邊,剛要脫口而出,伊能靜齋突然覺得這個答案似乎不太符合茂才老爺的要求。
匍匐在地上,他腦筋飛速轉動,突然,就覺悟了,我伊能小三郎靜齋是什麼人?雜種一個。在扶桑語中這是一個中性詞,並不是罵人,伊能小三郎描述這個詞,實際上是有類似自豪的感情隱藏的,因為他身體裡面也流淌著上國血脈,從物染屋的打雜到擁有吉岡京巴流劍術印可證書的劍豪,靠的是什麼?靠的是我明白自己的身份,從不做僭越之事。
茂才老爺手下難道沒有人才麼?立花家那麼多武士,想轉侍茂才老爺的難道沒有麼?這所謂十萬石的大名,誰來做不都是一樣,只需要聽從茂才老爺的話就是了,畢竟想在九州真正立足,靠的是茂才老爺背後的寧波八衛啊!立花家如此巴結茂才老爺,不也是抱著這個目的麼!
相通了這一點,伊能靜齋顫慄的身體平靜了下來,滿臉鎮定,大禮參拜,把額頭緊緊貼在地面上,然後微微抬起腰,保持著恭敬的態度緩緩說道:「小人不需要明白自己應該怎麼做,只需要明白老爺需要小人怎麼做。」說完,雙手展開按在地上,彎腰貼地,把額頭緊緊貼在地面,整個人十分恭敬地匍匐在地上。
這話說的,十分之狗腿,叫人聽了忍不住就舒服,即便是乖官,也忍不住笑了,拍馬屁的話不是沒聽過,可滿臉恭敬把拍馬屁的話說的跟真理差不多,這就不得不承認這傢伙的確是有些本事的,既然他能清楚自己的定位,那就好,省得養出個白眼狼來。
旁邊李玉甫看了,忍不住咂嘴,他作為縱橫一時的大海寇,對九州島的局勢也是很瞭解的,如今的大友家石高估計也不過四十萬石,一張嘴就給了這個原本不過一個幫閒的傢伙十萬石,真是一躍而成人上人啊!飛黃騰達說的就是這樣的情況。
要知道他那老三路婁維整天想著去扶桑干一個海賊大將,即便老三路婁維拉出去三分之一的勢力去扶桑投靠,肯定也不可能混上十萬石。
人和人真的不能比啊!眼光和運道真的是比什麼都重要。這個跪在地上的傢伙就是眼光運道兼備。
他原本還有些指望著乖官最後要靠自己,畢竟對於大海來說,他是地主,而乖官是客人,可看著伊能靜齋說出這一番話來,他基本就明白了,瞧瞧人家,把自己的地位放的多正,自己再怎麼樣,日後也是要靠眼前這兩位在大明混飯吃了,以後,這大頭領的架勢還是少拿一拿為妙。
想到這兒,他頓時就笑著拱手說道:「恭喜鍾將軍和鄭茂才,得一臂助。」
鍾離忍不住也笑了,摸了摸腦袋說:「這傢伙是個妙人,抱大腿拍馬屁說的如此冠冕堂皇,咱老鍾算服了,如果我也有這本事,怎麼也混上總兵了,不至於迄今還是個游擊將軍。」
乖官就轉首對瞪著眼睛看著他們的小野鎮幸說:「和泉守大人,就讓伊能小三郎以平戶城主的名義仕官大友家罷!」
小野鎮幸頓時就長長吐了一口氣,正而重之地跪倒在地大禮參拜,要知道,這就表示著,此行不但給大友家買了五百門大筒,而且還緊緊拉攏住了明國的寧波八衛,這可是擁有上百鐵甲船的龐大勢力,一旦給了這伊能小三郎大義名分,寧波八衛這些鐵甲船和那些精銳武士就可以用大友家的名義出戰,面對島津和龍造寺的威脅,大友家終於可以真正地鬆一口氣了。
如此一來,想必道雪主公對於宗茂主公被閹割一事也會體諒罷!大友殿下想必也不會責怪,唯一要擔心的就是高橋主膳大人,畢竟立花宗茂是高橋主膳的嫡長子……
他腦子裡面嗡嗡一片,這個把月來的各種壓抑,此刻終於算完全結束了,比起未來高橋紹運的威脅,這個結果真是天大的喜事。
這時候還沒什麼男兒膝下有黃金的說法,要再過幾十年後,魏忠賢上台,成了權傾天下的九千歲,那時候,不管是文臣還是武官,大多數的脊樑骨就已經斷掉了,這才有那有識之士喊出「男兒膝下有黃金」這句話,可萬曆十年的時候,即便是在大明,跪拜也只是表示尊敬的大禮節,更何況扶桑以跪坐為主,跪拜更是和日常生活息息相關,並沒有後世理解的侮辱人活著低人一等的意思。
不過,乖官還是表現出了大明人的寬容大度,彎腰虛扶道:「和泉守快快請起……」
客氣了一番,眾人剛要坐定下來繼續談論正是,這時候,熱心與送妹子的立花玄賀領著一幫武士走了進來,剛一進來就滿臉喜色對鄭國蕃道:「鄭茂才,今日除夕,我家公主想請茂才一會,萬望茂才一定要答應。」說著,雙手垂膝彎腰低頭,伸手立花家一眾家臣武士也齊齊彎腰行禮。
那鍾離先是目瞪口呆,旁邊伊能小三郎靜齋趕緊湊到他耳邊低聲翻譯,這位將軍可是一條粗大腿,自己要擺正自己的位置。
鍾游擊聽了小三郎的翻譯,臉上表情一陣抽搐,就嘿嘿低笑起來,對乖官擠眉弄眼低聲說道:「兄弟,還是你厲害,把人家老公閹成太監,人家還要請你去閨房一會,而且還是眾多家臣一起來邀請,哎呀!這人長得俊就是不一樣啊!哥哥我雖然覺得自己長得也還端正,可跟你一比,當真是什麼也不是了,真真是,羨煞旁人啊!」
看他摸下巴那副猥褻表情,乖官忍不住,「鍾離哥哥,莫要亂說,我和人家那真是小蔥拌豆腐,一清二白啊!」
鍾離聞言,鬼祟地笑著,道:「咱也是聽過《說唐三藏西天取經》的,那裡頭講,「墮落千年難解釋,沉淪永世不翻身」,兄弟,莫解釋,哥哥我懂,我懂的。」
乖官哭笑不得,板著手指給他瞧,「我十三歲,十三歲啊!」鍾離伸手拍了拍他,說:「過了今夜就是十四了,十四歲,在大戶人家,也該懂男女之事了,只是要慎重,不能癡迷於此,等再過幾年身子長成了,你夜夜笙歌哥哥我也不攔你……」
臥槽!
乖官真是被他說的無語中。
「去罷去罷!這兒有哥哥我呢!今夜就別過來了,給自己的十四歲留一個美好的回憶,如果逮不著那聞人氏,說不準你還真要去扶桑暫避一時,人生哪兒能光鬱悶卻沒有好日子呢!話說哥哥我當年落草,也是因為看不得一個小媳婦被人欺負,一怒殺人,不過,那天晚上,那小媳婦卻是摸到我家來,哥哥我也算是第一次嘗到了女人是啥滋味,不瞞你說,那小媳婦也是官宦人家出身,家裡頭祖父曾經做過一任縣太爺的,後來敗落了,但到底還是官宦人家,真是……她敢於摸到我家來,卻不敢叫,咬著唇把聲音憋著的嬌俏模樣,那滋味,那容貌,哥哥我至今也忘不掉啊!當年我好像也是十四歲……」
看他嘮嘮叨叨似乎有變成沉湎於回憶的老男人的跡象,乖官哭笑不得,心說怪不得整天想著娶個官宦人家小姐呢!感情是有緣故的啊!
這麼多人,乖官到底臉皮薄,還是鍾離推了他一把,大頭懵懂不知,跨步就跟在他身後,鍾游擊一把拽住他,「你小子,老實呆著……」
「萬一人家起啥歹心要害少爺咋辦。」大頭有些愣頭愣腦,鍾離頓時好笑,「我說你小子,練武是一塊天才,謀算老子的雁翎刀的時候不是挺機靈的麼,怎麼這時候跟呆頭鵝似的,你家少爺要去做的事情你跟著不合適……」
「為啥不合適?」大頭梗著腦袋。
鍾離一巴掌扇他腦袋,當然了,這是因為沒殺氣,何況他這一路上跟大頭也算熟,大頭的雁翎刀還是訛詐的人家的,所以他這一巴掌才能順順利利地拍到大頭的頭上,「臥槽,你說為啥?你跟去幹啥?準備給你家少爺推屁股啊!再說,即便需要推屁股,這事兒也不能叫你一個書僮干啊!怎麼也得是個嬌媚可人的小丫鬟什麼的……」
「啥是推屁股?」大頭眨巴眨巴眼睛,一臉的好奇。
乖官已經漲紫了臉皮,實在聽不下去,抱頭就走,臥槽,我怎麼認識這麼流氓的傢伙。
鍾游擊嘿嘿笑著,「想知道啊?」大頭點頭,鍾離一伸手,說:「把雁翎刀還我,我就告訴你。」
大頭趕緊一把緊緊抱住雁翎刀,「我的,再說,俺也不稀罕什麼推屁股。」
作為一個旁觀者,伊能靜齋和李玉甫看著這一大一小兩人鬥嘴,憋得十分之辛苦,幸好,小野鎮幸聽不懂明國話,不然他肯定要拔劍跟鍾離決鬥:你怎麼能如此描述鄭茂才和我家公主的行為,太無禮了。
鄭乖官拔腿逃跑一般出了這大廳,後面立花家的家臣趕緊緊緊跟上,立花玄賀也準備跟過去的,卻被小野鎮幸叫住了,就低聲把剛才商量的事情說了,立花玄賀一聽,當即大喜,封一個城主算什麼,別說平戶城如今是松浦家的地盤,即便當真是從大友家割出去一個城那也是大大的划算的啊!
他忍不住以掌撫額,若不是因為人多,說不準就要大笑起來,這是天大的好事啊!
「我是在擔心高橋主膳大人。」小野鎮幸把擔憂說了出來,立花宗茂的親爹高橋紹運是大友雙壁之一,和立花道雪兩人一起作為大友家的頂樑柱,若是知曉自己的兒子是被鄭茂才所閹割,肯定會為兒子報復的,歷史上此人對立花宗茂暗中的幫助極大,可以說若不是高橋一直在暗中幫自己的兒子,立花宗茂是坐不住立花家家督的位置的。
可惜的是,和所有叛逆期的少年一樣,立花宗茂對老爹幾乎是不屑一顧,連後來高橋紹運為了他戰死,他連眼淚都沒流一滴。
當然了,如今的扶桑島第一被閹割太監熊宗茂已經淪落到沒人問的地步了,估計此刻正因為***被大頭一刀攪爛而疼得滿頭大汗,說不準還翻來覆去打滾兒,不過,這和大家又有什麼關係呢!如今大家關心的是鄭茂才和誾千代公主能不能成好事。
這時候,鄭茂才正站在立花誾千代的房間外頭。
這是一間琉球國味道很濃郁的房間,乖官就站在門口,身後是無數立花家的家臣,他就在猶豫,要不要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