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章就打你的臉
作為打臉眾,不能太囂張,打完了別人的臉,總要給人一個台階下,打臉太狠得罪人太多的,基本沒有好下場,乖官所知道的高官打臉眾被抄家滅門斬首的當真不少,何況,這董其昌是個真正的聰明人,聽完乖官胡扯,面不改色心不跳,還能和稀泥抹泥灰,眼光自然是不差的,至少比旁邊的陳繼儒要強許多。
這廝歷史上當官一有風吹草動立馬兒告老還鄉,等事態平息了復出,眼光很好,也不肯站隊,當然不站隊的下場就是左黨看你不順眼,右黨看你也不順眼,最後被人黑了一把,數百個秀才把董家一把火燒了個一乾二淨,還被人寫成話本《民抄董宦事實》,頓時名聲狼藉。
這也從側面看出明朝讀書人的「破靴陣」是多麼的厲害,要知道董其昌官位不可謂不大,光祿大夫、太子太保、禮部尚書,死後還謚「文敏」,謚號裡頭有「文」和「武」兩個字的,那都是頂尖兒一等一的謚號,不是當代最頂尖的人物絕對得不到這樣的謚號。
可老董被燒了一個家徒四壁,卻也只好捏著鼻子認慫,最後的結果是都察院右僉都御史巡撫說:諸生一時義氣,姑與維新,免其查究,合行曉諭。
好了,把朝廷禮部尚書的家都給燒了,舉個例子,後世,有幾百個大學生把文化部部長兼中宣部部長的家燒了,然後拍拍屁股走人,政府不疼不癢說了兩句:哎呀!學生們也是年輕不懂事嘛!這事兒就算了罷!大家裝沒發生就好。
這種事情,乖官現如今也算看得很清楚,看看那些讀書人勢無忌憚編排內閣次輔和其老婆的黃色笑話就可見一斑了,在大明朝,你哪怕得罪了皇帝都不要緊,但是兩種人不要得罪,一,閹黨,太監們發起狠來,後果是很嚴重的。二,清流,也就是俗謂輿論,明朝的輿論是什麼呢!就是廣大的文人士子,把這種人弄火起來,下場或許比得罪閹黨還嚴重。
像是陳繼儒,就是屬於輿論的中堅份子,尤其這廝一輩子不當官,他說的話,別人讀書人下意識就要多信幾分,別看他整天罵天罵地罵娘,照樣無數文人士子把他的言行奉為圭臬。
除非乖官手上掌握著一支和錦衣衛或者東廠一樣恐怖的勢力,不然,這些人暫時是得罪不起的,大家都是文人嘛!有來有往,互相諷刺隱射兩句倒是沒關係的,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可以理解。
所以乖官笑著對陳拱手道:「陳賢兄,得罪了。」佔了人家便宜打了人家的臉,再送人家一個梯子好下樓,這才是一等一的打臉眾。陳繼儒再怎麼說也是一個名士,不好當真如潑婦一般,看他拱手道歉,臉色雖然僵硬,卻也哼了一聲,抬手回禮。
「小倩,貴客臨門,怎麼不去煮茶。」乖官招呼董其昌一行人,小倩看自家少爺佔了上風,到底也是被顏清薇熏陶出來的,又隨著顏清薇參加過不少的詩會,見識過不少的世面,脆脆地答應了一聲,翻身去搬來水甌,拿一個小銅壺裝了水放在不遠處爐子上燒了,又搬出茶盤,細細地把茶壺茶杯洗了一遍。
乖官請眾人在劍廬,其實也就是竹子搭的茅草屋外頭的石桌子旁坐下,那位蘇州府的名妓曹鴛鴦還有點兒畏懼乖官所說的話,這時候的因果學說還是很流行的,幾十年後一代理學大家黃道周寫了一本《節寰袁公傳》,主角是大司馬袁可立,作為一代儒家大師的黃道周在書裡頭煞有其事振振有辭說袁可立的老娘懷孕的時候看見鯉魚躍龍門,所以生下的兒子天資聰穎,又說袁可立小時候數有異兆,曾見到小鬼在他院子裡頭稱呼他為尚書爺爺,他小小年紀自己也數度把自己日後當官的歷程寫下來說給人聽。
一代儒家大師,著書立說,立德、立功、立言,居然就在書裡頭宣揚這個,不知道的,還以為自己在看重生穿越文,可想而知明末佛家因果學說的盛行到了什麼地步。
小倩到底才十四歲,心腸軟,看這位曹小姐對自家少爺躲躲閃閃的,不由就對她說:「這位姐姐,我家少爺是逗你玩兒呢!陽明先生一代大儒不也是被人說和尚投胎麼,我家少爺是不是菩薩投胎不好說,但肯定看人是穿衣裳的,你看小倩……」
她說著,放下手上的茶杯,走了兩步,原地轉了兩個圈子,翠綠色蜀錦撒花裙宛如一朵碧蓮就旋開了,衝著乖官喊了一聲,「少爺。」乖官抬頭,清俊的臉上微微露出笑,沒說話。
小倩這才走回曹鴛鴦身邊,「曹小姐,你看是不是,我家少爺眼神清澈著哩。」
曹鴛鴦被她這麼一說,再仔細看看乖官,乖官衝她一樂,把她嚇唬了一跳,不過果然如小倩所說那樣,眼神中沒有一絲兒猥瑣,她想了想,也覺得自己有點想的太多,但依然還有些怕,不過,轉瞬間又想,即便他是菩薩入胎,那也要有公德心,要利樂一切有情眾生罷!
自己給自己安慰,她猶猶豫豫,這才把捂在胸前的雙手放了下來,旁邊乖官就笑,果然女孩子是最好哄騙的。
曹鴛鴦作為江南名妓,自覺從來沒有如此失態過,因此對小倩滿心感激,覺得這個小丫鬟頗為嬌癡,實在可愛得緊,忍不住就一手拽著小倩一手在自己身上尋摸,可惜,她今兒是男子道裝打扮,手鐲子金簪子什麼的一樣也無,摸了半天,白皙的臉上一片粉紅,尷尬放了手,低聲說:「小倩妹妹,你我一見如故,姐姐我今天居然什麼都沒帶,真是失了禮數,趕明兒一定補上給妹妹的見面禮。」
小倩輕笑,她作為癡呆文婦顏清薇的前貼身丫鬟,這待人接物的本事也是有的,「姐姐忒客氣,小倩如何敢當……哎呀!水開了,姐姐請坐,小倩要去煮茶。」
看著這個嬌癡的小丫鬟一朵雲一般飄去,曹鴛鴦覺得在對方身上看到了自己十三四歲時候的影子,忍不住就說,「鄭相公,你卻是好福氣,有小倩這種知冷知熱的貼心丫鬟。」
她這是將心比心拿別人當自己看,乖官笑了笑,這些日子來小倩把他身邊的事情做的是妥妥帖帖,實在熨心得很,跟以前大頭真真是沒法比,這讀書人果然是要用《》夜讀書,用個大老爺們,總歸不對味兒。
這時候小倩端了水過來,拿水在茶盤裡頭一澆,燙了杯子,這才把煮好的茶倒進杯子裡頭,請兩位相公飲茶,又柔柔笑著親手送了一杯到曹鴛鴦手上,曹鴛鴦接過來,愈發覺得這小丫鬟貼心。
陳繼儒嘗了嘗,眉頭一皺,說:「水不好。」然後就放下茶杯在石桌子上,董其昌皺眉苦笑,想必是深知這位陳賢弟的脾氣,乖官看著他,心說,臥槽,你還真挑剔,請你喝茶還唧唧歪歪的,要是讓你喝後世的漂白水,你豈不是要一頭撞死。
這時候大戶人家吃用的用水,是花錢來買的,專門有挑水的水夫走街串巷賣,相當於後世賣灌裝礦泉水的公司,而乖官用的水就是這裡原本就有的井裡頭打上來的,由於井在海邊,海水倒灌之下,水當然會有點苦有點鹹。
泥馬,你大名士就是大爺啊!譜兒真大,我家小倩煮的茶你還嫌東嫌西的,乖官心說不喝拉倒,反而拉著小倩的手說:「小倩,以後再有讀書人來拜訪,你就不要煮茶了,省得累了你的雙手。」說著,拽著小倩的雙手撫摸,一副捨不得的樣子。
小倩明知道自家少爺這是借她來抽那位陳公子的臉,但被少爺這麼在手上撫摸,依然一陣兒臉熱臉燒,低下頭去蚊子哼哼一般嗯了兩聲。
這一巴掌打得陳繼儒滿頭金星,要命的是,作為以愛花人自詡的他,還不能起身反駁,人家說的是心疼小美女丫鬟的雙手,又沒指名道姓說他陳繼儒,他要是跳起來說話,豈不是硬要把黃泥塞進褲襠裡麼,而且未免有不憐香惜玉的嫌疑,徒叫人齒冷。
董其昌咳了兩聲,心中抱怨,心說我今兒就是和稀泥的命,哎呀!這陳賢弟……他喝了兩口茶,把茶杯放下,笑著問:「鄭賢弟,最近可有什麼絕妙詞話問世啊!可否讓我一睹為快。」
陳繼儒被乖官連續打臉,總想找回場子來,拿起石桌子上頭的《小戴禮記》,哼了兩聲,說:「玄宰兄,人家一心功名,正在苦讀禮記,如何有什麼詞話。」
這話說的也沒錯,一個醉心功名的人,自然是要苦讀聖賢書了,而詞話唱本,包括詩詞歌賦,未免都是小道,就好比後世重點高中的快班學生,看的肯定是習題,哪裡有時間去看金庸的武俠小說。
可惜,這話對鄭國蕃不管用,他肚子裡頭的閒書以百萬卷論,明人的書麼,看不看就那麼一回事,倒是看看所謂大儒、大家的大著作,仔細咀嚼之下,咦!原來古人作學問有時候也很扯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