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為中美濃旗頭,青山長虎的地位在丹羽長秀之上,這個主意最後還得他來拿。長虎也是猶豫了好久才決定下來,「五郎,如果兩人都過橋,萬一洛東出了什麼事,來不及撤回來,恐怕咱倆都有大麻煩。我看一個人留在這頭掐住鳥羽口,御所和清水寺就不會出現任何問題。另一人率兵過橋進駐洛西,盡快平復此地戰火,你看可好。」
雖然在攻打美濃之前,丹羽長秀一直是青山長虎的前輩。但經過美濃數仗之後,丹羽長秀早已不抗拒接受長虎的領導。「七郎說的不差,如果咱倆都裹足於石原橋前,主公一定會認為你我二人膽小,在下願意領兵過橋。」
「還是我先過吧,我手下的兵比你多,萬一有什麼事也容易撤回來。你只要把守住橋頭就行,實在不行,就退回到鳥羽口。我估計只要今晚一過,咱們這口氣就喘回來了。還有,今晚你就徵用東寺吧。千萬小心。」有丹羽這樣的手下,真是讓人舒心又放心。
青山長虎帶領手下七百餘人,小心翼翼的過了橋。隊伍被青山長虎分成三隊,新參眾被放在最前,本陣在中,美濃眾負責守住後路。
「金右衛門,你去看看怎麼了?」青山長虎看見先手隊不知為何在前方停下,立即轉頭下令。「嗨嗨。」?口秀勝一夾馬,衝了出去。
很快,?口秀勝帶著幾人過來,趁著松明的亮光,青山長虎發現除了森本一慶的家老莊林一成外,另幾人竟然一個都不認得。
「怎麼回事?」坐在高大的『百段』身上,長虎居高臨下,很有壓迫力。
「啟稟主上,這幾人都是洛西的豪傑。今晨,久我一戰結束後,三好政康軍放棄西京四散而逃,潰兵四處搶掠,多虧這些人相助當地絲布行、食用油行,才撐到現在。入夜後,許多雜兵合起來攻擊絲布行總店。眼看就要堅持不下來,卻發現潰兵的陣腳不知為何鬆動,所以這幾人衝出重圍求援,恰好遇見我們。希望我們能夠去幫忙。
青山長虎看到侃侃而談的莊林一成,這才想起不僅他是出身於這一帶,就是家中那個『圓球』森本一慶好像也是攝津出身。
「你認識這幾人嗎?」青山長虎沉聲問莊林一正。
莊林一正一愣,立刻反應過來長虎這是在問這幾人可不可靠,要是三好家手下,被人帶進埋伏圈,那才叫倒霉呢。
莊林一正猶豫了,他年前出仕森本家時,這幾人確實不是三好家家臣,並且對三好家也多有不滿,但是誰能保證他們現在不是呢?自己一句話,很可能就讓森本家陷入危機啊。
旁邊一手持長槍,殺得滿臉血污的漢子,大聲嚷嚷起來:「兀那漢子,誰有那時間來算計你。如果不是看不起三好家,三好政康那個笨蛋,也不會在今早那麼容易就被打軟腿,石城友通還被你們包了餃子。那亂兵又怎會現在還不肯逃走,一心一意要找咱家的麻煩。」
聽此人話說的粗魯,青山長虎手下親兵紫母衣眾和小姓們,不由對他怒目而視。漢子卻滿不在乎的拍著莊林一正的肩膀,「不是讓你給我些吃的嘛,這都連打了兩刻多。餓得我連槍都抓不住了。你原來就不爽快,以為出仕了能好些,不想還不如原來。如果不是直澄老弟看到森本一慶的家徽,非要找你幫忙,鬼才來。」
青山長虎也不生氣,揮揮手讓小姓拿幾個飯團來給他充飢。饒有興致的問:「你叫什麼,和莊林一正早就認識嗎?給我講講為什麼亂兵要找你的麻煩。」
漢子大口吞著遞過來的飯團,邊塞邊說:「我是嵯峨源氏昌。我可和莊林一正不熟悉,這人槍法不錯,但不爽快,看著心煩。不過,我的義兄弟直澄跟他關係不錯。」說完,還指指旁邊另一位壯漢,並把手中剩下的飯團塞進那人手裡。壯漢手裡拿的槍,形狀怪異,比一般人長出不少,顯然是有家傳武藝在身。
大家順著嵯峨源氏昌的手看向另一人,還有很多人看著站在那裡尷尬難受的莊林一正,雖然同情萬分,還是有不少人笑出聲。
被稱作直澄的漢子苦笑,趕緊拱手向青山長虎致歉。「在下桂西渡邊黨副統領飯田直澄,黨首多有無禮,敬請諒解。不過,確實因為早晨一戰,惡了三好家。以至於這些潰兵看到今夜有機可趁,專挑受我們保護的商家搶劫。入夜以來,已經不知打了幾仗,森本大人和莊林大人都是在下的好友,我願在此為質。黨徒的老小,現在都困在行會內,還望大人快些過去援救。」
聽完飯田直澄的解釋,青山長虎這才恍然大悟,自稱嵯峨源氏昌的粗野漢子原來叫渡邊昌。因為自南北朝後,只有渡邊家的子孫世代都已單字為名。現在情況緊急,顯然不是詢問具體情況的好時機,而且這幾位帶路黨看起來還是很值得信任的。
下了決心的青山長虎沒有廢話,讓莊林一正馬上帶渡邊昌回到先手隊,前去支援剛才提到的絲布行會。飯田直澄自然是被留在了本陣,給源七郎釋疑。
通過飯田直澄的介紹,青山長虎這才明白,久我一戰柴田勝家之所以如此迅速的獲得勝利,桂川渡邊黨還真是立下不小的功勞。雙方在久我開戰後,本是打得難分難解,而且三好政康已經派親信向石城友通求援,從當時形勢來看,只要信長公不派兵支援,柴田勝家是無論如何也過不了桂川的。
不想渡邊黨在雙方激戰的時候,突然從桂川上游放水,一下子衝亂了三好政康軍的陣腳,柴田軍趁機衝過桂川。當地豪族一看不好,紛紛倒戈,這才導致三好政康兵敗如山倒,石城友通也沒想到形勢一下子就惡化至如此,連城都沒來得及逃出去就被圍死了。
「說起來,你們也是立了大功的,怎麼沒有跟隨柴田大人去攻打勝龍寺?」長虎奇怪的問。
「柴田大人說,我們放壩水的時候,不事先通知他們,很難說是想攻擊柴田軍還是三好軍。所以不讓我們隨軍。其實我們真的是想幫助柴田軍的。只要在洛西隨便問一個人,就知道我們渡邊一黨和三好家關係不好。如果不是此次織田家上洛,三好政康不好在此時得罪我們,昌大人最近又很警惕,恐怕就讓三好家根除了。」飯田直澄委屈的回答。
聽飯田直澄這麼一說,青山長虎馬上就明白了。柴田勝家沒有看上這幫黨徒。
長虎早就知道柴田勝家一直瞧不起這種靠河流吃飯,收保護費的黨徒。比如美濃的蜂須賀一黨和前野一黨,按照主公的原意是準備安排到柴田勝家手下的,不想被拒絕,才成為木下籐吉郎的與力。直到現在蜂?賀正盛和前野長康看見柴田勝家還是繞道而走。
就連尾張出身的籐吉郎,柴田勝家也不願意指揮,認為此人不過一介農民出身,根本就不懂打仗。
「好了,不要想太多。既然柴田大人那裡不需要你們,我又人手不夠,如果你們願意的話,就先在我手下做些事情,你看如何?」青山長虎問。
飯田直澄聞言大喜。
本來渡邊一黨商議好,在織田家到來後,想辦法立一大功,獲得織田信長的歡心。這樣就可以繼續把持桂川水運的特權。所以動員手下,花了數夜時間在上游偷偷修了個小壩,並一舉建功。
不想,柴田勝家竟然一點不想承認此番功勞,白天的時候大家都以為新將軍上台後,將要喪失獨佔水運的霸權,恐怕不久渡邊一黨就無法在洛西生存下去。夜裡的抵抗,只不過是收了人家的錢,不好翻臉不認人;又有家屬在岸上,來不及撤退,只好硬著頭皮接戰。
誰知峰迴路轉,竟讓這位年輕的織田家將領看上,真是意外之喜。
飯田直澄知道別看這位織田家的侍大將年輕,卻是後起之秀。織田家年輕一代的第一人,有他擔保,渡邊一黨用不著擔心任何事,趕緊答應下來。
「對了,你們是怎麼跟三好家結的怨?如果不是這次我家主公上洛,這三好三人眾在京都恐怕還會一言九鼎,無人敢不從吧。」長虎問。
「說來話長,開始的時候,就是一些小事發生矛盾,又沒有來得及解釋清楚,漸漸雙方就互為陌路。到現在,已經是反目為仇了。」飯田直澄感歎的說。
聽到飯田直澄如此說,青山長虎不由心中暗暗警醒,卻笑著回答,「想那三好長慶也是不世豪傑,沒想到你們這小小渡邊一黨卻沒有放在眼裡。想來此人地下有知,會後悔沒有趁活著的時候把你們剷除掉吧。」
飯田直澄聽到這裡,卻趕緊肅顏回答:「如果長慶公還活著,我渡邊一黨怎敢如此。天兵雖得盡天下人心,恐也難以如此毫不費力拿下京都。」心中雖是惴惴不安,但還是把這番話說了出來。
看到飯田直澄雖然有求於己,仍是堅持把對三好長慶的崇敬說了出來。青山長虎不僅沒有生氣,對於飯田直澄的這種直爽性格還有些欣賞。「既然如此,為什麼還和三好家鬧得最後兵戎相見呢?」
「這是長慶公走後才這樣的。自從確認長慶公崩,黨首就說我們不能再和三好家像以前那樣親密了,弄不好將來會跟三好家一起完蛋。」飯田直澄回答。
「奧?」這個回答讓青山長虎大吃一驚。真是想不到那個給人如此粗魯印象的漢子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那他有沒有講為什麼?」
「黨首說長慶公雖然英武,卻沒有為自己培養出一個足夠強大,能繼承三好家的家主。他一死,三好家越強大,滅亡得就越快。所以,三好政康家臣在為他三子向黨首求親時,被黨首毫不猶豫地拒絕了。從那以後,渡邊一黨就和三好家越行越遠。」
「那你覺得黨首的話對嗎?」青山長虎接著又問。
飯田直澄猶豫一下,「我不知道,自從長慶公一死,三好家就?紛不止,先是殺將軍,然後又是他們內部互相殺,感覺他們就像是要自取滅亡,這樣一想我就覺得黨首說的很對;可是想到長慶公活著的時候,把桂川水運資格完全交給我們渡邊一黨,我又覺得捨棄三好家不好。所以,究竟怎樣做最好我也不知道了。」眼中透出一縷迷茫。
青山長虎現在已經完全能確認,渡邊昌就是個披著粗魯外衣,但內心精於算計的合格當家人。長虎嚴重懷疑這次求援,也是渡邊昌一早就算計好的。不過,這個副黨首卻似乎不怎麼合格。好像跟任何人說了幾句話,就能變得推心置腹,也不知是怎麼登上這個位置的。
青山長虎很快就知道了。「你是說這次攔壩的計劃都是你制定出來的?」長虎再次震驚。這個渡邊一黨真是個奇怪的組合,不那麼符合常理。
「是啊,總是這樣。黨首負責制定目標,我來設計方案並負責實施。其實這個計劃倒是很好制定,就是怎麼控制水量,以及怎麼既能打擊到三好軍又不讓織田軍受到波及,這才是最難的。幸虧我兒子挺聰明幫了不少忙。沒想到柴田大人一點也不承認我們的功勞。」談到自己的兒子,飯田直澄不由露出驕傲神色。青山長虎也明白了,這是個白癡般的天才,讓渡邊昌幸運的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