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我就不客氣了。好久不見甚又衛門大人了,不知身體可還好?」金丸虎繁豪爽的答應下來。進屋後,怎麼也不肯坐到上位,最後只好和源七郎並排而坐。
「這就是聞名六十六州的黑山產甲州金嗎?在他國可是很難看到呀。信濃守大人實在是太客氣了。叫小子怎麼敢當。菊千代,快去把父親大人從尾張請來,告訴他,有老朋友從信濃來了。」長虎手裡抓了一把大小如同現代圍棋子三分之一大小的金塊,仔細端詳。這只是金丸虎繁拿來的很少一部分,當做禮物的口袋裡至少還有三四倍這樣的金塊。雖然這些年,源七郎如同葛朗台似的拚命往家裡搜集每一文銅板,以應付將來的需求,卻還是頭一次看到這樣大量的金子。
青山長虎與今日登城議事的文石悄然對視,禮下於人,必有所求,金丸虎繁此次如此迫切的求見,所謀之事恐為不小。「大人此次前來,不知有何要事啊。如有用得著青山家的地方,盡可開口。青山屋能有現在的發展,大人居功至偉,家主在可能的範圍內,必會優先照顧。」寒暄數句後,坐在下首陪客的文石開口詢問其真實目的。
「是這麼回事,」金丸虎繁開口之前,先是及其爽朗的一番大笑,讓人倍增好感,但是長虎心中的警戒係數沒有絲毫放鬆。當了二十多年的信濃勘定奉行,每日手中經過的錢糧不可計數,現在依舊讓信濃守無比信任,可以說是狐狸群中的老狐狸。「一是為完成公事而來。信濃守大人感念青山屋多年來,為武田家不辭辛勞,每次都順利的調達物資,完成要求。對此深表感謝,希望將來能夠同樣如此。另一是近幾年,在下身子骨愈發容易疲勞,想來也服侍不了主公幾年了,這次帶來犬子十兵衛,希望兩家幾十年的交情從此不要斷掉。」說完,指指屋外廊下一童子。
「金丸大人怎麼不早說,這如何使得,快進主屋來。」長虎趕緊起身,將屋外童子拽入。「令郎真是一表人才,百年後,金丸家必定會更上一層樓,金丸大人過慮了。……」一番客套話,源七郎現在想都不用想,順嘴就能說出一長串,腦裡卻在不斷咀嚼金丸虎繁剛才說過的話。『希望今後也能完成武田家交給的調達物資要求,這是什麼意思。武田家現在應該是急需某種物資,需要青山屋的配合,所以不惜花費大量金錢賄賂。不會是糧食和鐵器,一定是鹽。』想到這裡,青山長虎眼睛一亮,覺得豁然開朗。
雖然從青山屋傳來的信息並沒有顯示鹽價出現大的變化,但是武田義信一死,說明武田家和今川家的關係恐怕要正式破裂。武田家所擁有的甲斐、信濃、上野三國皆為內陸國,不產鹽,一半的鹽路要經過臨海的今川家。今川家看來是斷了武田家的鹽路。
長虎並沒有猜錯,在武田義信被自刃後,甲斐武田信濃守把義信正妻(今川氏真妹妹)及二人所產一女退給駿州守護今川氏真。武田家與今川家之間的關係完全破裂。
今川氏真為了制衡武田信玄,開始聯絡北越上杉家,可惜漏了風聲被武田家偵知。武田信玄為此大為惱火,開始收縮利根川以西,西上野兵力,調達物資,為征伐今川家開始做準備。並與三州的德川家康相約,夾擊瓜分駿州、遠州二州。
偏偏這件事又被今川家獲知,今川氏真立即做出反應,以拒交關稅的名義扣留了武田家的鹽隊。為此,附屬於武田家的豪商大井信貞損失慘重,東海道商路幾乎全斷。為了向甲信百姓提供必要的食鹽,武田信玄計劃在明年二月開始的駿州征伐戰被迫擱淺,並需要迅速做出應對,開發新的商路,解決緊迫的食鹽問題。
這些事情當然不是青山長虎所能知道的,但是並不妨礙他做出正確的判斷。「看來金丸大人想要從我這裡訂購一批物資。大人儘管放心,只要價錢合適,其他的不成問題。」
金丸虎繁聽到這裡,嘴角禁不住顫了一下,什麼叫價錢合適,這是已經準備好獅子大開口了。「希望今後,每月能夠從青山屋購得二百石精鹽。武田家願意以現在的價格再加五成成交。並且甲州將對青山屋和佐治屋的業務全面開放。」
饒是青山長虎早已有了心裡準備,也禁不住到吸一口涼氣。心想,看來武田家被卡住咽喉,眼睛發紅,準備和今川家死磕下去,今川氏真要倒霉了。青山長虎原來很早就計算過,武田三國每月消耗的食鹽在五百石前後,如果大軍作戰,每月還會多出額外的三十到五十石。
青山家鹽田每月產出的極限為六十石前後,其中四十石交給青山屋,銷售至甲信。另外二十石,由雜貨屋提供給青山長虎治下的尾濃地區。這次金丸虎繁的出使,竟然希望青山屋在甲信市場佔有率從原來不到十分之一,到現在的五佔其二。
青山長虎低頭盤算半天,搖搖頭拒絕,「金丸大人,實在抱歉,這個買賣太大了。青山家一家承受不起。剛才妄言之處,還望諒解。」
金丸虎繁一聽被拒,以為長虎不滿意給出的價格,笑著說:「青山殿不要忙著拒絕。這可是我家主公覺得青山屋這幾年經營,不曾出現過紕漏,特意如此關照。可不要傷了信濃守殿下的心哦。」
青山長虎聽出言語中暗暗隱含的威脅,苦笑回答,「金丸殿,並非鄙人不想幫忙,實是有心無力。我家的那幾町鹽田,每月能夠產多少鹽,大人想必早已知曉。並且,現在並非產鹽的夏秋季,即使我們向各家四處購買,一下子也湊不出如許多的鹽啊。再說,就是花高價購得,讓我家主公知道我如此擾亂尾濃,豈會輕饒於我。金丸殿,你我兩家世代交好,可千萬不要讓我在火上烤。」
金丸虎繁看到青山長虎真是不想應承下這筆買賣,心中開始發慌,臉上也露出幾分慌亂,「青山殿可是覺得價錢不合適,沒有關係,我們還可再做商議。青山屋遍佈數州多年,每月從各地調達百石食鹽,輕而易舉。我也可以為殿下介紹一些商家,每月從他們手裡低價購得五六十石精鹽,毫無問題。」
青山長虎心中偷樂,饒你心思剔透,在這樣情況下,也得任人宰割。「既然殿下如此說,我也不能過於矯情。只要此次前來洽談的秋山殿能夠讓我家主公承准,我這裡即使賠錢,也不讓大人失望。我家的商業奉行,現由父親大人負責,明日就會從尾張趕過來。不知大人和令郎能否暫住寒舍一宿,後日再做商談。」
「敢不從命。早已聽說青山家飲食精美,寢屋舒適,今日正好領教一番。」雖然牙床已被咬得生疼,金丸虎繁還是臉露笑容,一副完成任務後開心的模樣。
第二日,趕到?城的青山甚又衛門與金丸虎繁寒暄數句後,開始正式商議青山屋向信濃提供食鹽的具體數量、價錢、交貨日期、付款日期等等。武田家在這場談判中開始即處於劣勢,逼得不得不不斷提高價碼,滿足青山家的要求。
最後,協議在長虎的示意下終於達成。在取得織田信長殿諒解的情況下,青山屋每月向信州提供百八十石免關稅食鹽。其中現有四十石以平價售給武田家;由金丸虎繁介紹的商家每月向青山屋售賣五十石,青山屋加價六成交給金丸家;另外九十石由青山家購得後,在甲信按照尾張市價一倍的價格售出。武田家用甲州金和木曾駒付款。
「父親大人,我們就這麼便宜青山家了嗎?那個青山長虎確實長得很像義信公,但總不能因為這個原因,我們就這麼照顧他吧。知多半島沿岸全是鹽田,他青山家即使自己產不出這麼多鹽,也輕易能夠從佐久間家等靠海家族那裡獲取,我們幹嘛這麼低三下四的。再說,加價六成,他怎麼不去搶錢。中山道又不是他一家在做食鹽生意,我們多找幾家不好嗎?看他還這麼牛?」金丸十兵衛在回稻葉山城的路上,沖父親不滿的說。
金丸虎繁恨鐵不成鋼,失望的瞅著十兵衛:「你眼皮怎麼這麼淺,就不能多想幾步,看得再遠些。現在信濃守殿把平時儲備的食鹽都拿出來,平抑鹽價,再不加大食鹽供給,不到一個月就會發生恐慌。你以為今川家斷了我家鹽路的消息能夠瞞多久。如果到下個月還解決不了進貨渠道的問題,不要說漲三四倍,十倍都有可能。到時候主公就要拿我的腦袋來祭旗了。這回談判,遠遠低於我的底線,是青山家給我面子,幫我立功,沒有好處別人幹嘛要幫你,你個笨蛋。」
「可是從三州那裡不是也可以進鹽嗎?我聽說三河守殿(德川家康)已經向主公保證,甲信食鹽供應。不是說下個月就會有充足的鹽了嗎?」十兵衛不服的說。
「說你笨,你還真是笨。青山屋已經和我們打了十多年的交道,我們可以一定程度信任他。三河守能行嗎?迄今為止,三河守殿不過和主公通過兩封信,主公就能把自家的命脈交出去?如果你的智商只有這些,我是不會放心將金丸家的今後交給你。並且從三州運來的鹽,一定會優先滿足甲州需求,你不會連這都想不明白吧。」
「可是,向青山屋這樣的商號,在中山道又不止一家,為什麼我們不多找幾家呢,那樣價格一定會降下來,主公那裡我們豈不是更有臉面。」十兵衛依舊不服。
「第一,我金丸家需要在尾濃有一家與我家交好的勢力,狡兔三窟,這是其中之一窟,也是家族長存之道。在同等情況下,我希望與我家交好的青山家發展的更快,在織田家站的更穩,這對我們的好處更大。第二,通過中山道向甲信輸送商品,很早就是青山家的勢力範圍,連尾張守殿下都不能強奪。你看到青山家在知多半島發展業務了嗎?沒有。那裡是尾張守殿和佐久間殿的勢力範圍,潛規則的存在總是有他的道理。第三,我看好青山長虎這個人的發展,織田二長,青山長虎、丹羽長秀,這一代織田家的領兵之長是佐久間信盛和柴田勝家二人,那麼下一代必將是這二人,現在不投資,將來哪來的回報。」金丸虎繁詳細的解釋,生怕十兵衛還有不明白的地方。
「父親大人,這就是你經常所說的奇貨可居吧。」十兵衛一臉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