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入夏時節的荒野是危機四伏的,說不定就會從草叢中蹦出個什麼東西,何況修斯帶著這一眾女眷看起來又特別的好欺負,一路上修斯他們是遇到了不少的麻煩。
甘曾經對虎千代提出要離開,身為精靈的他卻是一個意外現實的人,覺得自己沒辦法報仇之後就非常乾脆的放棄。但卻被千代拒絕了,她的意思是,你至少要幫護送這群女孩子到安全地方為止,現在這個狀況修斯他們少一個戰力就多一分危險。[搜索最新更新盡在|com|bsp;即使是精靈,甘還是懂紳士風度的,他也就同意了幫這群女孩子送到修斯所說的那個塔羅西斯,當然,作為交換條件,還他自由。沒等千代開口,修斯就答應了,本心上這只是出於他對這個精靈的存在並不在乎而已,但甘卻是當做好意給收下了。
夏季的法爾薩斯是濕潤而泥濘的,還好開始下暴雨的時候,他們已經可以看到法爾薩斯城了,但即使如此所有人也都難免被淋了個落湯雞。
兩個男士拖著馬深一腳淺一腳最後走進法爾薩斯城之時,已是晌午時分了,天上的太陽被厚厚的烏雲遮蓋著,這是怎麼禁魔法術都沒法驅散的。女孩子們忙著從馬背的箱包裡面翻找自己的乾淨衣服,一方面是這麼濕著太難受了,另一方面城門口一眾帕爾薩士兵狼一樣的目光讓她們很不舒服。
「你們是從哪來的?」
領頭的隊長首先上來搭話,他對於那群女人倒不是很感興趣,讓他好奇的是在這種時候帶著這麼多女眷出門的人究竟是個什麼樣的紈褲子弟。在民風彪悍的帕爾薩這種事情也是有的,或者說,以帕爾薩的風俗這樣大模大樣的貴族子弟倒是更常見一些。不過這些人大多都是有本事的,有本事才能囂張,這是帕爾薩人已經映入本能的東西。
「你不需要知道。」
修斯瞟都沒瞟那個隊長一眼,直接把目光轉向那群直勾勾的看著女孩子們的衛兵,看到修斯的目光,他們都心虛的下意識的避開了。如果是奧加的士兵的話,肯定先去找上級,然後上層關係確認之後才小心翼翼的把人送走。在帕爾薩,這種爺是很多的,所以士兵們也就看慣了,至少哪個是真爺,哪個是裝的,一眼就能看出來。
這位看起來雖然年紀不大,但那眼神卻是很明顯是見過血腥的。守衛隊長很識相的退開了,當然,這不算完,退下之後他吩咐了一下手下人盯著這群人,至少弄清楚他們是來幹什麼的。這是帕爾薩人的規矩。
其實修斯他們也不是來幹什麼的,進了城之後,修斯就安排其他人分頭行動了。虎千代和露西亞去安排旅館,自己帶莉莉婭去看看伯爵府,甘則被去安排去馬市重新買一輛馬車回來。
莉莉婭臉上的面紗幾天前就已經去掉了,由於重新修復的面容是侯爵根據修斯的描述了修改的,結果多少和莉莉婭原本的臉有點出入。在莉莉婭自己看來,甚至從這張臉上看到芙羅拉姐姐的影子。少女似乎明白了什麼,但最終還是什麼都沒有說,其他人也只有虎千代見過莉莉婭一面,對於她的具體長相早就記得不是很清楚了,所以也就沒多在意。
兄妹兩人都披著蓑衣,靜靜的走在當年走過無數次的街道上。
人出去之後才知道什麼叫做故鄉。莉莉婭是深切的體會到了這句話的意義了,特別是回來之後故鄉已經被戰火燒的面目全非的現在。當初因為戰火被焚燬的建築還四處可見,因為大多數的年輕人都被徵兵了,留下的都只是一些老弱病殘而已。
一名老人縮在一座半倒塌的屋簷下躲雨,不知道這是不是他曾經的家,但現在他縮在角落裡不停發抖的樣子,說不定這場大雨還沒結束,他就會撐不住了吧!莉莉婭看不下去了,不顧修斯奇怪的目光走到老人面前。
「老爺爺,這個給你。」
那是幾枚帕爾薩銀幣,原本的奧加人需要用金馬克才能交換這種銀幣。帕爾薩佔領之後就強行的要求通行帕爾薩的貨幣,讓修斯他們之前才到城鎮聚落裡的時候也是被這麼勒索了。最後還是修斯直接掃平了那個村落裡面的所有駐軍,留下一地屍體後帶走帕爾薩人的銀幣。
而面前這個老人看到少女手中的銀幣時,居然冒出了憤怒的目光,他忽然伸手抓住少女的衣領,張開嘴想要大吼什麼。
沒等說出來,他的胸口就中了一腳。修斯冷冰冰的看了一眼匍匐在地上喘息的老人就轉身什麼話都不說了,這無聲的警告讓少女心中一涼,確實,如果自己沒有哥哥的話大概也和這個老人一樣吧,自己有什麼權力去憐憫別人呢?可即使如此,少女還是做了最後的掙扎,她再次把銀幣遞過去。
「老人家,我們是法爾薩斯人,不是帕爾薩人,所以這個錢你收下吧!」
老人抬起他灰暗的眼神看了少女一眼,他混沌的眼中早就沒有對生命的期望了,面對可以救命的錢,看也不去看一眼。老人張了張嘴,說出這麼一句話:
「用帕爾薩猴子錢的都該死!」
說完,老人就扭過頭去閉上了眼睛。少女的手僵硬在那裡,不知道要怎麼做才好,這時候,她感覺一隻手壓在了她的肩上,少女扭過頭去,看見了自己哥哥近在眼前的那張臉。一向少言寡語的少年說難得的說出了這麼一段話:
「奧加和帕爾薩持續了近六十年的戰爭已經是延續了三代人的仇恨了,不論開始是因為什麼原因開始的,現在推動戰爭不斷進行的只有仇恨。也許他的兄弟姐妹都死在了戰爭中,也許他的子女也被推上了那個戰場,也許他也是從戰場上下來的為數不多的倖存者。但不論因為什麼原因,都不要輕易的去憐憫一個這樣的人,那不過只是一種侮辱罷了。」
少女愣愣的看著哥哥,她第一次從那張臉上看到了滄桑兩個字。接觸到妹妹目光,修斯拍拍她的肩,將女孩拉起來。之後的那句話他並沒有說:因為他也是這樣的一個人。
如果說當初在他看到芙羅拉的屍體的時候還會暴怒的話,那麼現在重回故地,心中留下的,只有刻入骨髓的仇恨了。這種仇恨是心中最重要的支柱,一直沒有什麼夢想的自己如果有人問現在的人生理想是什麼的話,那麼答案一定會非常明確:在帝都和千龍崖的王宮都點上一把火,將他們的主人全部送進地獄。
即使知道仇恨只能孕育出毀滅,但是在這無止境的戰爭中,除了毀滅還有什麼?有誰是贏家?不,贏家都已經死光了,所以沒有贏家,這場以生命為代價的賭局中,永遠不會有贏家。只會不斷誕生自己這樣因為絕望要把所有人都拖進地獄的惡鬼罷了。
修斯走神間不知不覺已經到了自己當初經常練劍的那個地方。一個春秋不見,青石板之間已經長滿了齊腰深的雜草。這座伯爵府裡面的屍體早就被清理掉了,因為屍體放了太久就會滋生瘟疫,所以都被丟到城外一把火燒掉了,當然也包括芙羅拉的。
傢俱也被人搬空,在這種事情,早就不會有人在意什麼人道廉恥了,就連當初的那個衣櫃也還已經不見了,整個伯爵府空蕩蕩的,除了偶爾在牆上留下的刀痕和血跡外,什麼都沒有了。
莉莉婭走在前面,用自己白皙的指尖拂過那青黑色的牆壁,還有上面已經幾乎消失不見的血跡。修斯默默的跟在後面,兩人一言不發,不是不想說,而是不知道要說什麼。
一年多前修斯將要離開的那個早上,誰能夠想到,現在這個家只剩下了最小的兩個孩子。哦,還有一個,不過他已經背叛了這個家,背叛了自己的尊嚴。
當來到芙羅拉的房間時,兩人都不由自主的在門口停住了。打破久久的沉默,莉莉婭說出了一直憋在心裡的一句話:
「哥哥,當初你為什麼沒有回來?」
「我回來了,但是已經遲了,對不起。」
修斯低著頭,他不想為自己的過失找借口。如果當初不是因為自己心裡糾結如何面對道凡爾家人,即使被那人阻攔的話也是可以迅速趕過來的,而自己被芙羅拉的死沖昏頭腦,出去和那個薔薇騎士死戰更是白癡的行為,如果沒錯的話,莉莉婭當時應該還在城堡中。如果當初冷靜一下,找到莉莉婭的話,那麼也就不會發生那種事情了。
聽到哥哥道歉,少女只是微微搖頭,露出一個慘笑,她揪住自己的心口,低喃著:
「嗯,不是的,我沒有資格去怪罪誰,因為我已經被救了。這條命,已經不是屬於我一個人的了。」
修斯靜靜的看著莉莉婭,不忍再去看她那悲傷的表情,將她拉進自己的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