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七章空明之境
青峰山下,無數人翹首仰望。數百丈高空的一場驚天大戰,吸引了左近修士凡人的目光,卻無一人架起祥雲。
此時的天空,是強者的舞台,只屬於遙相對峙的兩位。
莊周見楊戩回劍歸鞘,緩緩飄飛過來,頓時有些摸不著頭腦,一頭霧水地散去了辛苦凝聚的恐怖光球。
「莫不是楊戩自肘不敵?不可能。只看先前三界威勢,便可知他實力遠勝於我。更何況,還有壓箱底的時間能力未曾施展。」
念頭方起,就被莊周拋到九霄雲外。他雖然自負神通,卻有自知之明,與楊戩相比,頗有一段距離。
百思不得其解,待楊戩來到近前,莊周直言問道:「道兄何以收劍不戰?」
「真人術法威力極大,貧道並無化解的把握。倘若爆炸開來,青峰山下凡人百姓恐難保全。今日到此為止,餘下的五劍,日後有機會再行完過。」
言語儘是悲天憫人之意,實則楊戩內心並不在意那些個凡人,只是不願母親為此憂思傷神。
聞言,莊周現出赧然神色,深深一揖,羞愧道:「貧道拜謝道兄大恩。若非道兄,貧道險些鑄成大錯。自此因果業力纏身,修為不得寸進。」
「真人不必多禮。」楊戩托住莊周下拜的身形,出言讚道:「真人天縱奇才,非但修為精進神速,術法之精妙更是出神入化。方纔那光球,真人若能不借化身之力獨自使出,那時便窺得空明門檻了。」
言語之間,不無羨慕之意。
「此人眼力見識高明,遠勝於我。甚至大師兄也及不上他。」
莊周怔怔望向身前的雄壯男子,心中儘是驚訝和敬佩之情。這樣的評價,他是第二次聽聞,第一次出自太上老君之口。
「極寒極熱,兩極歸一,衍生混沌。不錯不錯,莊周,你若能一心二用,分馭寒、熱兩極,演化混沌,那就距離空明不遠了。」
老師的教誨至今猶在耳畔,莊周已經能夠同時駕馭寒、熱二氣。只是寒熱同出,高溫和低溫都達不到極致。相融之時,僅能爆炸,生不出混沌。
從思緒中回過神來,莊周歎服道:「道兄眼力高明,貧道不如遠甚。」
「眼力高明?」
楊戩噙著一絲微笑,神情古怪,似羞赧,似羨慕。他之所以能一眼看出其中玄妙,都是仰仗往日與大師兄雲中子論道所得。
雲中子自幼對楊戩耳提面命,有半師之份,自身秘法毫不隱瞞。他的陣道法門,業已踏入陰陽兩儀演化一元混沌的境界,與莊周極為神似。
「八景燈?」轉而打量起莊周雲光中的二物,楊戩認出了那盞紫燈,又迷惑地看向那奇獸:「此獸倒是與傳聞中的鯤鵬極為相似……」
楊戩早就認出了鯤鵬,只因記得妖師鯤鵬早年已經被乃師陸久斬殺,形神俱滅,又無後代子息,故而有些遲疑。
「道兄所見不差,正是鯤鵬。」
莊周微笑頷首,他也曾聽聞妖皇聖人斬殺鯤鵬之故事,毫不隱瞞地將由來向楊戩解說一番。
早年在人間時遊歷北海,莊周得怪異獸卵一枚,隱隱有浩瀚法力蘊藏。植入元神烙印溫養祭煉多年,藉以斬出化身之後,才在太上老君的解說下得悉各種因果。
畢竟是開天劈地之後首批生靈中的佼佼者,鯤鵬被陸久斬殺之後,肉身精氣重新凝聚成形,在北海之地化為一卵,這才有了莊周這尊化身。
楊戩恍然大悟,連道莊周好福緣,而後兩人並肩落回地面。
待長眉老祖收殮了兩具門人遺體,莊周含笑辭別楊戩、孫悟空和朱九陰,領著蜀山四人和金、銀二童子飄然離去。
鬧劇收場,東勝神洲各派眾人紛紛離去,面帶笑容,均感不虛此行。不但如願看了蜀山劍派的笑話,更有意外之喜,觀摩了兩場強者之戰。有所得者受益不淺,無所得也多了一樁談資,皆大歡喜。
「此人修行年月遠不如己,只差一步便能邁入空明門檻,道行之高直追大師兄。自己也該為了空明之境努力了,總不能輸給這些晚輩。」
凝視著莊周洒然離去的背陰,楊戩內心讚歎之餘,升起幾分好勝。
明心見性,通透本我,與善、惡二屍合一,成就真我,是為空明之境。與善、惡二屍相合之時,共有三法:
其一,善、惡二屍中的念頭,與本我真靈相合。念頭所寄托之物返本還源。
其二,善、惡二屍與本體直接相合,三位一體,寄托之物化入肉身。
其三,與本我相合之時,分別選取前兩法之一融合善、惡。
三法,第一種神念較強,第二種法力較高,第三種較為平均,各有所長。
業已成就空明的鎮元子,選取的是第一種。邁出半步的雲中子選擇的同樣是第一種。陸壓因有本體金烏化身,故而選了第三種。
唯有楊戩,斬屍未用靈寶寄托。善屍白楊化身和惡屍劍體化身,皆是本體分化所出。選擇第二種法門,比之旁人輕鬆許多。
回返東勝神洲途中,長眉老祖向莊周請教道:「二師兄,金蟬這孩子傷勢如何?」
莊周微微皺眉道:「身體受創無礙,只需輔以靈藥調養,旬月當可恢復。可慮者,元神被楊戩一道劍氣封禁,頗為麻煩。若是強行驅除,劍氣爆開,元神定然重創,甚至化為灰灰。」
長眉老祖大吃一驚,深深作揖懇求道:「二師兄神通無敵,遠勝那楊戩。求二師兄開恩,救救金蟬這孩子。」
莊周不悅地掃了長眉老祖一眼,斥責道:「休要信口開河!三界之內,能化解這道劍氣之人屈指可數,我道行平平,無能為力。」
只因不喜長眉老祖,故而莊周有意疏遠,自稱「我」而不稱「為兄」。
愕然望向莊周,目中充斥著濃濃的不信,長眉老祖以為這位二師兄記恨往日怨隙,不願出手救治齊金蟬。
莊周對長眉老祖的心思洞若觀火,心中愈加不喜,瞪他一眼沒好氣道:「收起你那些齷齪心思。楊戩神通莫測,三界之大修士無數,能勝他之人不過雙手之數,卻不是我。方才一戰,不過是楊戩收下留情。若是生死相搏,我不知能不能躲過他三劍……」
說著說著,莊周面上不覺露出苦澀之態,旋即又轉為堅毅。
「長眉出言無狀,萬望二師兄雅量海涵。」察言觀色,長眉老祖發覺莊周不似作偽,慌忙躬身謝罪。
「罷了,你好自為之吧,莫要再惹出什麼禍端。」莊周淡淡留下一句,一甩袍袖,飄然離去。
「恭送二師兄。」一行人或躬身,或伏拜,為莊周送行。
起身之後,齊靈雲懷抱齊金蟬垂淚道:「元神被禁,駕不得飛劍,用不得法寶,豈不成了一個普通人。那楊戩手段太過毒辣,不但殺了苦行師伯和笑師兄,對金蟬這麼個小人兒也下這般狠手,當真該死!也不知是什麼人教出了這等妖道!」
「夠了!不得妄言!」
先前得了金角指點,長眉老祖心知楊戩的師門招惹不得,聞聽齊靈雲言語,連忙厲聲斥責,而後恨恨道:「休要再提那妖道!那妖道如此心狠手辣,人奈何不了他,天早晚來滅了他!」
金角、銀角兩兄弟聽得小臉發白,對視一眼,各自看到對方心中的不屑。若非惦念著那點享受,二人早就離這群無知之徒遠遠的。
方才逃得性命,又在這裡大放厥詞,言及妖皇聖人,委實不知死活。
齊靈雲吃了呵斥,只是嚶嚶哭泣。
長眉老祖神色放緩,長歎一聲道:「靈雲別哭了。你放心,即便是求到西方如來佛祖和老師面前,師祖也要治好金蟬這孩子。」
得了長眉老祖承諾,齊靈雲大喜過望,懷抱著齊金蟬上前拜謝。
正躊躇著去蜀山劍派還是回太清天,金、銀二童子大驚失色。把釋迦牟尼的名姓加到太清聖人之前,大不敬啊!
銀角傳音道:「長眉這小子口口聲聲西方如來佛祖,加在老爺聖諱之前,即便不明其中利害,也是大不敬。這般不識好歹,早晚惹出大禍來。我們兄弟還是離他遠點,免得被他累死。被人伺候得再好,也要有命來享啊。」
「賢弟所言正合為兄心意,我二人還是盡早離去為妙。」金角傳音回道:「不是早晚惹出大禍,而是已經惹出大禍了。蜀山劍派得罪了妖族,早晚滿門被滅,這趟渾水萬萬蹚不得。長眉小兒整日惦念那釋迦牟尼,可見在他心中,釋迦牟尼的份量比老爺還重。蜀山劍派身為人教一脈,卻與胡教關係曖昧,派中更有胡教弟子,委實不當人子。蛇鼠兩端,能落得什麼好下場?」
金、銀二童子羅列了一大堆理由,終於戰勝了在蜀山劍派享受時的舒爽感。隨便尋了個借口,向長眉老祖告辭。
長眉老祖再三挽留,反倒使二人離去時雲路更快了幾分,直上三十三天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