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章咸陽城中
人間地星。
九州中土。
時值初夏,正午時分烈日炎炎,通往咸陽的官道上,二男一女安步當車,緩緩而行。不減半點汗漬,卻帶著些許迷惑。
為首一位中年男子,古銅色的面龐極是威嚴,三縷長鬚,眉心一道醒目的豎痕,暗紅道袍,腰懸金鞭。身後一對青年男女並肩而行,男的俊逸不凡,眉宇之間有些不自在;女的身形婀娜,縱然面罩輕紗,也不似人間所有。
此一行,正是聞仲、殷壽、妲己三人。
殷壽趨前幾步,湊到聞仲耳邊低聲道:「老師,事有古怪。咸陽乃是大秦王都,官道通達四方,即便是炎炎夏日,又怎會不見一個行人?」
聞仲翻個白眼,心下咕噥:現在才發現,真是後知後覺。若非給你們兩人機會許久,早已抵達咸陽多時了。
「老師,不若趕幾步,快些到咸陽吧。弟子正想看看,如今的人間帝都,又是何等模樣,比之朝歌如何。」殷壽在聞仲身後,不曾察覺自家老師的神態,自顧自地建議著。
聞仲被噎得不輕,輕咳一聲,心中暗罵:你小子昏君一個,朝歌被折騰得民不聊生,也敢與橫掃**的雄主爭鋒?
緊接著,又有些擔憂:殷壽這小子傻頭傻腦的,不夠機靈,老師授意他開府傳道,也不知行不行。
聞仲最終選擇信任自家老師,算無遺策的陸久,無數年來的積威太深太深。拋開紛繁的心緒,聞仲使一個縮地成寸的小手段,帶著殷壽和妲己趕往咸陽。
三人立在咸陽城外小丘之上,烈日依然懸掛中天,那份酷熱卻不翼而飛,只是稍稍有些暖意。遠遠眺望,整個城池被籠罩在濛濛白霧之中,看不分明。
「以陣法守護都城,這位大巫皇帝倒是個秒人。」聞仲撫鬚古怪道。
立在城門前,殷壽立時感到一陣涼意襲來,抑或是……陰冷之意。環視一眼,繼而皺眉道:「老師,堂堂帝都,城門怎會無人進出?大秦三十六郡縣,即便百姓居家不出,往來公文政令,也不至於如此。」
這三人,一個當過皇帝,一個做過皇后,一個官至太師,個個深明此理。
聞仲皺了皺眉頭,沉吟片刻,斷然道:「隨我進城!」言罷,當先跨入城門。
震驚!還是震驚!
十二尊金光燦燦的金人,分立咸陽各方。
「這是……」聞仲細細察看許久,失聲驚呼道:「都天神煞大陣!」
相處數日,妲己見聞仲始終是「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模樣,從未如此失態,不由好奇問道:「道兄,此陣有何厲害之處?」
聞仲眉頭緊鎖,審視著巨大的金人,出言解釋道:「都天神煞大陣,乃是洪荒巫族鎮族陣法,凶名赫赫,不知擊殺了多少凶獸大能,號稱『洪荒第一殺陣』。與我妖族周天星斗大陣,人教兩儀微塵大陣,截教誅仙劍陣並稱於世。貧道未曾親眼見過,只是聽老師說過其中厲害。昔年十二祖巫佈陣,足以力敵聖人。」
妲己掩口嬌呼出聲,殷壽被震得迷迷糊糊。混元聖人的神通,稍有見識之輩,俱皆知曉——聖人之下,皆為螻蟻……並非一句空話。
能以陣法抗衡聖人之力,理所當然是頂級的陣法。
聞仲瞥一眼妲己,心下暗道:「若是你前世記憶覺醒,就算不曾見識過,也應該聽說過的。」
「何方孽障!滾出來!」聞仲面色陡然一沉,目光幽藍雷芒一閃,狂暴的氣勢奔湧而出,鼓蕩週遭十丈方圓。
十數團黑氣明滅幻生,紛紛解體消散,唯有最為「強大」的一個,尖叫著搖搖欲墜。
小小陰魂厲鬼,也敢在我面前放肆!
聞仲輕哼一聲,不屑一笑。張手將倖存的厲鬼攝到身前,忽然神色大變,抬手一抹眉心,靈眼張開,將整個咸陽城盡收眼底。
「瘋子,他是個瘋子!」凝視著咸陽王宮,聞仲喃喃自語。想起自己的弟子殷壽,心中升起絲絲欣慰——這小子雖然是個昏君,至少還不至於瘋狂。
先前在路上,聞仲的判斷錯了。昔年的朝歌,固然名不聊生,百姓度日如年,然而,畢竟還活著。
活著,就有希望。
如今的咸陽,居民十不存一,且多為王公大臣,家僕女眷之流。貧民百姓,不知是否還有存活。
嬴政雄才大略不假,可畢竟是大巫轉世,脫不了凶殘成性。
「百萬生魂,居然殘殺百萬生靈煉法?!」聞仲毫無憤怒之意,只是驚詫與嬴政的瘋狂。他難道就不怕天道因果嗎?
嬴政不是不怕,而是不得不為之。首次踏足地仙界,就被人向狗一樣攆了回來,若非有人出手相助,只怕性命難保。尤其是禿驢燃燈,更是可惡。縱橫洪荒大巫蚩尤,何曾受過這等奇恥大辱。
「掃滅孽障,也是功德,百萬功德!」聞仲心中竊喜,默默謝過嬴政,吩咐殷壽和妲己原地等待,飛身疾走,將咸陽城內陰魂厲鬼盡數收入玉瓶之中。
而後,放開神念感應,察覺到一處熟悉的法力波動,正是蓬萊門下築基法訣——星辰訣。聞仲會心一笑,飄飛而去。
「二少爺,許久不見了。」
圓滾滾的身形迥異於當年,靈動的眼眉,憊懶的神情,親切的法力波動,聞仲一眼就認出了故人。
「老白,許久不見。」
昔日的小白驢,今日的徐福,跟隨陸久的年月還在諸弟子之前,聞仲等師兄弟向來對它親切有加。
「老白,你胖了,日子過得不錯。」
「二少爺,你更壯了,更討人喜歡。」
「老白……」
「二少爺……」
停下連篇廢話,兩人相視一笑,一雄壯如山,一鬆軟如泥,兩道身影擁抱在一起。
「老白,你立下大功,老師為你謀得『真武蕩魔大帝』之位以為賞賜,你自由了。這是聖旨,拿去吧,等我行過功德,就陪你去天庭赴任。」聞仲從袖中取出一封卷軸遞給徐福。
「功德?」徐福擠擠綠豆大的小眼睛,見聞仲朝王宮方向瞥一眼,頓時恍然大悟,悶笑幾聲,沒來由地又愁眉苦臉起來。
「老白,你怎麼了?」聞仲暗罵一聲。這傢伙昔年跟隨老師,不落痕跡的跳躍思維,沒學十成,也有八成。
徐福掂了掂手中聖旨,苦笑道:「天庭帝君又如何?還不是聽命於人。與其對著個傀儡卑躬屈膝,還不如回去跟著老大自在些。」
言罷,揚手就要把聖旨丟掉。
聞仲慌忙攔下,將天庭形勢細細說了一遍,還有日前戲耍玉皇大帝之事。玉皇大帝那東西,高興就當木頭像拜拜,不高興就直接無視。其他各路神仙?妖族的拳頭可不是白長的。
總而言之一句話——天庭絕對自由。
徐福聞言大喜,珍而重之將聖旨收好:「這東西,到任之前丟了還真是個麻煩,那老頭子絕對不會再給二少爺開一張。」
又問及都天神煞大陣之事,徐福一臉凝重之色,緩緩搖首道:「嬴政不信任他人,佈陣之時,全由他一手操辦,委實難以探得詳情。」
聞仲垂首沉思,稍後取出一張玉符,右手指尖勾勒其上——「戰,洛陽北邙山」,一大五小六個字,交給徐福肅然道:「老白,勞煩你交給嬴政。就說聞仲統天兵十萬,三日後約戰巫族與此。記住,是全族!」
徐福正色重重點頭應下:「老大要滅絕巫族嗎?」
「老師自有打算,我也不太清楚。此番還有女媧娘娘門下攜江山社稷圖相助,只要將巫族引入圖中,便能一戰而定。」聞仲緩緩搖首,巫族血脈早已混入人族之中,哪裡是那麼容易就能滅絕的。
徐福信心大增,有這等至寶在手,十拿九穩。
其後,兩人又將細節推敲一遍,分頭行事。徐福入宮投書,聞仲匯合殷壽和妲己,趕往北邙山佈置。
留在原地兩人,一個是昏君,一個是妖後,一對狗男女,也不是什麼良善之輩,眼見黎民苦難,毫無悲慼憤慨之色。
殷壽先是驚訝,而後古怪一笑:不曾想,還有比我更勝一籌的君王。
妲己狐媚一笑,輕聲低語:「陛下,嬴政殘暴,勝過陛下昔年何止百倍。自古昏君之列,夏桀商紂,都要瞠乎其後。」
殷壽翻了個白眼,心下嘀咕:昏君商紂,也有你一半功勞。
詫異於妲己的灑脫,絲毫不介懷當年之事。轉念一想,殷壽洒然而笑,既然妲己都不在意了,自己如何能落後?
些許不自在逝去,殷壽豎起一根手指,晃動著朗聲道:「仙子錯了。歷史是由勝利者書寫的,世人或許回記住嬴政的殘暴,但更多的,是他橫掃**、一統天下的豐功偉績。當年商、周之爭,若是勝者是寡人,汗青之上,定是撥亂反正的一代明君。」
不知不覺之中,殷壽回到了昔日一代帝王的歲月,以「寡人」自稱。妲己出神地凝視著,目光迷離。
首次發現,眼前這昏君,是一位非常又魅力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