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八章君子協定
陸久淡淡注視著熟睡中猶自不住咂嘴的小豬崽,心中不由感慨:或許,這就是……所謂的「傻人有傻福」吧……
駢指成劍,道道幽藍星光纏繞其上,陸久劍指戳上小豬崽前額。
前額乃是「橫骨」所在。但凡獸類修行,必先吞吐日月星光,以期煉化額前橫骨,而後靈智大開,真正踏上修煉之途。
凡欲助人煉化橫骨,無有強橫的神念和精深的控制力,萬萬不能妄自出手。強橫的神念察覺橫骨所在,精微地控制確保不會傷及腦部,二者缺一不可。如若不然,稍有失當,輕則腦部重傷癡呆,重則性命堪憂,助人不成反害人。
陸久這一指,不僅助弟子煉化橫骨,連帶前世被昧靈光,也一併點開。
朱九陰得陸久相助,省去數十年苦功。宿世記憶潮水般湧來,待到意識到自己業已投了豬胎,小豬崽頓時陷入呆滯之中,水汪汪的眼中滿是茫然。
陸久見狀,心中這位弟子受驚過度,一指帶著點點星光凌空虛劃,成就一道安神符,彈指打入小豬崽泥丸宮。
回過神來,青衣身影映入眼簾,漸漸清晰,認清是自己在世上最親近的師傅,不禁悲從心來,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良久之後,哭聲方才停歇,嗚咽著向陸久訴說著什麼,話從口出,皆轉為一聲聲稚嫩的豬嚎。朱九陰大為尷尬,頹然耷拉著大耳朵張口無言。
陸久啞然失笑,緩緩搖首道:「九陰,你無須沮喪。日後修為恢復,化形之後,自然能夠復得人身。為師是妖。你如今投入豬胎,也是妖,正該入我門牆。」
朱九陰稍稍釋然,瞪圓小眼睛仰望著陸久,眼神清晰地傳達出心中疑問——「老師,您的本體是什麼?」
陸久故作不見,淡淡道:「九陰,先前為師已傳你築基星辰法訣。你依法修行,定能順利成就天仙。後續功法如今也一併傳你,晉入天仙後自能察覺。」言罷,一掌印上朱九陰前額,現出一團星雲印記,流轉不休。
小豬崽忙不迭上下其首,笑逐顏開。
探手入懷,陸久摸出一枚銅錢。珍而重之放到小豬崽身前,沉聲肅然道:「九陰,這銅錢乃是大道之寶——落寶金錢,與你體質相合,為師將它賜予你。此寶能助你上窺無上大道。切莫等閒視之。諸般祭煉法門和溫養之法,為師業已印在你前額,恢復修為後切記依法施為,不可怠慢。」
言罷。撫摸著著小豬崽光溜溜的頂門,感慨道:「落寶金錢……便是你三位師兄也無此機緣。有此至寶,你日後毫不費力就能達至巔峰,修行一片坦途,大道可期啊……」
朱九陰聞言欣喜若狂,兩隻幼嫩的前爪相合,上下晃動著作勢行禮拜謝,只因年幼體弱。少時便支持不住,趴在地上直哼哼。
陸久嘴角牽出一絲笑意,一字排開十枚丹藥,淡淡道:「稍後為師禁制雲棧洞,你便閉關此處,待證了天仙之道,自然能突破禁制。這是十枚靈丹,一年服用一枚。可解腹中飢餓。」
頓了頓。又正色道:「九陰,落寶金錢干係重大。務必祭煉收入體內之後方可出門,日後只能借用其力,不得祭出使用。否則,定是寶失人亡之局。」
朱九陰身形猛地一抖,重重頷首應下。
陸久微微頷首,揮手於洞門處布下一道禁制,在小豬崽地恭送下,緩步而出,復又將整個洞府隱匿起來。
「天數啊……」陸久沒頭沒腦感慨一句,隨即身化流光直上三十三天。
三十三天外極樂世界。
八寶功德池邊,阿彌陀佛和菩提古佛雙雙盤坐九品金蓮,相對默然。一個僧袍勝雪,神色豐潤;一個土黃衲衣,面容枯黃。
阿彌陀佛忽然幽幽歎息一聲,面色越發疾苦。
「師兄何事歎息?」菩提古佛低聲詢問。
阿彌陀佛道:「我教鎮運之寶——九品蓮台被蚊王食去三品,氣運有虧。此時佛法東傳,師弟以為當真是時機嗎?」
「師兄憂慮太過。」菩提古佛微笑道:「其一,東方三清不和;其二,妖皇聖人與我佛門有約在先;其三,女媧娘娘見弟子西取佛經能得大功德,定然不會反對。若是能拉攏那猴子入我佛門,也好叫女媧娘娘行事稍稍偏向我等。再者,紅雲聖人向來與妖皇聖人共同進退。如此,東方七聖不足為慮,我教東進,正是當時。」
阿彌陀佛微微頷首歎息道:「師弟所言,為兄盡知。我教門大興固然可喜,只是盛極而衰,恐有滅教之災,昔日萬仙來朝的截教,就是前車之鑒。若是安於西方,徐徐發展,未嘗不是良策。」
「師兄此言差矣!」菩提古佛心中不滿,出言駁斥道:「教門興衰,自有天數。世間不曾有永世興盛的王朝,亦無長盛不衰地教派。昔年的巫妖兩族如何?萬仙來朝的截教又如何?即便弟子盡失,只要師兄在,佛門便在。」
阿彌陀佛只是沉吟不語。
菩提古佛又勸道:「昔年,我與師兄同證混元道果,曾立下大宏願,普度閻浮眾生,眼下便是絕佳機會。若是依師兄所言,我二人成聖因果何日能得償還?」
阿彌陀佛饒有深意地看了菩提古佛一眼,淡淡道:「就依師弟所言。地仙界自南瞻部洲長安至西牛賀洲靈山,途中妖山林立,師弟還需知會妖皇聖人,盡過禮數。」
「不勞師兄費心,小弟這就前往落日島會過妖皇聖人,已全昔日之約。」菩提古佛合什為禮,座下九品金蓮緩緩浮起,在無數金蓮的簇擁下,飛出極樂世界,深入灰濛濛的混沌之中。
落日島妖皇宮。
「該來的……終是要來。」陸久喃喃自語,而後吩咐童子道:「默言,島外有西方聖人來訪,你前去迎來。」
「尊法旨。」默言匆匆而去,不多時,引菩提古佛入得妖皇宮,神色悠然,眉心一團雲霧升騰,於虛實之間變化無方。只是美中不足,昔日為準提道人之時那份氣勢,全然無蹤。
陸久見狀,延請菩提古佛入客座,微笑道:「古佛道行精進,可喜可賀。」而後,又吩咐紅袖備下仙茶待客。
菩提古佛觀陸久週身繚繞似有似無氣息,己身古井不波的心境不知不覺中被感染,心中一凜,端坐合什道:「陛下專修道行,勇猛精進,著實叫貧僧汗顏。」
兩人客套寒暄一番,陸久直言詢問道:「古佛此來,可有見教?」
「阿彌陀佛。」菩提古佛合什宣一聲佛號,洒然笑道:「佛法東傳便在五百年後,貧僧此來,正要與陛下重申昔日之約,求陛下相助我佛門一臂之力。」
陸久擺手道:「古佛無須客氣,既是有言在先,本皇斷然不會食言而肥。古佛有何教教,大可直言相告。」
菩提古佛心中暗罵陸久明知故問,面上不動聲色,淡淡道:「陛下麾下子民,於南瞻部洲至西牛賀洲安身者極多。我佛門弟子敬重陛下,故而不敢冒犯。那取經人不過一介凡夫,無有絲毫法力,恐為各路妖王所害,到不得靈山,拜不得佛主。」
「此事不難。」陸久邪邪一笑道:「本皇這便發下旨意,責令於路妖族子民一路放行取經人,不得有絲毫留難。」
菩提古佛一手指向陸久,微笑道:「陛下何必戲弄貧僧,那等凡夫俗子,若是不經受些磨難,如何會珍惜我教典籍?陛下有何條件,只管道來便是。」
陸久心知瞞不過此人,絲毫不見尷尬神色,悠然道:「本皇只要古佛金口一諾,即刻傳令,配合佛門行事。」
菩提古佛默然望向陸久,等待他提出要求。
陸久目光與菩提古佛目光交擊在一處,正色道:「不得以任何借口強渡我妖族子民入西方佛門。」
菩提古佛略略垂首盤算著,沉吟不語。
這時,紅袖手捧托盤入內,將兩隻翠竹杯分別敬奉兩位聖人,隨後斂首躬身退下。
端起竹杯小品一口,菩提古佛微微一笑道:「昔年在蓬萊島,貧僧曾品過一回陛下的仙茶,只覺甘甜中帶著些許苦澀。如今再次嘗來,只覺平淡中蘊藏欣喜,實乃無上妙品,茶中至尊。」
陸久微笑道:「此茶乃是本皇親手烘焙,以世間七情融入其中。古佛心中所思不同,自然會品出不同地滋味。先前所言之事,想來古佛已有決斷。」
菩提古佛放下手中茶杯,肅然問道:「封神一役中,截教被渡去西方的妖族徒眾,可在此列?」
陸久渾不在意道:「既入了截教,便是截教弟子,不復妖族子民,自有通天教主為他們做主,古佛多慮了。」
「好!就依陛下之意。」菩提古佛慨然應下,而後與陸久擊掌為誓,大袖飄飄離去。
陸久淡淡望著他離去的背影,隱隱覺得達成協議之後,這位佛門二教主的心緒,似乎放開了許多。一掃進門時的暮氣,週身氣息銳利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