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門童飛翹著兩道眉頭,斜著眼道:「我家大人是隨隨便便的人就能見的嗎,也不打盆水照照自個兒是個什麼德行,要是冒犯了我家大人怎麼辦?他老人家忙著呢,不見客!」話說宰相門前七品官,一個尚書府上的門童也落不到哪兒去,事實向周延儒證明,也真是這麼一回事。只是也許是他自己不清楚罷了,若要真比較起來,恐怕他府上的門童卻有過之而無不及呢!
周延儒被他說得氣悶,這真是官高一品壓死人啊,自己好歹也是堂堂侍郎,怎麼就成了一個沒德行的隨隨便便的人了。也罷,最難纏是此等小人物,他周延儒又何必跟這門童一般見識呢!
想到這裡,周延儒遂從身上掏出一塊小碎銀,笑著塞到那門童的手中道:「小哥辛苦一下,麻煩去通報通報,就說禮部侍郎周延儒求見錢大人,麻煩了,多謝多謝!」
那門童「嗖」地抬起頭來,若知若覺地拿著那塊小碎銀,臉上難掩訝異之色,有些不信地說道:「你果真是禮部侍郎,怎麼我都沒見過你,不會是騙人想打秋風來的吧?我可告訴你啊,如有什麼壞主意可別在這裡發揮,不然叫你吃不了兜著走!」
周延儒可真是被搞得哭笑不得了,自己這個侍郎可也算是個高官了,怎麼在人家的府上就這麼不值錢呢,難道自己就長得這麼沒有官樣?乖乖,早知道這樣就先擺出點架子來了,也省的這麼多的麻煩。
現在既然都這樣了,也不好再轉回去,無奈,周延儒遂又從袖兜裡掏出一小塊碎銀,一邊塞到那滿臉輕蔑的小門童的手裡,一邊賠笑道:「本官確實是禮部侍郎,說來還要稱呼你家錢大人一聲上官呢!」
看那門童再次收了銀子後,臉上已經露出了一絲喜色,周延儒趕緊接著說道:「只是本官日常繁忙,也沒機會到府上跟錢大人一敘,所以小哥才會不認識本官的。呵呵,再麻煩小哥下,就給行個方便,通報通報吧!」
見這人口口聲聲說自己是禮部侍郎,貌似看上去也有幾分官樣子,態度也很恭敬,那門童遂存了幾分相信。不過說到底關鍵還是看在那幾塊碎銀的份上,要知道這年頭銀子可是稀貨啊,珍貴著呢!
但小門童也很聰明,並沒有把話給說滿了,只略皺著眉頭道:「要我去通報也行,只是我家大人見不見你那就不是我能說的上話的了,周大人在此稍後片刻,我去去就來。」
周延儒終於在這門童的臉上看到好臉色了,趕緊又掏出一件小信封,遞過去道:「小哥將這個交個錢大人就可以了,我想見了這個,他就會見我了。」
還搞的神神秘秘的,什麼事情啊?小門童心中疑惑,但他的目的已經超前完成,遂也沒再接著嘮叨,接過信封後就向裡面走去。
好累人啊,一個小小門童都這麼難以打發,可想,這錢謙益府上的人儘是刺頭啊!周延儒無奈地搖了搖頭,對此行再次產生了淡淡的憂慮,心中騰起了一絲絲不可預見的緊張之感,鬧的他倒有些慌了。
在緊張中等了將近一刻鐘後,終於,那門童晃晃悠悠地從裡面跑出來了。
周延儒趕忙迎上前去問道:「怎麼樣,錢大人怎麼說,他願意見我嗎?」
看把周延儒給急的,那小門童倒是不緊張,不急不慢地說道:「你慌什麼,等我慢慢說嘛!」看人家就一個小門童,還真是擺的起那個架子,估計是受過錢府專門訓練的。
周延儒心中略有不爽,就被他這麼一句不鹹不淡的話給掃回去了,還真是沒有面子。但現在有求於人家,他一侍郎也只好接著當小弟了。他臉上勉強擠出來一絲笑容,對那門童道:「小哥辛苦了,錢大人就叫怎麼說,要見本官嗎」
周延儒故意把「本官」兩個字說的重一點,意在提醒提醒這不知尊卑身份的小門童,自己也是朝廷高官,不可太過冒犯了。
那小門童好似跟沒聽到一樣,只開口道:「見倒是要見你,只是我可先說好了啊,我家大人今天的心情不是很好,待會兒碰了灰就是你自找的了!跟我來吧!」
說完,小門童率先往裡邊走去。一邊走著,他還在一邊嘀咕:急著見我家大人,有這麼急的嗎,想要陞官也不必急成這樣的吧。哼,還說是侍郎呢,也不知道你究竟是個什麼人,害我被大人罵了一通,早知道這樣,就該多拿你點銀子了。
而周延儒哪管其他的事情,現在能見著面才是最要緊的,這就是成功的一半了啊!遂向那小門童道了一聲謝,然後快速地跟在後面去了。
繞過了幾個小院後,周延儒隨小門童來到了一間內房門口,看的出來,這是一間書房。那小門童上前去輕輕地叩了叩房門,接著說道:「老爺,人帶來了。」
周延儒的心中又是一陣不爽,太欺負人了,不就是大了自己一級嘛,有必要這個樣子嗎?門童沒個門童的樣子,不守尊卑禮儀,他錢謙益也是擺起了大譜子,根本沒把他周延儒給放在眼裡。
自己也是堂堂三品侍郎呢,什麼時候變得這般窩囊了?哼,他錢謙益也只不過是尚書而已,又不是內閣輔臣,有必要這樣子嘛!要不是真的事關自個的前程命運,他才不願踏進這好沒道理的一家子呢!
可不爽歸不爽,錢謙益的後頭站著龐大的東林黨呢,正所謂樹大好乘涼,至少現在是自己在求人家,先忍著氣才是正經。若真要報仇,等收拾了袁倔子那幫人,回過頭來慢慢地解決他們,定要讓那錢謙益嘗嘗被輕蔑的感覺是什麼樣的。
周延儒正狠狠地想著將來的復仇計劃,房裡傳來了幾聲傳喚,接著,那小門童小心地推開房門,然後轉過身來對周延儒輕聲說道:「還不快進去,我家大人在裡面等著你呢!」
周延儒現在每看那小門童一次,內心強烈的自尊就受一次不小的打擊,想當年他可是堂堂狀元郎,如今也算是同科當中的佼佼者了,卻被這麼一個屁傢伙幾番欺負,讓他如何忍得下這口氣啊!
還有那錢謙益,搞的跟召見自己一樣,都是同朝為官,就算是以前有點小過節,但面子上的禮節也總得給吧,有必要擺這麼大的架子嗎?
周延儒自幼習百家詩書,君子之道就是有仇必報,而且還要以十倍還之!小門童也不要放過,改天把二房的阿黃給放出來,對付這狗仗人勢的傢伙就是要以狗之道還施彼身,咬死他!
周延儒吞下了幾口仇恨之唾,頂著黃昏的那一縷陽光,瞇著眼走進了錢謙益的書房。